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陈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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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陈年往事
由于大雪封山道路难行，收购站收上来的条子越来越少，马叔和金勇叔叔自然也就清闲了许多，但是他们在这干了一个月挣的钱足以抵得上在生产队干一年挣的工分。金浩挣得更多，而且现在还天天在土产公司干活。公司在年前让他们三人享受公司职工同等待遇，每人一笼苹果、一笼橘子、五斤带鱼和两瓶龙原大曲酒。叔叔想到以前在困难的时候受到金勇舅舅家的很多帮助，总觉得过意不去，想送给他们一些礼物，他把金勇叫到跟前说道：“这两天你没什么事儿吧？那你去一趟双河，给你舅家送点礼物。”
“送什么礼物？双河朝鲜族队有好几家亲戚，送一家不好看哪。”
“土产公司又给了咱家两笼苹果和两笼橘子，还有四瓶酒，你送去一笼苹果一笼橘子，还有两瓶酒和三斤带鱼。你先把这些东西拿到舅家，从笼子里分出一点苹果和橘子送给你姨家和姑家就行了，明天就送去。”
第二天早晨，金勇在哥哥的帮助下把东西拿上了客车，到了双河求人找来两个表哥才把两个笼子和装酒瓶的包裹拿到舅家。舅舅看了这些物品吃了一惊，说道：“这可不是一般的东西，带鱼在商店里根本买不到。你们是从哪里弄到的这些稀罕物？你不说明白就拿回去，我可吃不起这些贵重的东西。”
“舅啊，你多心了。现在我叔叔和哥哥在土产公司干活，没想到去了就享受公司职工待遇，这是公司分给他们的，拿来给你们尝尝味道。”
“那也不能都拿这来呀，你们不得留点过年吗？”
“俺们家得了两份，这是其中的一份。”他把叔叔的分配方案说了一遍。
“你叔和你哥上土产公司干活可不... ...
错，他们怎么去的？”
金勇把卖条子和合同的事简单讲了一下又说：“因为队里弄到了合同，还奖励我家五十元呢。”
舅舅的脸上有了笑容，说道：“这回行了，你们总算过上正常的日子了。你来一趟不容易，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儿，玩几天再回去吧。”
“我在这什么都不能干，可能还会给舅舅家添麻烦，明天往回走。”
二表哥：“添什么麻烦？你回家也是闲着，别走了，帮舅舅家干几天活。”
“这大冬天能干什么活？再说我也不会干活。”
“你有力气就行。你们家烧煤，俺们这大山沟子只能烧柴火，这时候就得把一年的烧柴弄下山。你来得正是时候，帮俺们弄柴火。”
“现在山上都是雪，怎么弄柴火呀？”
“这你不用操心，有办法就是了。我和大哥早就把柴火割差不多了，都堆在山上，就等着下雪用爬犁往家拉呢，明天就干这活儿。”
“车上不去吗？”
“什么车都上不去，只能用爬犁。咱家有两付爬犁，我和大哥一人一个。你得换旧衣服和鞋，去扛柴火捆装爬犁帮忙拉坎就行。”
“我去，上山有意思。我也想拉爬犁，你再弄一付。”
舅舅：“家里以前有一付旧的，不知道在哪放的，就是找出来也得修一下。”
舅妈过来说道：“你们吃不吃饭了？说起来没头了，你们不饿金勇还不饿吗？”
早晨，金勇和两个表哥各自拉爬犁来到山上，没想到他们有了意外的收获，一只雄性大野鸡死死卡在柴垛里出不来了。金勇道：“这野鸡缺心眼，怎么能钻柴垛呢？”
二表哥：“它... ...
能像你那么聪明啊？这是让老鹰撵得走投无路钻了柴垛。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事儿。你头一天来就赶上野鸡钻柴垛，还是你有口福啊，俺哥俩算是借你光了吧。”
“和我有什么关系？野鸡是你们山上的野鸡，不是我从家带来的。送给姥爷和姥姥得了。”
“送是得送，得做熟了送去，我爷他们老两口岁数大了，吃不了多少东西。”
哥仨把野鸡弄出来绑了腿和翅膀放在一边然后装爬犁。两个哥哥的各装了二十五捆柴，给金勇的爬犁只装了十五捆，这引起了金勇的不满：“怎么，小看人啊？别看我岁数没有你们大，力气头可不见准比你们小，不信试试。这点柴火不用爬犁一使劲就扛回去了。”
二表哥：“不是小看你，是担心你拉爬犁没有经验吃亏。”
“能吃多大亏？没事儿，我的装三十。”
大表哥：“你别犟了，听我的，头一趟拉二十捆，走一趟看看怎么样，行了你再多装。咱们上坎的时候一个一个来，三个人拉一付，下坎要加小心，速度快了就把拉杆往上抬，后边拖地就当闸了。”
“那好，我就拉二十捆。走的时候我在前边，你们在后面看我有没有问题。”
下山的时候金勇加了十分的小心，同时在摸索经验，总算平安地下了三百米的坡，眼前是五米左右的上坡路，金勇没等两个表哥到跟前自己就把爬犁拉上了坡，这让两个表哥服了气，没想到这小子劲头确实大。上了坡有近千米较为平稳的下坡路，然后是过河。河面冰层很厚不用担心，也不费劲，只是过河之后还有五十米的冰土路。玉珠来到河边接应哥哥们，她对金勇说：“还是二哥跑得快，他们俩还在坡上呢，你就到这了。”
... ...
“我拉的少，才二十捆，他们俩不让我多装。你接他们俩吧。我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儿，俺们在山上柴垛里抓了一只大公野鸡，在大哥的爬犁上。没想到山上野鸡这么多，都钻柴垛了。”
“兔子更多，俺队老张头就能下套抓兔子，前天就弄回来三只兔子。”
“他弄的兔子都吃了吗？卖不卖？”
“卖是想卖了，可是在这地方没人买呀。”
“他卖兔子是论斤还是论个？我的朋友想买两个，有的话我给带回去。”
“五毛钱一个，这我知道，一会儿我去问问，有的话我拎回来。”
两个表哥的爬犁下来了，玉珠走到大哥的爬犁跟前把野鸡拿下来抱着就走，大哥道：“你不帮拉柴火呀？怎么就抱着野鸡就走了？”
“你先歇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金勇把自己拉来的柴火堆在柴垛跟前，第二趟他的爬犁装了三十捆没觉得费多少力气拉到了家，这一天和两个哥哥上了四趟山。
晚上，舅舅家吃野鸡肉喝鸡汤。金勇为了讨姥姥、姥爷开心想和老人一起吃饭，舅舅家的三兄妹也愿意做陪。得到舅舅和舅妈的允许后四个人一起把汤饭菜端到了老人屋里。
两位老人虽然和舅舅家在一起过日子，但有自己的房间。金勇的朝鲜语水平很差，只能听懂一点日常用语，和老人聊天很吃力，姥姥又不懂汉语，好在有个玉珠在他们中间当翻译。
老人耳聋眼花，并不在意金勇会不会说朝鲜语，姥爷说生活在中国，汉语说得好是件好事儿，都应该学好汉语，并且希望两个表哥的汉语说的和金勇一样好。金勇听了十分欣慰，少了自卑感。姥姥看着金勇又想起了他的母亲，泪水像断线的珠子滴... ...
落下来，玉珠在旁边说了很多安慰话，总算把老人的情绪稳定下来。二表哥道：“咳，你们家不搬到高阳，你的父母就不会出事儿。”
这正是金勇想知道的答案，他急忙问道：“我家为什么要搬到高阳呢？”
“你爸脾气古怪，认准一条道撞了墙也不回头，很不好。”
“脾气和搬家有什么关系？”
“我也是听老人们说的，你不知道自己家是怎么回事儿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谁能告诉我这些事儿？”
“说的也是。听说很早以前，我们徐家、你们金家，还有郑、李、安三姓人家都是从朝鲜搬到中国来的，你们家和老安家是南朝鲜那边来的，五家都住在靠近吉林的内蒙罕北村，日本人投降那年闹起了瘟疫，死了很多人。你爷爷是个医术高超的医生，救了很多人，包括我的爷爷，也就是你的姥爷。”
坐在旁边的大表哥道：“就因为这个我家最漂亮三姑嫁给了你爸，不然的话就没有你了。”
二表哥继续说道：“瘟疫越来越厉害，人死的越来越多。咱们五家也觉得住不下去了，决定搬家搬到老口屯，后来又搬到了的攀山镇。”
金勇：“哪个攀山镇？是不是高阳北面三十里的攀山镇？”
二表哥点点头道：“没有第二个攀山镇就是了。你就是在那出生的。你出生两个月就得了一场大病，好像是出水疹，眼看着不行了，用破席子卷了绑三道绳准备扔到后山。老安太太是个跳大神儿的，还懂点医道，她把你抱起来说：‘交给我吧，治不好我就把他送到山上。’你那时候看上去就是死了。老安太太把你抱回自己家，用艾蒿捏成三个小团放在你头上点着，艾蒿烧没了你就醒了。我记得你... ...
小时候头上有三个手指盖大的地方没长头发，就是她弄的火灸印。你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人，好日子在后头了。”
“现在那三个地方也没长头发。那个老安太太在什么地方？”
“早就去世了，老安家也搬走了。别看老安太太出手救了你，可他们安家和你们金家是冤家对头。这还得从三姑说起。老安太太的二儿子安朔喜欢三姑，两人感情也不错，没有那场瘟疫三姑可能就是他们家的人了。你爸也喜欢三姑，这样你们两家就产生了矛盾。瘟疫来得还急，俺徐家为了救人只能答应你们金家的条件，这样三姑就成了你母亲。安朔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只可惜没走正道。你看过《林海雪原》吧？书里头描写了很多小土匪，安朔就和他们一样，跑到刘黑子的山头当了一个小土匪，最后当了刘黑子的保镖，民主联军剿匪的时候刘黑子拒不投降顽抗到底，最后都被剿灭了，据说安朔是和刘黑子一起被打死的。”
大表哥说道：“你扯那么远干什么？金勇问他家是怎么搬高阳去了，你简单点说得了。”
“好，简单点说。你出生的那一年大旱，大河都干了，水田插不了秧，五家一看不行决定搬家，等你的病好了就搬到这来了。你爸参军参加朝鲜战争立了功，回来就当了副区长，官升脾气长，都说他有点傲了，对匪属老安家也没有好脸色。郑、李两家和我们徐家观点差不多，觉得是因为婚姻问题把安朔逼上了绝路，让安家失去了一个大小伙子，总觉得对不起他们，所以你们两家闹起来都说你爸的不对，起码看在老太太救你一命的份上也得对安家好点才行。你爸根本听不进去，在这住不到一年就搬到高阳去了。那时候高阳和双河属于一个大区，人民公社的时候分开的。你们家搬走两年后，老安家也搬走了。... ...
”
大表哥：“金勇，我说话你可别生气，也不能说全是你爸不对。你爸整天上班没时间和老安家吵架，关键就是在家的人，你的奶奶和老安太太就是不对付，见面就吵谁劝也听不进去。你奶在家说一不二，你爸实在没办法不得不搬就是了。要我说呀，事情坏在两个老太太身上。”
“俺家搬走就行了，老安家搬走为了什么？”
大表哥：“我估计他们搬走是认为你爸是区长，在他眼皮底下没个好。不是有句话嘛，‘惹不起躲得起’，从这搬走是去了吉林永吉县口前乡，后来又搬了一次家就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搬到口前的时候还来过两封信，以后就没有动静了。”
二表哥：“老安太太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就愿意和别人吵架，那时候咱们朝鲜族人当中除了你奶没有对手。你奶奶搬家走了，她觉得没意思了，跑吉林找对手去了。”
大表哥：“你就扯淡，还能跨省吵架呀？瞎说一气。”
金勇：“老一辈的事情我不敢说三道四，不过老安太太是我恩人，我得感谢她。”
大表哥：“你说得对，对人就得想着他对你的好处，这是本分。”
二表哥：“咱们今天拉回来三百捆柴火，山上还有八百捆，再干三天就都拉回来了。金勇，你能干三天吗？”
“没问题。二哥，我看家里的和山上的加一起有两千捆吧？一捆就算二十根树条子，十年后就是二十棵大树，你们家一年烧掉四万棵大树，我的天，那是一片大森林哪。”
“那你说烧什么？山上的柴火割了还能长，可你们烧的煤烧一锹就少一锹，早晚都得烧光，到时候我看你们烧什么。”
大表哥笑道：“你们操心事儿就... ...
是多，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了。行了，趁早睡觉吧。”
夜里，金勇躺在炕上想了许多，他觉得这次来双河有了一定的收获，首先是弄清了自己家从双河搬到高阳的原因，再就是看到了解自己家‘海外关系’希望。表哥说徐、金、郑、安、李五家很早就在一起，即使搬家也是一起走，这说明他们相互间是非常了解的，舅舅应该知道爷爷的事情。第二天吃过晚饭之后没有急着离开舅舅，看舅舅搓麻绳给他递麻丝。舅舅说道：“你以前没干过这么累的活吧？能坚持两天可不容易。腿疼不疼？山上还有多少柴禾？”
“腿不疼。上山挺有意思的，爬犁下坡的时候‘嗖嗖’的挺过瘾。山上还有四百捆吧，都是毛柴了，没多少份量，爬犁拉四十捆没问题。”
“爬犁没问题人受不了。你觉得累就歇着，明天你就别上山了。”
“没事儿。干开头了就得收尾，不能干半截就扔了。舅舅，我有个事想问一下，这事我也许不该问。”
“你说什么事吧？”
“我在高阳听说俺们家有什么‘海外关系’，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话是指你爷爷说的，和你们家现在的人没关系。当初住在内蒙罕北村的时候你爷爷一个人在吉林博清开了个小诊所，他的医术十分高明，可以说是手到病除，慢慢的名声扬出去了，找他看病的人越来越多，小诊所容不下就开了医院。你爷爷那时候不但医术高明还是一表人才，是很多女人的偶像。有个年轻漂亮的护士很有心计，一点点把你爷爷弄得神魂颠倒，把他的财产都控制在自己的手里。等你的奶奶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去找也没用，只好带着孩子回到罕北村。从这时候开始，你的爷爷和你奶奶的关系很不好。... ...
”
舅舅喝了一口水又说道：“日本投降后八路军来到东北，你爷爷的医院成了部队的临时医院。因为他的医术高超，受到部队高级首长的重视。后来战事吃紧，部队要撤退到黑龙江，首长希望他能够和部队一起走，他答应了，把那个护士留在医院一个人跑到罕北村想找你奶奶商量这件事，可他没想到这时候因为流行鼠疫，你奶奶已经领着孩子和我们一起搬到了老口屯，只是因为赌气没告诉他。他到处打听总算找到老口屯见到了家里人。”
金勇仔细听着，没敢插言。舅舅继续说道：“你爷在老口屯呆下来一边给人医治鼠疫，一边化解了和你奶奶的矛盾。没想到这段日子误了事，他再想回博清就不行了，整个博清都打烂了，八路军打完仗撤走了。他没地方去只好回老口屯住下来继续行医。那个护士在他离开博清的时候把医院的东西卖掉带着钱跑了。那时候东北总是打仗，你爷觉得待不下去了，决定回南朝鲜老家买房购地安排一下，差不多了就来接你奶奶他们回去。可他回去不到两年就爆发了朝鲜战争，他回不来了，消息也不通，这就成了你们家的‘海外关系’。”
“老家......这个老家在朝鲜南边的什么地方？舅舅知不知道这个地址？”
“不知道，你的叔叔和两个姑姑不知道吗？”
“他们只记住一个江原道，具体地名就不知道了。那他后来的这些事儿这边是怎么知道的？”
“你爷走的时候写了一封信托人捎到了老口屯，说了这些事儿。等我们搬到攀山镇的时候你们家又收到你爷从老家寄来的信，不过是从老口屯转过来的，那里有个姓张的朝鲜族老人和咱们关系不错，是他帮的忙，这时候已经解放了。你爷的事情对你有影响吗？”
#... ...
“好像有点影响，听说考高中、上大学政审就不能过关。”
“听说不行，要看政策。看情况能上学还得上学。”
“现在高中不招了，听说城镇户口的学生毕业都得下乡，像我这样的农村户口就更不用提了，直接到生产队干活。”
“那高中还能不办哪，过了这一阵就好了，你把心放肚里好好念书吧。你现在就是念书的时候，过了这段时间就没机会了，就得像你的哥哥一样下地干活。这两天你跟着俩哥哥弄柴禾多累呀，有感觉吧？你岁数还小，天天这么干你也受不了。明天你就别上山了，上前河套跟那些小半搭子去滑冰玩，也可以钓鱼嘛。”
“冬天怎么钓鱼？”
“这不难。把冰砸个窟窿，拿饭粒或者肉丝当鱼饵就像夏天一样钓鱼。河面结冰水里缺氧，砸开冰鱼就游过来了，弄得好比夏天钓的多呢。这时候钓鱼得到水深的地方，往下走不远就是鲇鱼渟，在那砸冰下钩子就行。”
“把柴火弄下山就去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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