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准备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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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坝沈氏茶馆。
土墙，木头椽子，老青瓦上面铺满茅草，乍一看，就是一个土坯草屋。只是跟其他房舍不同的是，屋前有一面陈旧的旗帜耷拉着，如果扯开，上面有个墨字：沈。
大门往外搭了一块大约40见方的草棚，顶上实打实的茅草与油布。棚下六张四方桌子，每张桌子配着四条凳子。桌子凳子一概被磨得油光发亮，一看就是有些年头了。
今天炖茶的煤炉冒着热气的就两个。喝晚茶的人没有平时多，而且气氛显得很压抑。本以为今天大伙会就老汪家领养个闺女的事热乎一阵，却只字未提。是了，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有自家才当大事，对别人来说，就是别人家多了个孩子。这一年到头，村里总会多几个孩子。
“阿贵跟他婆子真没了？”
“真没了，不信你自己去看啊。”
“造孽哦。”
“是啊，今天中午的事。”
“怎么这么突然？”
“已经好几天了，饿的，加上老毛病，帮忙的人回来了就知道了。”
“阿贵一直身体不利索，这个大伙都知道。可她婆子不是好好的么，怎么突然两个都去了？”
“听说阿琴发热好多天了，十来天没出门了。”
“他们大儿子今年十一还是十二岁，小儿子跟我们孙女一样大，虚4岁，年底生的，比我孙女晚两天出生。正好记得。”
“大儿子十三岁了，跟我闺女同年。”
“造孽哦，留下两个孩子，老二还这么小。”
突然大家都沉默了。默默喝茶，默默吸烟斗。
平时老沈这个时候总是笑憨憨地转悠着给大家倒茶，这会一脸沉默地坐着。
塘北大部分人姓沈。沈氏在明朝据说是个大家族，后来不知犯了啥错，举家迁到了此地，姓没隐，老祖宗的名是改了。所以，姓沈的，几百年前就是一家，即使现在，弯七拐八，大家都有些姻亲。谁家的二舅就可能隔壁谁家的二叔，如此这般。
怎么说的来着？
哦，村里有条河，河西一座桥，河东一个坝，河南叫塘南，河北叫塘北。塘南汪王姜江，塘北沈沈沈沈。
小孩子常发生塘南塘北的战争，塘南很吃亏，说到汪王就被笑是汪汪小狗。所以，塘南的小孩有时候会问自家爹娘：为啥我姓汪？为啥我姓王？
终于来了两个去帮工的。沈贵本家堂弟沈良与前门邻居沈建。
大伙一脸好奇与忧心。老沈赶紧给他俩各倒了一碗凉茶。
一看就知道两人很沉重。
“这可能摊上大事了。”此话一出，余人面面相觑，突然紧张了，啥子大事啊？
“可能是鼠疫！”
“鼠疫？”
“确定么？”
沈良把剩下的半碗茶喝完，喘了口气，道：“**不离十，王大夫也在。”
“是。”沈建接话：“开始是琴姐好像被跳蚤咬了，发痒，红肿，第二天就开始发热起不来。后来没几天阿贵也开始发热，阿贵本来就有气喘的毛病，今天中午阿贵一下子没喘过来憋死了，嘴唇都是青紫的。琴姐觉得是自己过了病气给阿贵，伤心加上内疚，哭着哭着也没气了。”
一口气说完，沈建也把剩下的凉茶喝完了。边上的老沈又赶紧给他满上。
“这可咋整？大事了！”
“是啊，据说这个鼠疫传染性很强。”……
“是啊，据说这个鼠疫传染性很强。”
“是啊！”
说着，大伙警惕地跟沈良沈贵隔开点距离。很怕啊！
“哎哎，我们没去碰，王大夫都安排已经消毒了，村长他们也在帮忙安顿后事。事情已经跟镇里去报了，很快就有处理办法下来。我们就是来说一声。大伙赶紧防范起来。”
“是是是，一定要小心，这是大事，比这热天还要命。”
“他们俩小子怎么样？”
“目前还没啥情况，可能孩子抵抗力好，村长他们已经安顿了。说要隔离。我们先回去了。”
“好好好，大家赶紧回家安顿起来。”
“老沈啊，你这茶馆看来也要歇业几天了。”
“是是是，必须的。可别让我这地儿成了重灾区，那我跳进白马塘也洗不清了。”
有人正想说，到底哪个塘是白马塘啊。想想，还是算了，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赶紧回家。
在老汪家领养女儿的第三天，村里发生了一件大事：鼠疫。
对于村子来说，这无疑就是雪上加霜。
干旱，已经近一个月没下雨了。七月流火，异常燥热，让人忍不住想起《西游记》里的火焰山。
贯穿村子东西的运河支流，也干成了一个水沟。原来可以走水路的，现在木船都搁浅了。
好在家家户户打井，有的人家三四口井，日常用水还不怎么影响。
但鼠疫这事，一旦属实，那真的是给村人劈头盖面一个大灾难了。旱情相互帮衬点，撑撑总能撑过去。可是这疫情哪怕是百年后的新时代，也是让人惶惶不可终日的大灾难。
沈贵与沈琴夫妻俩的尸体在村长的带领下，当天就下葬了。村里凑齐了石灰，整块土葬的地儿都尽可能多地撒了石灰。
一时间，村人到处想办法弄石灰。家家户户都撒上石灰消毒。一时间，石灰变得比米还贵。老汪家的大头很快又少了一个。
由于鼠疫，老汪家的小囡囡还是没有机会喝上奶水，有人家愿意收点钱每天挤点奶水来，但是老汪夫妇俩考虑到安全性，还是算了。
村人都怕死，这年头就得小心翼翼地过。
自沈贵、沈琴夫妇俩鼠疫去世后，村里先后又有三人出现发热症状。好在救治及时，至今未有生命危险。
但村人们，家家户户不敢出门，生怕感染鼠疫。
“哥，我们还要被关到啥时候？”4岁的沈顺一脸忧伤滴看着哥哥沈兴。
“不是关，是隔离。”
“跟关有什么区别？我好几天没有见到娘了。我想娘。”
沈贵家的两个孩子至今还被隔离在家里。沈兴已经13岁，完全可以照顾弟弟了。没办法，穷人的家的孩子早当家。而父母一走，沈兴一下子就被逼着长大了。
弟弟沈顺毕竟才4虚岁，实际上要到年底才满3周岁。正是要爹娘照料呵护的年纪。哥哥可以照管弟弟，但不能代替爹娘。
沈兴不想哄弟弟，希望弟弟能够接受现实，否则，这个一天天的要爹喊娘的，啥时候是个头。
“顺儿，咱们爹娘死了，他们再也不回来了。以后只能我们相依为命了。你要听话，咱们活下去，长大了就会好的。”
4岁的顺儿哪里懂这些。他只想要爹抱，要娘哄。死是什么，从此不再回来又是什么意思？顺儿不能没有爹娘，顺儿还小，顺儿怕。……
4岁的顺儿哪里懂这些。他只想要爹抱，要娘哄。死是什么，从此不再回来又是什么意思？顺儿不能没有爹娘，顺儿还小，顺儿怕。
“哥，哥，哥，我不要，我不要爹娘不回来，顺儿会乖。求求你，让他们回来，我再也不闹了，听他们话。哥，哥，求你了！”
沈顺又哭了，这些天，他吃得不多，哭得很多，每次都是哭哭睡睡，睡睡哭哭。沈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弟弟。他也很怕。他怕弟弟也熬不过去，就剩下他一人。
好在他们兄弟俩倒目前都没有任何感染迹象。
屋子里，尽是石灰水的气味。
爹娘下葬已经过去9天，村长说再过5天没事就可以出门了。
顺儿哭累了就睡着了。睡梦中还时不时轻泣几声。
老汪家的小囡囡这几天过敏已经大好了。除了大便有点稀，红屁屁以外，其他都挺好的，能吃能睡。
而鼠疫就像一团黑色乌云，笼罩在村子上空，黑压压的，让人憋得慌。
所以，老汪夫妻俩，也一片愁云。家里上次接囡囡时候买的米即使每餐都是粥也都快吃完了，现在又不敢出门，真是愁人。
周氏抱着囡囡，坐在床边，嗯嗯啊啊的，跟囡囡“说话”。
老汪抽着空烟管，坐在外间饭桌边。愁眉不展。实在不行只能偷偷出去一趟了。
“哥，哥，快开门。”老三来了。
“你怎么来了？这节骨眼是，少出来晃荡。”老汪赶紧开门把老三放进来。
“给你们带了点东西来。”老三把身上的包袱解在饭桌上。
好家伙，二十来个鸡蛋，几斤米，一个红色虎头帽，十来块棉尿布。
“都是丽娘准备的，嘿嘿。”老三讨好地说。
“有心了。”果然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最短，这紧要关头，到底还是自家兄弟，“鸡蛋和米都拿来了，你们呢？”
“够的，一听到风声我就康儿去镇上买了些货回来。本来早几天就想给你们送过来的，丽娘说虎头帽做好一并带过来，想着也不差这几天，所以才拖到了现在。”
“替我谢谢丽娘。哎。”老汪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些物资很重要。但老三这事吧，依然像卡在老汪喉咙里的一根刺，明知道没有多少害处，就是不舒服。
“那，大哥，我就不进去看囡囡了。过些天再来。”
老汪知道老三的顾及，也就没有留他。只是嘱咐：“路上小心点，少惹是非。这米跟蛋，算是我欠你的，回头方便了还你们。”
这会老三有点生气了：“大哥，你说啥呢？我做事糊涂，心可不糊涂。”
“好好，我也只是想你顺顺当当，有个正经日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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