第一章酒醒已是孤城卒
夜雨淅沥，街灯昏黄，群山环绕的小城格外宁静。
“日子怎么过/快乐不快乐/像这种无聊的问题/你不要问我……”
卧室里灯火温馨，一曲《游戏人间》正在轻轻地飘荡着，“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会走/反正都是没把握/不必太强求……”
电脑前，李正无力地靠摊坐在红木椅上，跟着音乐轻轻地哼着，醉眼朦胧，“我有我的痛/我有我的梦/装疯卖傻的时候/你不要笑我……”
哼着哼着，两行清泪悄然溢出了眼眶，顺着微酣的清秀脸庞滚滚而下，滴落衣襟。
八年的积蓄，三百多万的资产啊！
一把火就给老子烧了个精光！
想起昨夜那场大火，李正的心又开始抽痛了起来。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李正兄弟姐妹四个，他是老大，初中毕业便踏入了社会，先是走乡串村地送农资，后来做起了农资批发，一干就是八年，如今也做成县里数一数二的农资批发商了，却不想仓库又失了火……三百多万的货物都化成了灰烬。
“也许有一天/你我再相逢/睁开眼睛看清楚/我才是英雄……”
歌声还在飘荡，李正却已停下了哼唱，抬手一抹眼角的泪水，抓起桌边那壶“神仙醉”往面前的酒碗倒了起来。
“哗啦啦……”
微黄的酒液自壶口奔涌而出，冲入雪白的瓷碗，翻卷起朵朵均匀的酒花，香气四溢。
“嘭……”
放下已经罄尽的青铜葫芦，李正坐直身体，低头在碗口深深地嗅了一口，抬起头来时，嘴角已经泛起了一丝笑意——满是苦涩的笑意，“好酒！好酒……何当脱屣谢时去，壶中别有日月天！”
说罢，李正端起酒碗，一仰脖子就灌了起来，“咕噜……咕噜……”
辛辣的酒液直冲心底，好似烧起了一团火来，只把心中的委屈、愤懑、痛楚统统烧得烟消云散，腾腾的热气直透每一个毛孔，让浑身上下再无一处不舒坦。
“嘭……”
放下空空如也的酒碗，李正往椅背上一靠，又大着舌头跟着音乐哼了起来，“伤心难过的时候/我学会了喝酒/每次我都喝呃……喝醉/但从来不呃……不犯错……”
“嘭……”
哼着哼着，李正突然身子一歪。
“吱呀呀……”
屁股下的椅子在光滑的地砖上溜了出去，李正滑落座椅，一头栽倒在了地上，“嘭……”
好痛！
额头磕在坚硬冰冷的地砖上，李正却浑身瘫软，不想再爬起来了，干脆就那么趴在冰凉的地板上，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嘴角却泛起了迷醉的笑意。
醉了……真舒坦啊！
没有一丝鼾声，房间里只余那首《游戏人间》还在轻轻地飘荡着，“明天酒醒以后/我依然是我……”
芸芸众生，熙攘来去，几人没有过梦想？几人没付出过努力？
可是，世事无常！
烦恼太多，未来太远……李正累了，累得有些心灰意冷了。
于是，他拿出了那壶珍藏已久的“神仙醉”……世情凉如水，唯有烈酒暖人心！
“呃……”
不知过了多久，李正终于恢复了一丝知觉，声音嘶哑，“我的头……”
李正艰难地抬手摸向了额头，入手是湿哒哒黏乎乎的一片——那是尚未干涸的血，额头上、脸上都是血，眼睛也被迷住了，一时也不敢睁开。
怎么会流这么多血？！
李正一个激灵，连忙翻身坐了起来，探起身子就伸手摸向了记忆中的电脑桌，想要扯些手纸把脸上的血迹擦一擦。
“啊……”
摸到的东西却让李正一惊，猛地一屁股又跌坐了回去。
他摸到的是……一张人脸！
惊惧之下，李正奋力睁开了眼，眼前的情景却让他的心猛地缩成了一团。
朦胧的月光照在墙根下，一具具尸骸整齐地摆放成一排，一眼望不到头，具具血肉模糊……再看他们的装束，甲胄、缨冠……这都是冷兵器时代的军人啊！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李正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抬手擦了擦眼睛，举目四顾，这才发现自己好似站在一堵高大的城墙下，左面不远处隐约有火光在跳动，朦胧中能看到周围的残垣断壁。
“呼噜……呼噜……”
隐约还有鼾声在夜空中飘荡。
是不是在做梦啊？
“嘶……”
李正怔怔地抬手摸向额头，摸到了黏糊糊的一片，“哎哟……哎哟……”
不是做梦！
“谁？！”
火光处猛然站起一个高大的身影来，一声沉喝，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呃……”
李正怔了怔，连忙冲他摆手，“是我，是我……”
只是，那个“我”究竟姓甚名谁，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啊……”
那大汉脚步一僵，停在了三步开外，望着李正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李……李大锤……你没死？”
那大汉长得高大壮硕，头戴一顶缨冠，一身铁甲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大手依旧紧紧地握着腰间的刀柄。
“我……”
李正一愣，怔怔地望着那大汉，“我……应该没死吧？”
原来，“我”叫李大锤啊！
“呵呵……”
那大汉神色一松，咧嘴笑了，“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说着，那大汉大步上前两步，一把拉起李正的胳膊就往火光处走去，“先去治伤……”
“那个……”
李正感觉有些乏力，饥饿的感觉如潮水般泛起让人心慌，“能不能给点吃的？”
“吃的？”
大汉脚步一僵，摇头苦笑，“我也饿了，晚上每人只有一个饼……想来城中快断粮了。”
“哦，”
李正无奈地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唉……”
那大汉又拉着李正继续前行，神情低落，“一旦断粮，平阳城就守不住了！”
“呃……”
李正心中一惊，犹豫着问了一句，“援军……快到了吧？”
“援军？”
大汉一愣，摇头苦笑，“我们已经坚守了两个月，要是真有援军，早就该到了！”
已经被围困两个月了？
“那……”
李正心底一沉，不禁有点慌了，“我们为什么还要死守？开城投降……”
城里都快断粮了，又没有援军，还守个球啊！
“李大锤！”
李正话语未落，那大汉突然脚步一顿，猛然回头，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光芒，声音低沉，“再敢胡言，老子的刀可认不得你！”
李正心中一寒，连忙点头不迭！
“郭天彪勾结蛮族，数典忘祖……平阳城的男儿岂可向他这般不忠不义之人低头？”
说罢，那大汉深深地望了李正一眼，转身便走，步伐铿锵，“人在，城在！”
决绝的态度直让李正心底一片冰凉。
看这架势，是要和平阳城共存亡啊！
不行！
老子刚捡回来一条命，怎么能就这么搭在这里？
李正木然地跟了上去，心有点乱。
“都头……”
不觉间已经走到了一堆篝火前，两个还在窃窃私语的士卒连忙起身，和前面的大汉打着招呼。
原来，那大汉是个都头，本名刘元靖。
按大永帝国军制：各郡兵丁以百人为一都，五都为一指挥，五指挥为一营，驻守郡中各城，安境保民。
“李……李大锤？”
随即，那两个士卒又望向了跟在刘都头身后的李正，布满血污和烟尘的大脸上顿时浮起了惊愕之色，“你……你咋还没死？”
“呃……”
李正回过神来，一望那两个军卒，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你们就这么盼着我死？”
“呵呵……”
两人一怔，俱都讪讪而笑，“哪能呢？”
“李……李大锤？！”
篝火前还有十来个士卒窝在废墟下睡觉，已经有人被吵醒了，一看见李正也是惊愕不已，“你……你不是已经断气了吗？”
“好了，”
都头刘元靖冲众士卒摆了摆手，目光落在了先前说话的两个士卒身上，“尤勇、青山，上去把士信和薛彪换下来。”
“诺！”
两人连忙一抱拳，连忙提着板斧、长枪匆匆地上了踏道，直奔城头去了。
“士雄，”
刘都头目光一转，又望向了一个高大壮硕的年轻士卒，“你带大锤去治伤。”
“诺！”
那被唤作“士雄”的士卒连忙答应一声，上前扶起李正的胳膊就走向了对面的小巷，沾着血污的大脸上笑容憨厚，“李大哥，你命还真大！那么大个石头砸在头上都没死……”
“士雄，”
见士雄又提这茬，李正颇连忙移开了话题，“怎么就剩这么几个兄弟了？”
“唉……”
士雄顿时神色一黯，“兄弟们都打累了，只怕……守不了几天了！”
“那……”
闻言，李正下意识地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投降的话，他再也不敢再提了。
天知道这个“士雄”的脑子里装了些什么？！
李正虽然只是高中毕业，却很喜欢读书，尤其是军事历史方面的书。
在书中，他读到过很多有关战争的文字，每每读来，那些誓死不降的英雄都会让他心生敬意，可是，也有些战例……人们在其中表现出来的死志让他心生畏惧。
就比如，安史之乱时，张巡在睢阳之战中……
睢阳？！
李正突然心中一寒，这平阳城该不会打到睢阳城那个地步吧？
“士雄……”
一念至此，李正再也忍不住了，“我们为什么非要和叛军搞个鱼死网破？反正，援军都没有了……”
“李大锤，”
士雄突然脚步一顿，猛然回头狠狠地盯着李正，目光变得陌生起来，称呼和语气也变了，“受点伤就让你吓破胆了？”
“呵呵……”
李正心中一虚，连忙强笑着，“我……我就随口一说……”
李正怕吗？
自然是怕的！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李正虽然也有一腔热血，虽然一直都在努力干事业，可是，真要让他到战场上来搏个功名富贵，他却是不敢的。
生长在和平年代的他并没有直面鲜血和死亡的勇气！
“你不该这样说！”
士雄面无表情地望了李正一眼，调头便走，“我们是平阳郡的男人，死也不会向不忠不义之人低头！”
望着士雄那决绝的背影，李正唯有一声暗叹，默默地跟了上去。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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