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有消息

 老汪挥手把粥碗边缘的苍蝇打开，摸了摸碗，嗯，温度差不多可以喝了，老婆子要喝热乎的。又打开桌上的糖罐子，从罐底抠了半勺红糖出来，洒在厚实一点那碗粥里，用勺子小心翼翼地搅拌了起来，生怕搅得不好粥就坏了。边搅，边吹气给粥散热，嗯，里头粥还是偏热。


 给周氏拌好粥，又往自己的那碗薄粥里浇了一点腐乳汁——腐乳早就吃完了，剩下的汁老汪一滴都舍不得扔掉，吃粥正好。半碗腐乳汁，可以吃二十几碗粥。腐乳真是个好东西，老汪不禁感叹，谁发明了腐乳，发明了腐乳的人真的菩萨转世——解决了穷苦百姓的配菜问题。腐乳汁淋饭也好吃，可惜两个月没有吃白米饭了，地主家这两个月也是做一天短工管中午一碗粥，一个硬馒头，一小碟咸菜。嗯，白米饭配腐乳，确实很好吃。老汪边想着，边端着碗到里屋。


 把自己那碗粥放在床头柜上，老汪端着那碗厚实点的红糖粥，坐到床沿，正想先喂了周氏。周氏却摇摇手，费劲地坐起：“我自己吃，利索点，你也吃。”


 老汪让周氏先摸了摸碗：“能端住么？”


 “能，不烫，刚刚好，也正好暖暖手。”周氏端起碗，又看了眼老汪那碗粥，“我一天到晚躺着，不怎么饿，给我一些粥汤就好了，你要干活多吃点实的。”说着，就用勺子去舀面上的那层米汤。


 老汪知道周氏想把上面的米汤吃了，把下面厚实的粥留给他。


 “你干嘛？好好吃，我不吃甜的，腻牙。今天就干了一早上活，太热了，村里已经热死好几个人了，今天又有几个人热晕在了地里，我也不敢去作死。江财主家这两天也不怎么要人，太热了，又没不下雨，这几天干活少，没胃口。”老汪心里其实想的是：我要是热死了，你怎么办，宁可慢慢饿死，也不能一下子热死。


 “我想过了，我们就去领养个闺女。你说得对，可能咱命里就不该有儿子，闺女养得好可能比儿子还好，到时候也可以找个上门女婿。你得好好养身体，到时候带孙子。”老汪说完，自己那碗粥也喝得响亮了起来。


 周氏听了，虽然还是愧疚，但身体里还是冒出了点精气神来。


 “嗯。听你的。”周氏喝粥的气劲大了不少。


 喝完粥两人又把黏在碗上的那层米汤用手指刮了一遍，吸进嘴里。


 “你再躺躺，我洗好碗就去村长家问问。看看有没有路子。”


 “福林，你来了。正好，我家锄头柄断了，正想找你帮忙修一修。”村长姜桂全比老汪大三岁，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两个女儿一南一西，嫁到了邻村。儿子最小，也已经到了要讨媳妇的年纪，要不是这措手不及的大旱天，本来这段时间已经可以把亲事定下，年底张罗喜事了。相中的那个姑娘也是本村的，相貌不错，也规矩。家里就一个女儿，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只是人家家里老人热中风了，不知道能不能熬过今年。这样，就把议亲这事给耽搁了下来——万一有个好歹，这红白事情搁一起就麻烦了。看看情况吧，稳定了再说。


 姜村长比老汪矮半个头，但明显看着有肉多了，脸上也要红润很多。老汪年轻的时候也是长得不错的，但一直有点吃的得首先考虑下面两个弟弟，吃不饱，人一直瘦得像竹竿，加上打光棍到30岁，有人还给老汪取了个绰号：汪棍。要不是老汪的秉性实在是跟那些个“神棍”啥棍的搭不上边，加上经常给村里做点木工活——有时候纯属帮忙。也没啥人敢当着老汪的面真叫他“汪棍”。


 “小事。修是不成了，等下回去就给你重新做一根装好，我家里正好有几个可以做锄头柄的木头。”


 姜村长一听就高兴，福林就是厚实。村里就需要这样的人，肯为大伙儿做贡献。这些年，随着那批老木匠陆续去世，剩下的就数福林的手艺越来越好。这木匠里，以后可能要靠福林发扬光大了。要不是这几年不太平，又各种天灾，这手艺人本来可以活得很滋润的，谁家不需要做点家具什么的，谁家不需要修补个工具啥的，要说木匠本来整个县城就数木匠里。而福林最大的吃亏就是老婆子，娶了一个病秧子，养不出一个孩子，还一年到头干不了活，要人伺候，真的是造孽。……

 


 姜村长一听就高兴，福林就是厚实。村里就需要这样的人，肯为大伙儿做贡献。这些年，随着那批老木匠陆续去世，剩下的就数福林的手艺越来越好。这木匠里，以后可能要靠福林发扬光大了。要不是这几年不太平，又各种天灾，这手艺人本来可以活得很滋润的，谁家不需要做点家具什么的，谁家不需要修补个工具啥的，要说木匠本来整个县城就数木匠里。而福林最大的吃亏就是老婆子，娶了一个病秧子，养不出一个孩子，还一年到头干不了活，要人伺候，真的是造孽。


 村人经常找福林干这帮那的，但福林很少开口找人帮忙。也很少主动串门，这些年，福林过得着实不易——其实用现在的话说，老汪有点自卑加抑郁，除了手艺可以获得尊重与价值，整个成长经历，都是穷困潦倒。


 福林的上一辈，村里是整个县城有名的木匠村。但可能木匠太多了，粥少僧多，村人越来越不看好木匠活了，渐渐地地就荒废了。还不如种地或者做小买卖来的实在。


 到福林这一辈，学木匠的寥寥无几。所以，整个木匠里曾经以出木匠闻名的村子变得名不副实了。也有村人觉得，村子索性改个名字得了，都几个木匠了，还叫木匠里，怪怪的。但大多数人觉得无所谓，名字是老祖宗取的，留着用呗，也显得有老底子的感觉，有故事呗——瞧，那个村子，曾经有很多木匠，所以叫木匠里。呵呵。


 随着老一辈的木匠师傅们先后去世或者年纪大了干不动了，这几年老汪才算是“事业上”开始有点起色。但活多起来，不代表钱多起来，也不代表日子就好起来。


 “福林啊，你今天过来有啥事？你可是很少串门拉家常的。”


 “老姜，我跟阿萍想了很久，想领养个闺女。”


 “真的么！早几年就跟你说了，好事好事，想通了就好！只要自己养大的孩子，一样。确定要闺女是么？闺女好，闺女乖巧懂事，好养活。”


 “是啊，将来总得有人养老送终。想通了。”


 “好好好。这个事，我帮你打听，你只管告诉我你的想法。”


 “我也没有仔细想过，就刚刚来的路上想了点。我想要个俊俏点的，将来好招女婿。我还是想立一立我家门户。反正自己养大的，就是亲闺女。血缘这个东西，既然没有缘分，说不定别人家的血脉反而能让我家好起来。”


 “福林啊，你能这么想，真的很好。真的替你高兴。自己用心养大的闺女，知恩图报，说不准比自己亲生的还好。你看我养的两亲闺女，真的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年到头就没有回来几次。”


 “大菊二菊自己都做娘了，忙着。再说这几年年景不好，过不过来。”


 “不说她们。福林啊，你想本村领养一个，还是邻村或者更远一点的地方？”


 “这个，我也有点想不好，所以来找你。一是你门路多，二是也想你帮我琢磨琢磨。”


 “那我就大言不惭了。福林啊，本村或者邻村呢，知根知底，家里有没有啥病啊，样貌啊，都有个数。远一点的呢，有些打听不全。但是，近的呢，也怕麻烦，万一孩子长大了要找自己亲爹娘，到底是认呢还是不认，到时候血浓于水，你这个养父靠边站不听你的，那也白折腾。”


 “是这个理。”


 “嗯，你先回去，我帮你打听打听，等有了眉目再跟你讲。”


 “好的，麻烦了。锄头我先拿回去了。”


 老汪一回家，就先进里屋。


 周氏已经迫不及待滴坐在床沿了。一手撑在床沿，一手抚着额头。显然，是贫血，起床稍微快一点就会头晕目眩。用镇上大夫说的是气血两亏。其实，反复生产，加上缺乏营养，产后贫血一直不得痊愈，即使怀上也很容易流产，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孩子也会体弱多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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