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美滋滋

师傅！

 师傅

 阿兴阿顺来了。

 师傅，村长喊我们重新去趟镇政府，要签字画押。说是公文下来了，我们可以减免一半军粮。

 真的？好好好！先去村长那里问清楚，然后马上去镇里。

 这几天终于有了个好消息。

 阿兴家上半年缴了五石军粮，如果全额缴那下半年还得五石，但下半年一共就收了两石谷，全缴了还差三石。如果只要缴两石半，那可是减轻了不少压力。听阿兴的说法，估摸着他们爹娘一共给他们留了十来个大头。半石谷一个半大头。这样剩下的钱够他们兄弟俩度过春荒了。老汪能不高兴么？

 可是，村长，我们不认字啊。公文要是个卖身契怎么办？

 老汪说得夸张，但这些年的木匠活以及国民政府的种种行径，让老汪还是有些信不过。

 这个你放心，如果这点还要搞幺蛾子，那老百姓还敢相信啊？但你们不知道公文上面写了什么，就签字画押确实心里没底。这样，我跟你们一起去，正好也去问问其他事情。

 这件事让阿兴明白了一个道理：认字很重要。

 他觉得自己是没法上学了，但阿顺还有机会啊。阿兴默默的把这事记在心上。

 果然，事情没有想象的顺利。说是减免一半，其实是今年少缴一半，本来要一年内还清，考虑到阿兴家的特殊性，可以最晚三年内还清。

 最后，政府给了阿兴他们一张欠条，上面盖着粮管所的章，内容是：

 白马塘镇木匠村坝北二十六号，户主沈兴，欠军粮两石半，最晚还债期限是一九三七年十二月。

 这是政府怕多事，以这种方式告诉大家，即使在灾荒中父母都没了的孤儿，也还是得缴军粮的。这样大伙只能勒紧裤腰带缴了。反正最后还是要缴的。南面已经在打仗了。

 打仗是啥意思啊？听上去很好玩的样子。阿顺想起了前段时间看到的，坝南与坝北的两伙小孩互扔泥巴，哇啦哇啦地大喊大叫惊心动魄，他远远地看着很是好玩。

 就是有坏人来了，得把坏人赶出去。如果不赶出去，他们就要抢我们的粮食，烧我们的房屋，还要杀人。

 哇！听起来好恐怖！那要是坏人来了，师傅师娘妹妹怎么办，我跟哥哥怎么办？我们的房子没了怎么办？

 阿顺不敢多问了。

 阿兴跟师傅一样沉重。

 说坏人来的村长也很沉重。

 听说抗日战争已经在浙南山区打响了。

 w

 阿顺家的事情暂时解决，是时候去趟老三家了。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当老汪拎着五斤大米一声不吭出现在丽娘家的时候，老三吓得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脸立马耷拉了下来。他谁都不怕，就怕大哥——特别是在自己犯错的时候。大哥可没有丽娘这么好哄，错了就错了，该受罚就得受罚，没有多少情有可原从宽处理。

 坐在外间长凳上的老汪一口又一口抽着烟，一声不吭。

 越是沉默，老三越慌。

 连本来出来倒水阿康也不知所措：他经常看到嬉皮笑脸的三叔，几乎没有见过这样不知所措的三叔。

 外间的空气实在憋闷得慌。看他们兄弟俩都干坐着，阿康还是知趣地跑回了里屋。

 娘，他们会不会打起来啊？

 我去看看。

 丽娘出来叫了声大哥，过来给老汪又续了水，并说明了刚刚不知道大哥来了，才没有出来招呼。

 老汪终于脸上缓和了一些，可以给老三脸色看，但不能给弟媳脸色看，而且还是个比自己还大一岁的弟媳。

 说说吧，你们现在的情况。

 大老三正想开口，就被丽娘拦住。

 大哥，就让我来说吧。丽娘道。

 目前我们把全部家底凑上，这几天乌桕子也都卖了，够是真的凑够了，您放心。就是缴了军粮，后头的日子确实不怎么好过。

 嗯，那就好。老汪终于舒了口气。

 后面我们打算养点冬蚕补种上榨菜，然后老三跟阿康去镇上找点零工做做。我现在身体也大好了，还可以接点做冬衣的活。丽娘的针线活倒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平时村人需要做新娘新郎的喜服，总会找丽娘来做。

 身体还是要紧的。如果不是老三，丽娘这次也不会身体折腾成这样，也就不会有军粮缴了日子没着落的事了。无论如何，自家老三是理亏的。省得。谢谢大哥关心。……

 

 身体还是要紧的。如果不是老三，丽娘这次也不会身体折腾成这样，也就不会有军粮缴了日子没着落的事了。无论如何，自家老三是理亏的。省得。谢谢大哥关心。

 今年大家都不容易。老汪也难。

 但我后面还有几个木工活，多少会收点工钱的，你们到时候实在困难了，跟我说一声，老三毕竟是我亲兄弟。

 自己都泥菩萨过江呢，打肿脸充胖子的事还是别干了，能自己想办法最好，实在不行总能帮衬点。而要说是咱们一家人这样的话，老汪还是有点说不出口，但老三是自己亲弟总是事实。

 说完自己的意思，老汪站起来准备回家，但临了，还是忍不住叮嘱老三：

 你们真的要一起好好过日子，你要把这个家立起来，你是男人。这后头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带着这个家往前走。

 老三一滞，明白了大哥的意思，颇有一种临危受命的意境。

 大哥的意思里还带着对丽娘与阿康的认可。这些年，大哥可从来没有把丽娘他们归为家人范畴啊，今天已经了。

 仔细辨别出大哥话里的意思，老三还是有点欢喜的。

 大哥，我省得了。多余的话就不说了。

 老汪倒是有点感觉意外了。以前每每这种时候，老三都会俏皮打诨的话一说，保证连连地糊弄过去，今儿个倒是干净利落了许多。

 但愿真的转性了。

 w

 老汪刚到家就听到小金凤在哇啦哇啦哭。

 怎么了？好端端的。

 前面老二家的过来，就给试试看。哪想到，小囡囡根本不愿意喝老二家的奶。老二家的抱起来就哭，奶塞都塞不进去。我看，这事也不要勉强了。

 本来么，为了囡囡考虑，她可以忍受老二家的，但孩子自己不愿意，哭得杀猪一样，那也没办法了。

 没事，孩子自己不愿意，没办法。顺其自然吧。

 孩子现在长得很好，水蒸蛋都吃了一整个都没事，人奶喝不喝本来就已经无所谓了。

 w

 气死了！不要好的！我好心好意给她喂奶，她居然不识好歹，不喝不说，还哭成那样，搞得我在大嫂那里好没面子！

 姜艳一回家就火冒三丈。

 一大早，本来老二要去赶早工的，他们家乌桕子还没有摘完。但婆子说要去给大侄女喂奶，那就在家照顾下小桂兰，等她回来再出去。

 看到婆子就这么铩羽而归，心里竟然有那么点幸灾乐祸。

 这个月份本来就认人了。平时你又不去看的，这会突然去喂奶，被拒是很正常的。

 我不是刚生孩子么，哪里有时间去看啊，大嫂也没来过几次看二妞啊。

 不过，你说得也对，是到了认人期，这事不急，先得跟孩子搞好关系，混熟了就好办。哼！我就不信搞不定她个小娃娃！是个小娃娃都扛不住人奶！

 不得不说，姜艳这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儿还是很能成事的。只是成也萧何败萧何。

 很快，她又想了另一个主意。

 哎，你说，有没有可能，让大哥大嫂把小金凤重新送人，咱们把二妞过继给大哥大嫂养怎么样？小金凤可是跟你们汪家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咱们二妞可是你们正宗的汪家血脉。

 你又胡说什么？别想这些有的没的。老二站起来就走。

 哎，你别走啊，还没吃早饭呢。

 摘完再吃。这两天乌桕子价格不错，后面大家都卖乌桕子了，价格可能会下降。

 说着，老二一家挑起箩筐出门了。

 这事，我看得想办法给说给大哥听听，我就不信了，他有血缘关系的二妞不要偏要个别人家的孩子。

 姜艳越想，这主意越是不错。

 如果这事能成，大哥他们肯定会好好待二妞的，毕竟是自己家的血脉。瞧他们把小金凤疼成啥样。自己家的血脉只会更疼爱有加。

 那到时候，大哥家也是她姜艳说了算。

 不过，还是先喂奶把一个月三十斤米赚了再说。这事慢慢来，大哥家只要收了二妞，哪怕小金凤留着又怎么样？两个孩子，一个是别人家骨血，一个是自己家的骨血，最后疼哪个，以后这家会留给哪个不是一目了然么。

 嗯，平时也得抱二妞过去，让大哥大嫂对二妞多点感情。反正两丫以后一起玩么。

 想到这里，姜艳心里美滋滋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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