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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他的回答



  “会。”



  柴珏答得不假思索。



  “真的吗?”



  “当然,我本来就打算留下来的。”



  “啊,是吗?”



  乐琳别过头去,不看他,语气依旧轻松。



  佯装轻松。



  “嗯。”



  柴珏接过她手中的砂锅,放到灶台上,蹲下身子看火。他眼波柔柔地盯着灶火,唇上笑意更深。



  默然半晌,他又道:“倘若我本来打算回宫,但你央我留下来的话……”



  乐琳闻言,忍不住看向他。



  她知道,此刻自己的目光定然是带了期许的。



  但她无法抑制。



  所以,她连忙又转过头去。



  “你会留下来吗?”



  是要用尽全身的气力,才不至于语声颤抖。



  她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为何,贪婪如一头心魔,期待着莫名的答案。



  “不会。”



  柴珏答得斩钉截铁。



  “啊,这样呀。”



  乐琳垂下眼,不自禁缓了表情。



  幸好,她并没有赌上全部的期待。



  灶炉里的火无故地黯淡,柴珏用力吹了几下透火的竹管。这是他从“乐琅”那里学来的技巧。



  果然,火光瞬息明亮旺盛起来。



  满意地看着炉火,他继续道——



  “我要走的话,是不会因为谁的挽留而止步。”



  “嗯。”



  乐琳用菜刀拍打这花椒,无意识地应答。



  “若是我要留下的话,亦不会因任何人的阻挠而作罢。”



  “哦。”



  “所以……”



  “嗯?”



  柴珏抬头,望向乐琳。



  乐琳将拍好的花椒放入砂锅中,不经意低头,恰好与蹲在灶炉边上的柴珏目光相接。



  “所以,你究竟想央我留也好,劝我走也罢,直说便可。”



  “什……什么?”



  乐琳眉头轻蹙,深幽的黑眸里,闪过一丝错愕。



  柴珏定定望住她,目光,温柔得几乎要满溢。



  “我作下的决定,断不会因任何人的一言半语而更改,”他一字一顿说道:“所以,你无需顾忌,心中有何想法,直说便可。”



  乐琳感到腮边有凉凉的湿意。



  泪珠扑簌簌的流了下来。



  她连忙伸手擦拭。



  ——“啊呀!”



  指尖沾有花椒的细末,此刻都渗进眼眶里去了。



  “痛……痛痛痛痛!”



  柴珏也猛地站起来,关切道:“怎么了?”



  “花椒,花椒的碎末!进眼里去了!好痛!”



  乐琳喊叫得几声,眼泪更是倾泻而出。



  柴珏细细一看,果真,眼圈儿都红了。



  “水,那边,那边有水!”



  他一把扯过乐琳,引她走到水缸旁边。



  乐琳猛地将头浸入水缸中。



  刺痛感顿时得到缓解。



  可是泪水依旧不断地涌出。



  幸而,泪水与缸水都是透明的,分不清楚。



  冬日的水虽不至结冰,却也是甚寒。



  她留恋这种渗人的冰冷触感。



  心脏疯狂地快速跳动。



  似要跃出胸膛一样。



  真好……



  真好!



  乐琳心想。



  她庆幸他明白自己的想法。



  不,不好!



  一点儿都不好!



  她忽而生出被看透的恐惧。



  人生的头一遭,她有这种错综复杂的情绪。



  ……



  ——“喂!”



  柴珏轻轻推了推她。



  “你究竟要泡到什么时候?”



  ——“唰!”



  乐琳一下子从水里透过气来,甩出的水珠溅了柴珏一身。



  她长长呼了口气。



  “不痛了,眼睛终于不痛了。”



  柴珏装作若无其事,问她:“你那什么‘红烧肉’,还要烧多久?”



  “起码一个时辰。”



  “哦?”柴珏叹气,挑眉问道:“我们如今要做什么?”



  “光有红烧肉,不够。”



  “不够?”



  “有烟火,有酒,有好友……”乐琳掰着指头数道。



  “嗯。”



  “来烧烤吧!”



  “烧烤?”



  “烧烤!”



  ……



  驶出鱼阜坡的小道上,马车中,姚宏逸欲言又止。



  庞籍视若无睹。



  “恩师……”



  “怿工,你想问为师为何砍掉那树?”



  “正是。”



  心中的问句被捷足先登问出,姚宏逸苦笑点头。



  庞籍望向窗外茫茫的飘雪,目无表情道:“太久了。”



  “嗯?”



  姚宏逸莫名其妙。



  “上一次我与乐松相见,是淳昭二十一年。”



  庞籍缓缓叹气。



  姚宏逸静待下文。



  “隔得太久了。我将他所有不好的都忘掉,恍惚间,竟错觉他是个十全十美的学生。”



  “难道不是?”



  “不是!”庞籍猛地回眸,目光里尽是愤慨:“当然不是!我竟忘记了……糊涂,老糊涂!”



  他双手握成拳头,咬牙切齿道——



  “我竟忘记,他是个生性冷漠的怪物!”



  雪一阵又一阵的下着。



  雪花从敞开的马车窗口飘进,落到二人的身畔。



  姚宏逸愣愣看着他。



  庞籍一把抹走发上的雪碎。



  “将上册留予官家,将下册赠给我……”



  他目光中竟是讥讽与戾气。



  “以天下为棋局,”



  姚宏逸心中一惊。



  庞籍再次掏出那本《衡术》——



  “以众生为棋子……他要我与官家对弈。”



  ……



  思绪似雪花一样翩翩飞舞。



  庞籍想起多年前和乐松下过的一局棋。



  他执的是黑子。



  纵然执的是黑子,先行一步,不见得就有了胜算。



  黑子先在中腹展开角力。



  白子步步紧逼。



  他守着一个无犹角,白子就攻入另一边的角。



  托退定势。



  然,毫无作用。



  他不甘。



  抬眼瞧看乐松,偏生对方气定神闲。



  庞籍深深吸了一口气。



  心中飞快盘算各种的可能性,试图寻出破绽。



  哈!



  找到了。



  东角的一枚白子不在位断。



  黑子机敏地落入。



  飞压,紧接着在外围走出一块厚壁。



  白子两边难以兼顾,渐有颓势。



  庞籍心中暗自得意。



  幸而得了那一步,反败为胜有望。



  白子围守中央,黑子四周攻城。



  互有优劣之势。



  一场苦战。



  最终,黑子险胜三子。



  “承让了。”



  庞籍大喜。



  乐松微笑着,自棋盘下抽出一页宣纸,递予对方。



  “黑胜三子……?”



  庞籍读出纸上写的字,四肢五感在一息间顿变得麻木。



  “以输赢决胜负,岂非太无趣?”



  乐松露出惯有的、意味不明的笑。



  “东角的破绽是故意的?”



  “东角、西角都有破绽”,乐松指了指棋盘的东西侧:“但若然少保选了西角的破绽,变数更大。”



  庞籍认真回想,惊觉方才在西角确实也有可乘之机。



  而且,相较之下,西角的破绽更明显一些。



  “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选了东角?”乐松替他将问题挑明。



  庞籍默然不语。



  乐松伸手指向棋盘中腹的一处。



  “诱饵。”



  “原来是诱饵。”



  庞籍恍然大悟。



  是方才的一个虎口。



  “少保性格刚愎而执拗,若有诱饵,定似螳螂遇蝉,目无旁物。”



  乐松笑得毫无城府,似个孩童一般。



  庞籍脸颊通红,直觉得被恶毒的蝎子咬伤一般,不悦而难堪。



  “有意思吗?”



  他忍不住出言讽刺。



  “嗯?”



  “如此下棋,很有趣?”



  “是对手太无趣,才有此无奈之举。”



  “哼!”



  “遇不到旗鼓相当的对手,只得自己与自己对弈,如此寂寥,难以言喻。”



  乐松云淡风轻说道。



  似在概叹窗外聒噪的蝉鸣。



  ……



  “不,不!”



  车厢中,庞籍目光狂然:“他不是要我和官家对弈,他是自己与自己对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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