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断发

 在崇城宫城的城门前，一行人作雁字排开，等候着远来的客人。


 为首一人站在正中间，虎背熊腰，整个人的壮实得像一座小山似得，一张满是横肉的脸上黑须杂生，如树根般虬结，衬托得脸色似乎也有些发暗和阴沉。


 他看到来客，远远就张开巨大的手臂迎了上来，狰狞的脸上露出和善的微笑。


 这人便是北伯侯“崇侯虎”了。


 北伯侯的一张脸很巨大，五官也大，他额上同样带着绳圈冠，用来装饰和固定住发型，只不过与世子崇应彪那种“末端卷”的时尚长发型不同，他留的是一头短发，向后整齐梳成大背，末端在跟下巴大致平齐的地方齐齐切断，有些像现代女生的那种短发。


 这种发型，又叫“断发”。


 无论“断发”还是“末端卷”，都有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会把头发全梳到耳后去，让耳朵完全裸露出来。


 北伯侯的身量极高，跟旁边一对比，都快有城门的一半高了，一旁的人尽管也都是身材高大魁梧之辈，但身高只到他胸口。


 他身上穿着一袭窑红色的衣袍，上面有黄色纹路绘制的复杂花纹，这种花纹的风格看上去，有些像现代的西南少数民族的服饰花纹，也有些像印第安人服饰的花纹。


 这种纹路，叫做“兽面纹”。


 实际上，“兽面纹”并不是哪个民族的专属，它是一种人类早期通过对自然界动物的观察，将动物的形象、尤其是猛兽的特征中采集、并以自身想象加以夸张放大后产生的一种装饰纹路，因此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间、在不同的族群社会中都有出现。


 商人装饰纹路除传统的鸟纹外，还有兽面纹和夔纹，只不过鸟纹多是王廷和子氏宗亲在使用，诸侯和大夫这些贵族，则多使用兽面纹和夔纹，民间则不使用纹路。


 ……


 ……


 北伯侯像一头人立而起的巨大棕熊般、张开双臂迎了过来，世子崇应彪尽管已年三十许，但在他面上依然只能算个小男孩。


 “哈哈哈……二位将军到来，实乃令崇城蓬荜生辉也！”余文及和王虎翻身下骑，就在以为北伯侯会上前来给上一个熊抱时，他却在离两人还有两个身位的地方，就驻足停了下来，右手捶胸、微微俯身行了一礼。


 “见过方伯……”


 余文及与王虎连忙回礼。


 “二位将军，小侯已经备下薄筵，二位将军，请……”略加寒暄后，北伯侯侧身延手相请，领着余文及二人往宫城里走去。


 一路上，他随手指点，充当一个好客主人的角色，给余文及二人介绍着沿路的风光和物件，他说话的语言并不多，简明扼要然又切中重点，脸上一直带着和煦的笑容。


 只短短一段路，余文及对他的印象就几乎完全掉了个个，这位北伯侯长相凶恶，跟个食人族酋长似的，未想粗中有细，谈吐举止稳重有礼，颇有内才。


 他的声音也非常浑厚而有力，由于有了“通晓语言”的能力，余文及对于声音的捕捉和分解远比之前细致无数倍，同样的声音在如今的他面前耳朵里头听起来，能听出比以往丰富得极多的信息，而且层次分明。


 这时他就突然注意到，无论是北伯侯崇侯虎，还是北伯侯世子崇应彪，他们父子俩说话的口音，跟太师和吉立的口音都十分的相似，甚至可以说听到普通人的耳朵里，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口音可谓纯正。


 ——他们的这种口音，应该就是这个时代的“官话”腔调了，余文及这样想到。……

 


 ——他们的这种口音，应该就是这个时代的“官话”腔调了，余文及这样想到。


 ……


 ……


 很快一行来到崇城的最中心处，也就是当代北伯侯的宫邸之内。


 北伯侯的侯府，同样石木结构的，墙体是土石结构，屋顶和立柱则是木结构，由于工艺所限，整体上并不算特别高大宏伟，但占地极大，空间宽广。


 而且用料颇奢，像屋顶的木结构用的就是清一色的黑檀木大料，这种木质屋顶结构看上去整体黑洞洞的，配合着繁复的榫峁结构，很有一种压迫人心的威严感。


 还有作为支撑的立柱，也是黑檀木。


 黑檀这种木材，有光泽、无特殊气味、耐腐、耐磨性强、材质硬重、细腻，有着诸多的优点，是极好的珍贵家具用料。


 但这种木材刨锯加工难，想要做出这么复杂精细的结构和雕琢，尤其是满足这么大一整片宫邸的用量，所耗功夫非同小可。


 不过这点，对于能轻松征发大量奴隶劳力的北伯侯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余文及这样想到，他这一路行来，所见除了崇氏族人，剩下的几乎就是奴隶了。


 奴隶非常好认，就算不看衣着打扮，只看神情神态，都能轻易分辨得出这里哪个是奴隶哪个是崇氏族人，在宫城之中，存在着极大量的奴隶人口，来单独为崇族服务。


 ……


 ……


 值得一提的是，在商时，并不存在人身被完全占有的奴隶，更多的是人身依附以及不完全的人身占有。


 商人在对待奴隶时，有时候会很残酷，各种拿去祭祀献祭，有时候又会很包容，给予极大的上升空间和荣耀，并加以吸纳。


 比如成汤的宰相、大商开国元勋、曾经“放太甲于桐”的“伊尹”，武丁的宰相、“举于版筑之间”的“傅说”，就都是奴隶出身。


 一边拿去做人牲，一边又加以提拔，之所以反差这么大，并不是商人精神分裂，而是祭祀在商人心目中有着极端重要的神圣地位，他们甚至会把小臣、也就是低级官员拿去当人殉，并不是针对奴隶。


 当然，这一部分以后有机会再展开说。


 总体而言，商人对奴隶还是不错的。


 但之所以如此，也并不是他们心性特别善良，而是因为这时的社会发展程度还比较低，各种制度都比较粗疏，还没有发展出来精细化的奴隶制度，阶层之间流动性大。


 ……


 ……


 一路在雕梁画栋之间行走，很快一行便来到了会客的大厅，各人安排好座位，正要坐下，这时厅外一个声音忽然大声响起：


 “吾可是来迟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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