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文学 > 年兽小分队 > 一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长弓都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工作上出了差错或是因为品行不端而被谏院的官员给参了一本,要不然自己也不会在散朝后就被圣上的近人路公公给叫到凤舞殿外等着。


 在殿外等候的时间内,他仔细的回顾了一遍自己上任后的所作所为和文言举止,大到去青楼喝花酒到结账的时候因为续茶要另加钱而和老鸨大打出手,最后被店小二给架出来扔到了大街上,小到在早市的点心铺买了个糕点因出门慌促未带银两,店家也是热心肠说之后送来即可,不想他倒是鬼迷心窍般从那天起一次也没有光顾过那家店,就连那条街他也绝不踏入半步,只为不想给钱。


 “虽然我是视财如命,但是也未做其他伤天害理的事啊。”他在殿外嘟囔着,此时他已经站了快一个时辰了。


 报时的太监跟着打气死风灯的侍卫一前一后来到凤舞殿外,上个时辰他们有过一面之缘所以这次侍卫并没有刻意去打量长弓。


 三声锣响太监提着尖嗓喊着。“戌时到。”


 连喊三声后此二人趋步离开,往下一个宫门赶去。


 长弓目送完他们远去的身影,又回头看着凤舞殿的殿门,没有丝毫要打开的迹象,他开始后怕起来,总觉得接下来会有一场风暴要倾覆自己这艘飘摇小舟。


 大概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他将之前的亢奋全都转化为不可名状的恐惧,这种无声的宣判远比无端指控要来得更加掷地有声。


 很快殿门朝内打开长弓知道对自己的审判开始了,一缕暖色的光照在他贫瘠的脸上,满目慈祥的路公公从门内走出来到他的近前。


 “长大人在此想了许久,可揣摩出一二?”路公公是伺候过三位皇帝的老臣,他早已练就一副慧眼识人的本领,打一开门他就从长弓憔悴的面容上瞅出其胡思乱想了好一阵。


 “因为我喝花酒?”长弓小心翼翼地说。


 “臣子的私生活陛下可没心思过问。”在路公公平静的脸上根本读不出任何可用信息。


 长弓回想起七天前的一件事。“前几日驾车去南郊的路上是撞了个老妪,不过我是直行她是转弯,拐弯让直行本就不是我的错,是她自己老眼昏花往我的马车上扑,虽然我要她赔一吊钱作为马匹的精神损失费,但看在她年迈体弱的份上,本着一颗爱民如子的心我就没去找她要,就是差人跟她儿子说,谁想他儿子看到衙役吓得二话不说就塞了十两银子平了这件事,先说好我可没有中饱私囊,收受贿赂,这个钱我是用作衙门里的各项开支。”


 听完长弓的自辨路公公平静的脸上久违出现了浮动,他是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不要脸的人。


 长弓看路公公往前走,也赶紧抬脚跟上,依附着刚才的话题继续深讨。


 “公公,刚才我说的句句属实,没有半句虚假。”


 “你站在这里想了半天就想了这些?”路公公对此人大失所望,但语调中却听不出差异。


 “不然呢?”长弓有些琢磨不透。


 “最近发生的事大人可有关注?”路公公决心透露些信息给他,免得他在陛下面前丢人现眼。


 “关注了,今天早上我还在朝廷印发的长安日报上看到了,没想到这件事居然波及到了陛下。”


 路公公看他上道也是欣慰,便继续问。“那依大人看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依我看应该先规范鹿茸的产业链,免得让不法商贩钻了空子,现在的供应商打个旗号就敢卖,是真是假谁也不清楚,再来就是对市场哄抬物价这快设立法律法规,还有……”……

 


 “依我看应该先规范鹿茸的产业链,免得让不法商贩钻了空子,现在的供应商打个旗号就敢卖,是真是假谁也不清楚,再来就是对市场哄抬物价这快设立法律法规,还有……”


 路公公突然站住打断了长弓接下去的言论,他低低叹了口气,属实没想到一个人可以愚笨到如此境地。


 “你就看的这个?”


 “鹿茸涨价对于朝廷的税收来说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最起码每年的望火楼修缮可以用此拨款。”长弓并没有从路公公的话中读出其他的言外之意。


 “您应该去户部的。”路公公打趣道。


 “我也这么觉得,只可惜去年赶考的时候,买了个假试题,要不然以我的真实水平保准可以在户部担任个侍郎什么的。”


 “您还买试题?”


 “都说是假的了,卖给我的试题上写的是论相声与水利的关系,我奋笔疾书把答案抄好装在庭塞里带进贡院,谁知开卷一看才傻了眼,题目压根不对,落了榜,身上也没盘缠,回乡都困难,好在遇到了愿意资助我的人,借钱买了个捐官,我才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这个位置。”


 路公公听着他毫无城府的侃侃而谈,不禁有些感慨大周的臣子竟还有如此奇葩,同时也疑惑资助他买捐官的人到底看上了他什么地方才如此有信心可以在他身上捞钱,以及他做了这些荒唐事居然还可以高枕无忧。


 “长大人,您个人的私事我看就不用再细表了,您当真想不出陛下召见你的意图?”路公公不想再听下去,保不齐他还会说出些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话来。


 “什么意图?”


 瞧他一脸天真样,路公公索性就在这里把话说明白。“前几日长安城突现怪兽,通身白毛,额有一角,众人皆言是年兽,它毁屋吃人,还踩爆了一座私炮房,不知这件事大人可有关注?”


 “没……”有字挂在嘴角即将蹦出,长弓突然看到从路公公厚重的眼角里射出一道凛冽的目光,这目光直直洞穿了他,长弓即可明白自己说错话了,立刻嬉笑着改口道:“没关注是不可能的,毕竟闹的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那就好。”


 见路公公凛冽的眼神消失转而恢复成之前温和慈祥的面容,长弓才敢大胆呼吸,刚才的那一个眼神像极了自己设想中的风暴。


 之后的一路上路公公都没有再开过口,长弓跟在身后也不自觉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凤舞殿内圣上武天天正扶着额头,面容有些难看,桌上摊着一本奏折,路公公根本不用细看就能推断出这一定是出自宰相李嵩或是礼部尚书的手笔,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从武天天登基以来,每每天下发生大事他们二位必定会联名上书声讨,说应顺从天意由李氏血脉登基称帝才可永保天下太平,还一度要挟圣上说出先皇病逝的真正原因,这些年他们执着参奏的折子大概能堆满半个凤舞殿。


 长弓跪在灯火之外行参拜礼。


 “朕今日召你入宫可知为何?”武天天并没有叫他起身或是拿眼看他,她依旧锁着叶眉在批阅奏折,不过相比于朝堂上的武天天,这里的圣上少了些威严,可能是因为烦心事困扰的原因,让她的声音也变得平易近人。


 “臣想,大概,也许,可能,没准,兴许是……”他哆哆嗦嗦地讲这些毫无边际的话,脑中一片空白,就连刚刚进门前路公公对他说的关于年兽的事情也早就被胆怯给甩丢了。


 见长弓半晌未说出句整话,路公公无奈的开始救场。“陛下,方才老奴去接长大人,他还同老奴说近些日子长安城内祸事连连,不得结果,长此以往唯恐民心涣散,霍乱朝纲,为此长大人忧心如焚,食之无味,夜不得寝,常常披星戴月独行鸿胪大街寻找线索,瞧他眼睛都耷拉下来了。”……

 


 见长弓半晌未说出句整话,路公公无奈的开始救场。“陛下,方才老奴去接长大人,他还同老奴说近些日子长安城内祸事连连,不得结果,长此以往唯恐民心涣散,霍乱朝纲,为此长大人忧心如焚,食之无味,夜不得寝,常常披星戴月独行鸿胪大街寻找线索,瞧他眼睛都耷拉下来了。”


 “我有说过吗?”长弓低声自问,眼神飘忽着撞到路公公投来的目光上,他那慈祥的脸上不必做任何变动,只需微微压低眼角,连嘴角都不必落下,就能将慈爱替换成森严,刹那间长弓感觉全身僵硬,连呼吸都被对方给支配了,又不得不佩服这个在三位皇帝身边待过的老臣,信口雌黄的事情是拿起就说,连草稿都不用打,而且说得真真切切脸不红心不跳。


 武天天对路公公的话提了兴趣,抬头瞧了眼魂不守舍的长弓,确实从他的面容上看出一丝涣散。


 “长大人有心忧国忧民,朕甚是欣慰,朝堂上那些公侯宰相看似为大周着想,实则个个心怀鬼胎结党营私,徇私舞弊,邀宠储君,没几个是可托付的。”武天天嗤之以鼻的说道,那些人可恶的嘴脸在先皇崩逝后全都一览无余。


 武天天话音刚落,长弓立马叩头表忠心,字字铿锵有力。“陛下,微臣忠于大周,忠于陛下,绝没有结党营私,邀宠储君之心。”


 在其他方面或许长弓比较迟钝但在审时度势上他还是能拎得清,这全都要归功于他的师爷教给他的九字真言:陛下说啥是啥别反驳。


 “你大可不必惊慌,朕今日召见你,是想让你调查最近出现在长安城内的年兽事件,此事闹得满城人心惶惶,若是不给个交代,礼部那些庸官又要拿天意说辞来胁迫朕退位,这一战朕能否打赢可都看你了长大人。”


 长弓自是对陛下的信任受宠若惊,却也不觉间感到一座大山压在了自己的肩头,还未等他回过神,路公公端着紫檀托盘来到他的面前,背影的暗潮将他吞没,他越发觉得路公公慈爱的面容和鬼怪故事中吃人的妖精别无二致。


 托盘里放着本调查年兽的公文折子和一块黄金令牌,长弓两眼放光立马就看出这块金牌是纯金打造,重达八两,上头雕刻的龙纹出自名家杨惠之之手,后面应该还刻有皇家御赐,如朕亲临的字样,心中暗道:这块令牌起码可换五万两白银。


 他兴奋地拿起托盘中的金牌放在手中掂量,沉甸甸的重量让他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冰凉触感让他心头暖热,精致的雕琢,鳞片都颗颗分明,正在他把玩得不亦乐乎之际,路公公轻声咳嗽了一下,叹息中尽是朽木不可雕也之意。


 长弓并未从兴奋中脱身,他不明所以地瞧着路公公,一脸天真:“天气凉,路公公可要注意身体。”


 “长大人,如今六月份,晚风再冷也吹不坏脑子。”路公公的言辞突然变得犀利。“拿折子,领旨谢恩。”


 当他慌张依言叩谢圣恩而魂不守舍地走出凤舞殿,离开戒备森严的皇城,迎着爽朗的晚风走在回关封府的路上,他依旧没能从路公公的威严中喘息过来。


 在关封府的后门处,前额突出,发际线后移到头顶的师爷正满头大汗的招呼一辆满载沉甸甸木箱的马车,做贼心虚般的让车夫慢些行,车轮肉眼可见的嵌进土里,马匹费力地拉着,碾出两条悠长的轮印,借着月光能清晰的看到地上的车辙似雨后蚯蚓般密集。


 长弓疑惑的来到目送马车的师爷的身旁,随着他不安的目光一同远望。


 “马车上的箱子里装得是什么?”长弓问。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师爷直接瘫在了地上,满脸慌张的看向长弓,眼神游移不定,长弓赶紧伸手将瘫在地上的师爷拽起来。……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师爷直接瘫在了地上,满脸慌张的看向长弓,眼神游移不定,长弓赶紧伸手将瘫在地上的师爷拽起来。


 “你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小?”


 师爷似不敢相信般打量着面前这个人,若不是刚才切实的身体接触他还真以为是见了鬼。


 “您没事?”师爷问。


 “我能有什么事?”


 “官服俱在,胳膊腿俱在,长家祖宗显圣,各路神仙显灵了。”师爷声泪俱下,一把抱住了长弓,心中一阵翻腾,暗暗道自己办事有些操之过急。


 长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他油腻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你控制一下你的情绪,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还不是您的事。”


 “我的事?”


 “刘管事在宫门外没接到人,急得火烧眉毛,后听人说您被内官叫去了,我思来想去也摸不准陛下叫您去的意图是什么,毕竟咱们这么些年的努力也没得陛下一眼青睐,所以我想大概是祸事,在宫门外又等了两个时辰不见您出来,我就有些着急,于是赶紧回来轻点账目,把能卖掉的全都卖掉,换些没明目的银两搁在手里,到时候以备不时之需,即便您真的落了难,最起码兄弟几个也不让您在里面受罪,让咱们没想到的是,您这么有能耐,囫囵个的从皇宫里出来,我早该相信您是上天金星转世,能转危为安的。”


 听着师爷情真意切的话,长弓雨泪纷纷。“今生有此弟兄死而无憾。”


 师爷迎合着点头,心中的奔腾逐渐平息。果然这种没脑子的人说什么都会信的。


 长弓情绪激动地挽着师爷增光瓦亮的额头往府内走去,暗沉沉的院子,十分空旷,连脚步声都能回弹过来,大门两侧几十斤重的青瓷大花瓶,院墙角三百多斤的防火水缸,三棵两人怀抱粗的柳树,半亩大池塘里的水和鱼,以及二十多块片石假山都不见了,就连用鹅卵石铺设而成的路其中的石头都被一颗一颗仔细的挖走,留下一片坑坑洼洼,凡是目光所及之处皆为平土。


 这般凄凉之境并没有浇灭长弓心头对兄弟信任的业火。


 即使是仰躺在自己卧室原本放着架子床现在仅剩草席的地方,能一眼看到孤月无星的夜空,他的心头依旧火热,睡着前仍然不忘真诚地念叨一句。“有此兄弟,甚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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