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极品上门
一直到了晚间时分，秦氏才从外面回来，且一进了门，便将玉兰唤到跟前，将丫鬟们都打发了。
玉兰不解其意，歪着头笑问道：“娘这是做什么？想跟我说悄悄话吗？”
秦氏拉她坐下，颔首道：“你这脑瓜子就是聪明，一猜就中。”
打量了她两眼，旋即道：“你是个能干的，如今家里事事都不需我操心，便是菊儿，有你和夫子教导，瞧着也很有些样子。这两年，我这日子甚是悠闲，唯一烦恼的，便是你的婚事了。我虽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但你如今年纪不小了，却一直没心没肺，由不得我不着急。女儿家，钱赚得再多，再能干又如何？到底还是要寻个归宿，相夫教子才算好。”
玉兰唇边的笑容微微一滞，默了一会儿，缓缓道：“娘的意思我明白，但我如今并没有这打算，何况，身边并没有合适的。”
秦氏笑着道：“我正要跟你说呢，今天里正的夫人请了我去，提了一桩婚事，说的是村子里的朱夫子。”
拉过玉兰的手，便将朱夫子家的情况说了一遍，末了道：“虽则年纪大了些，长得也不出色，但他有秀才功名，又肯明媒正娶，也算不错了。听里长夫人说，他是个有才气的，只是时运不济，家里又贫寒，这才没能中举。若给他机会，来日他必定是能中举当官的。”
秦氏说得眉飞色舞，玉兰却无动于衷，淡淡道：“是吗？这样的好男人，我消受不起，还是让给别人吧。”
心底有挚爱，她绝不可能委屈自己，将就另一个男人。
见她直接拒绝，秦氏皱眉道：“怎么，你不满意吗？娘也不是要逼你答应这桩婚事，你若觉得朱夫子不好，咱们再商量。这样，你说说自己的条件，回头娘托了媒婆，给你寻个合适的。”
玉兰闭一闭眼，正色道：“朱家这婚事，我绝不可能同意，媒婆也不需寻，我的婚事，我心里自有主张。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自信，自己的眼光不会比娘的差。娘，你只管过自己的安生日子，旁的事不需要操心。”
秦氏一脸焦急：“你这是什么话？我是为你好才肯操心，若是旁人，我才懒得管呢。”
玉兰勾唇淡淡一笑：“娘的好意，我自然是明白的，但我如今大了，很不需要娘劳心费力。娘，你就听我的，让我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不行吗？”
秦氏劝之再三，见她执意不肯改变态度，不由得灰了心，叹气道：“罢了，我是个没主见的，如今依傍你过日子，自然是你说了算。”
玉兰笑着道：“娘倒也不必说这些话，终生大事我自己做主，旁的事，我自然听娘的。”说着，拉过秦氏的手臂撒了几声娇。
秦氏被她弄得心软了，点着她的额头，失笑道：“你不必说好话哄我，旁的事我一窍不通，如何能指手画脚？罢了，你是个大忙人，今儿个必定累了一天吧？回去歇着吧，这桩婚事，明天我就去回绝了。”
玉兰松了口气，欠身道：“让娘费心了。”嘱咐丫鬟们好生伺候，这才起身离开。
出来后，见月色皎洁如水，玉兰轻轻叹息，心底的思念幽怨，也如水般连绵不绝。
她伸手入袖，将那管玉箫取了出来，放在唇边并未吹响，却轻轻吻了一下。
昔日种种缠绵情景闪现出来，玉兰双颊浮上了一层薄薄地红云，眸子水一样温柔。
此时此刻，心底的那人，在做什么呢？在他心底，如今是否还记得自己？是否还有自己的位置？自己被逼婚，他如今又如何了？自己与他，今生今世还有再相见的机会吗？
天上地下，无人能答，然而一缕情思，却无法抑制。
相思如斯销魂，如斯愁煞人，如斯难以割舍。
虽然这次谈话秦氏觉得不如意，但到底是母女，玉兰又将话说得明明白白，秦氏自是不会违逆。
故而到了次日，秦氏便又去见了里正家的夫人夏氏，婉转拒绝了这桩婚事。
夏氏本以为事情必成，不想秦氏竟来这么一出，自是有些不高兴，劝了又劝，言语间都是说朱夫子多么出色，来日中举了多么荣耀，玉兰若是嫁他，算是高攀了。
要说，对这事儿秦氏倒是有几分心动，但了解玉兰的脾气，何况已经答允玉兰让她自己做主，自是不愿为难玉兰的。
故而，任凭夏氏说破大天去，秦氏也没松口，只说了事情必不能成，改日再赔罪，便起身离开了。
夏氏没法儿，只得叹了几声，去了朱家，将婚事不谐的事儿告知，皱着眉道：“谁说不是呢？本来我跟秦氏都说好了，秦氏刚开始还挺高兴，说回去跟女儿商量了，再给我回话。不成想今天来了，竟满口推脱，说她女儿年纪还小，不想这么早就嫁出去。谁家十六岁的大姑娘还不出门子？我琢磨着，秦氏是肯的，作怪的是她那女儿。”
朱夫子的老娘金氏不等听完，脸色早就变了，骂道：“什么东西？一个奴婢秧子，我儿肯娶她，是她的福气，她倒拿捏起来了。”
夏氏附和道：“谁说不是呢？陈姑娘眼光这么高，我也是瞧不惯的，不过，牛不喝水强按着是不行的，这事儿成不了，也就罢了。金大嫂，你也别着急上火，以朱夫子的条件，什么样的媳妇找不着？”
金氏眸中射出一抹精光，默了片刻道：“我儿自然是不缺媳妇的，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儿，实在让人来气。”
她说到这里，朝夏氏一笑，旋即道：“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劳烦夫人跑腿，接下来的事，我得好好合计一下才是。”
夏氏见她脸色有些奇异，心中觉得诧异，却也不好多问，便安慰了两句，不外乎说些玉兰有眼无珠，让她放宽心的话，这才起身离开了。
等她去了后，金氏咬着牙，脸色微微扭曲。
要说，人挺奇怪的，没有想法时，日子反而十分安生。若生出了想法，事儿却不能成，心底必定会生出怨怪的。
金氏如今，便是这样的心思。
最开始的时候，她并没有将儿子、玉兰凑到一块儿的想法。
直到儿子进了一次城，回来告知有意娶玉兰，金氏吃惊之余，心底打起了小算盘。
如今整个桃花村，日子过得最红火的，就是陈家了。
而之前最耀眼的诸葛家，因主子不在，却有渐渐衰落的迹象。
反观陈家，不但买下了桃花村大半的田地，还赚了大笔的银子。听说，他们家即便是下人住的屋子，吃的东西，都比村民们的要好上许多，让人又羡慕又嫉恨。
若这桩婚事成了，自己和儿子再也不必过苦哈哈的日子，而是能一步登天，家财万贯。
这样的好事儿，谁能不期盼呢？
故而这几天来，金氏心情格外激动，已经开始盘算着得了陈家的财产之后，要多置办些首饰衣服，要好好收拾玉兰，给玉兰个下马威，将玉兰的气焰压下去，将陈家的一切握在自己手里。
如今，事儿竟不能成，金氏只觉得浑身冰凉，恨得不行。
朱夫子散了学回来，得知这消息之后，也是气白了脸，大骂玉兰不识抬举，有眼不识金镶玉。
两人一唱一和，骂了许久，这才觉得舒坦了些。
过了一会儿，金氏定了定神，便道：“陈家那妮子不识相，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娘已经想好了，明天就去陈家走一趟，亲自骂一骂那妮子，好让她清醒点儿。”
朱夫子被赵氏蛊惑，一门心思想将玉兰娶进门，闻言并无异议，反而眼前一亮道：“娘口才极好，娘肯亲自出马，自然是极好的，只是累娘操心，儿子心里实在不安。”
金氏挥手，笑呵呵的道：“这叫什么话？你是我儿子，我为你打算是应该的。再说了，等婚事成了，娘也能跟着沾光，娘不出力能行吗？”
朱夫子也笑，连声道：“娘说的是，娘放心，等儿子娶了她，咱们家一切都是你做主。”
母子两个言笑晏晏，心情由阴转晴。
果然到了次日，金氏收拾了一番，便去了里正家，邀夏氏一起去陈家串门。
夏氏是个爱凑热闹的，且陈家家境好，每次去都能占点小便宜，故而立刻点了头，欣然同往。
一时到了陈家，丫鬟来开了门，虽不认识金氏，但夏氏是不时来走动的，便没有多问，笑吟吟领着两人去见秦氏。
夏氏倒罢了，金氏却是初次来这里，不免东张西望，十分好奇。
四下打量，只见一排排的房舍林立，比寻常人家盖的房子要大出不少。院里正中铺着青石板，另有鹅卵石漫成的小径，周遭有不少花草，正争相吐艳。虽然各样陈设并不奢华，但很是气派，有不少穿红着绿的丫鬟来来去去，笑语如珠。
金氏登时便看得目瞪口呆，咽了口涎沫，心想：“竟然这样阔，这简直是住在仙境里了！跟这里一比，咱们家就跟猪圈似的。”
心底又羡又嫉，转念想，不久之后，这里便是自己住了，这才觉得舒坦了些。
正想着，秦氏已经得了讯，迎了出来。
金氏便瞥了一眼，见秦氏穿着八成新丁香色的软绸对襟衫子，头戴镶宝的翠钿和赤金凤簪，耳上带着明晃晃的金耳环，俨然是地主太太的模样。
反观自己，穿着半旧的棉布衣裙，头上戴着包银的铜簪，手腕上一只细银镯子还是当年的陪嫁，其余一概首饰全无。
这样的打扮，与秦氏相比，显得格外寒酸。
金氏心里甚是不痛快，咳嗽了两声，脸上堆了假笑道：“哎呀，这打扮得真是体面，啧啧啧，这一头的金子要把我的眼给晃花了。”
秦氏愣了一下，见是个脸生的妇人，脸有些长，眉眼带着几分刻薄，心底疑惑，便将目光投向夏氏。
夏氏连忙将金氏的身份说了，笑着道：“金妹子想过来见一见，我就将她带来了。”
秦氏心底怨怪夏氏不会办事，婚事不成竟还将人带过来，只是来都来了，如何能拒之门外？何况，又是在一个村子里住着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自是要招待的。
她便掩住心底的情绪，露出笑容，将两人往厅里让。
等落了座，秦氏便让丫鬟们送茶点过来，笑着让茶。
金氏坐下之后，见屋里摆着乌木长案座椅，珐琅彩的花瓶，悬着几幅字画，咋舌之余，又有些欢喜，将这里视作囊中之物了。
这时，夏氏早往口中塞了两块糕点，大口嚼着，又笑向金氏道：“金妹妹怎么不吃？这里的茶点好着呢，尤其是点心，虽然是自己做的，但材料精细，比咱们过年时买的还香呢。”
金氏心中甚酸，清清嗓子道：“我家里也有这些，早吃烦了。”
摆出长者姿态，转头看向秦氏，语重心长的道：“我说秦大妹子，我长你几岁，托个大可得说两句。你们家瞧着日子过得不错，但也得细细打算。你们院子挺大，摆了不少花草，瞧着好看，但没什么用。照我说，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养些鸡鸭实在，每天有个能打鸣儿的不说，还能捡几个鸡蛋，逢年过节又能宰了吃肉呢。还有这些点心，弄一两样也就是了，何必摆这么多出来？这得费多少油多少面？你们不比我们家，我们家，我儿子是秀才老爷，见天儿有人来送这些糕饼果子来，各式各样的，我都吃烦了。”
秦氏听了这话，不由一怔，觉得她言语有些刻薄，又好管闲事，脸色便微微有些沉了。
金氏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却觉得心里舒坦了点，端起茶吃了一口，方带着笑容，将朱夫子从头到脚夸了一通，得意洋洋的道：“从小就有算命的跟我说，我儿子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日后定能当官做宰，还说我是个有大造化的，将来必定要享儿子的福。我原先还不信呢，等我儿子得了秀才功名，我才知道条条应验了！”
要说之前，这样的话秦氏还爱听，如今玉兰已经明明白白拒了婚事，秦氏又见识了金氏的脾气，如今见金氏滔滔不绝，心底便有些不耐烦。
只是，到底这人是客，少不得耐着性子，陪着笑容听着。
金氏不知她的心思，犹自一脸欢喜，滔滔不绝的道：“这几年，媒婆时不时上门，不少人家想与我们家结亲，我都没瞧中。我是觉得，我儿子这般出色，赶明儿个中了举中了进士，那就是地地道道的大官，岂是一般人配得上的？所以娶媳妇，这一来要才貌双全，二来要家里头阔绰。但凡有一点不合我心意的，我绝不能点头！”
话音未落，夏氏眼珠子转了转，连忙帮着敲边鼓：“朱夫子这样的人才，一般人自然不成。说句厚脸皮的话，我觉着陈家大姐儿样样都好，跟朱夫子甚是般配。两人若是站在一起，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儿了，是不是呀？”
秦氏忙笑道：“我们姐儿可不敢高攀，朱夫子日后是要飞黄腾达的，自有那才貌双全又富贵的小姐来配。至于我家姐儿，却寻常得很，找个殷实厚道，能过日子的就罢了。”
朝金氏欠了欠身，又道：“多谢朱家看得起，但之前就说过了，这事儿难成，还望你们不要介怀。”
金氏浑身舒坦，掩口一笑，脸上全是褶子，比不笑时反而要苍老两分，摆手道：“你家姐儿虽不显贵，但说起来也是有几分才干的，凭着自己置办了一份家业。我儿说了，娶妻当娶贤，何况，他是男人气量大，不计较你们的出身，允你家高攀。”
秦氏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夏氏已经明白了，转了转眼珠子道：“这是说，朱夫子还是愿意娶陈大姑娘吗？唔，金妹子你亲自上门，足见诚心。”
她看向秦氏，笑眯眯的道：“秦家妹子大喜，朱家一再求娶，这是你们家的福气。”
之前朱夫子寻上她时，早许诺了极丰厚的媒人红包，还说了，等事成之后，得了陈家的财产，另有酬谢。
夏氏的性子，本就是个极贪婪的，如今不遗余力帮着说话，自是盼着事情成了之后，能得份好处。
秦氏虽没什么主见，但答应了女儿，便不肯反悔。
如今见两人一唱一和，她微微皱了眉道：“朱夫子的好处，我是尽知的，但我的意思也说清楚了。朱夫子我家高攀不上，这事儿不必再提，免得伤和气。”
金氏将桌子一拍，冷哼道：“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家诚心诚意求娶，许诺正室之位，你竟还要拿乔。哼，你也别拉扯什么高攀不高攀的话了，直截了当的说，这婚事是不是你家丫头不愿点头？行了，废话少说，你将她叫出来，我来与她对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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