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弄巧成拙
次日,玉兰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了一番。
因要进宫,又是太后的寿辰,玉兰不敢打扮得太素净,穿了一身杏黄色百蝶穿花对襟长衫,下着银红凤纹襕裙,梳了极端庄的发髻,戴着金镶玉石桃花簪,并两根碧玉钗,耳上垂着一对赤金红珊瑚的耳坠子,脸上脂光粉艳,平添了几分华贵之气。
细论起来,她姿容不俗,更兼肤色白净如玉,这么一打扮,虽不敢称国色,却也是极标致的,绝对有令人目为之眩神为之夺的魅力。
刚收拾妥当,玉菊、秦氏便过来了。
玉菊盯着玉兰看,拍手道:“姐姐今日这身打扮好,就该这么穿。”
秦氏却满脸忧色,拉着玉兰道:“皇宫那地方,不是寻常人能进的。等进了宫之后,你一定要跟在恒王爷身边,千万别到处跑,更不能乱说话。”
玉兰点头道:“娘放心,我心里有分寸的。”安抚了几句,恒王打发人来催,玉兰便带了丽娟,直接往前面去了。
路上,玉兰抬头看,见今天是个大晴天,明媚的阳光一点一点升起来,不由得弯起嘴角笑了笑,心里既忐忑,又期待。
前路如何,此时此刻她并不知道,但能为她与齐非钰的未来竭尽全力去奋斗,这种感觉她其实挺喜欢的。
等与恒王照了面,恒王感慨道:“果然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你穿了这一身,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派头。”
他笑了一下,揶揄道:“倒也显得人模人样了,非钰见了,必定连魂都要丢了。”
玉兰白了他一眼,直接回答道:“王爷谬赞了,我哪里能比王爷更人模人样?”
两人关系熟络了,彼此之间时常开玩笑,倒是越发亲近了。
说笑了两句,恒王便道:“行了,时辰不早了,咱们走吧。”
玉兰颔首,随着他往皇宫而去。
恒王坐了最前面最华丽的马车,至于玉兰,却带了丽娟,坐在紧随其后的马车上。
一路无话,玉兰心底到底还是有几分紧张的,也没什么心情看风景,一直在闭目养神。
走了有半个时辰,听得人说到了,玉兰方才回神,便在丽娟的陪伴下,一起下了马车。
及后,在恒王的带领下进了宫殿,换了小轿,直奔太后的慈宁宫。
几人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有很多人了,黑压压的一大片。
按照规矩,寿宴之前,这里只有各府的女眷来觐见。
不过,在世人面前,太后一向是厚待恒王爷的。但凡恒王进宫,都要到慈宁宫问安。
何况,恒王府并没有女主人,恒王又想提前让玉兰露露面,故而开席前,恒王便亲自过来了。
此时,恒王回头看,见玉兰低垂了眉眼,竟不敢到处看,不由得笑起来,安慰道:“放轻松点,你有本王罩着,怕什么?”
玉兰放低声音道:“我已经尽量放松了,但到底是头回来这里,心底不能不敬畏。”
在来之前,她屡次提醒自己,不能紧张,以平常心面对即可。
可是来了这里之后,身临其境了,却发现,心里根本就不可能平静无波。
恒王听了正要说话,却有太监过来,一面行礼一面笑嘻嘻的道:“我的好王爷,你可来了,太后娘娘都念叨好久了,一直说要跟你说几句话儿,你快进去吧。”
恒王敲了敲手里的扇子,笑向玉兰道:“太后有命,那本王就先进去了。你安心在这里候着,待会儿本王让人来叫你。”顿了一下,又道:“万事有本王,你不必担心。”
玉兰微笑,颔首应了。
等恒王去后,玉兰便带了丽娟,寻了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里站着。
发了一会儿呆,玉兰抬起头瞧了瞧,见这里的墙是金色的,上面雕龙刻凤,栩栩如生,地上铺着上等的白玉石,华贵异常。
玉兰眼睛发直,忍不住想,雕栏玉彻,可真是奢侈呀。能进来这里见识一番,实在不枉此生。至于住在这里嘛,那就敬谢不敏了。
这地方,只适合远观呢。
正想着,突然听得有女子道:“陈玉兰?你怎么也进宫来了?”
玉兰愕然转头,仔细看了两眼,方才认出那女子是李茜罗。
身为三皇子妃,李茜罗自然也是今天的重头人物,打扮得十分雍容华贵:戴着孟皇后赏赐的一套丹凤朝阳头面,珠光闪闪、熠熠生辉;身上穿着富贵牡丹云锦做的衣裙,光华灿烂,不可逼视。
她本就长得出色,如今特意妆扮了,一路走来,沿途的人恍如见到九天玄女降世一般。
在玉兰愣神的当口,李茜罗扬起下巴,带着几分倨傲道:“几年不见,如今我已经是三皇子妃,你呢?”
玉兰淡淡一笑,朝她行礼道:“见过三皇子妃。”
李茜罗脸上闪过一抹得意,眯着眼盯着玉兰,继续问道:“你如今如何?是不是还在费尽心肠勾搭诚王世子?你虽出身低贱,这心思委实不可小瞧,竟存了飞上枝头变凤凰之心。啧啧,这样说起来,你的品行也如出身一般,也是下贱的呢。”
玉兰忍住心里的不自在,低着头没有做声。
彼此身份有别,又是这样的场合,哪怕李茜罗言语中极尽刻薄,她能做的,也只有忍耐罢了。
即便自尊心强又如何?人生总有无奈的时候,她得受着。何况,一路走来,这样的冷嘲热讽,她遭遇了很多次,如今,已经能够淡然一些了。
见状,李茜罗越发得意洋洋,走近了两步,笑嘻嘻的道:“为什么不说话?哼,莫非你瞧不起本皇妃?”
玉兰叹了一口气,没法与她争锋,只得道:“民女不敢,三皇妃身份尊贵,民女不敢胡言乱语,玷污皇妃的耳朵。”
这样的回答,自然取悦李茜罗了。
当下,李茜罗露出满意的神色,冷哼道:“算你识相。”
她斜睨着玉兰,正要继续说时,韩月婵过来了,朝李茜罗福了一下,便直接扯住玉兰道:“你是跟九舅舅一起来的吧?他人呢?怎么将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对着李茜罗那张晚娘脸,玉兰心里早就不耐烦了,见了韩月婵,只觉得格外亲切。
玉兰便笑着道:“恒王爷先进去了,让我在这里略等一会儿。”
韩月婵道:“等什么?你跟我一起进去得了。”说着拉着玉兰,就要往里走,竟似一点儿都不在意李茜罗一般。
李茜罗心里自是极不舒服,却没法儿跟韩月婵计较,便只皱着眉,声音中充满了疑惑不解:“韩郡主这是做什么?什么时候开始,郡主竟跟这陈姑娘有来往了?”
韩月婵愣了一下,如实道:“就是最近才认识的。”
“是吗?”李茜罗挑了挑姣好的眉,笑吟吟的道,“你一定不了解这陈姑娘的情况吧?说起来,我与她倒是旧相识呢。她这人倒也算是个奇人,虽是临江府高家的婢子出身,换身衣裳走出来,却有几分大家小姐的品格呢。”
她最擅斗嘴,这番话绵里藏针、明褒实贬,甚是高明。
韩月婵自小就在闺秀中打转的,又心思敏锐,立刻就领悟了她的意思,皱着眉道:“兰妹妹是什么来历,我清楚得很,有些人不必挑拨离间、枉做小人。”言罢,不等李茜罗答话,她便扯着玉兰径直去了。
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李茜罗胸口发闷,神色不由复杂起来。
玉兰随着韩月婵进到里面时,穿着凤冠凤袍的王太后正拉着恒王说话,态度显得格外亲昵。
至于孟皇后,也是凤冠凤袍,陪坐在王太后身侧。
云昭公主、诚王妃坐在一侧,见两人携着手进来,都不由得一愣。
众目睽睽之下,韩月婵拉着玉兰一起行了跪拜礼,方笑着道:“皇外祖母,我带了个好朋友来见你。”
王太后“哦”了一声,放开恒王转头看过来,方微笑道:“你性子古怪,不爱出来走动,难得有人能入你的眼。”
仔细瞧了玉兰两眼,道:“瞧着有些眼生,是哪家的闺秀?”
韩月婵笑吟吟的道:“她叫陈玉兰,不是京城人士,却聪慧大方,又会说话,我很喜欢她,已经跟她结拜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变了脸色。
云昭公主皱眉道:“月婵小孩子性情,最爱胡闹,母后别理她。”
韩月婵撇嘴道:“娘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结拜之事,也是我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的。难得遇上个脾气相合的,这是上天赐的缘分,怎么就不能结拜了?”
云昭听了正要说话,王太后却笑起来,向韩月婵道:“你性子最是爽直,虽然长大了,却一点儿没怎么变,是个难得的。”
恒王笑着凑趣:“是呀,月婵能怀赤子之心,连我这个做舅舅的也要赞一声呢。”
抬手指了指玉兰,又道:“儿臣正想提这陈姑娘呢,没想到月婵将她带进来了。说起来,这陈姑娘确实是个难得的,难怪月婵会喜欢。”
太后一脸惊奇:“你竟也认识她?”
恒王言笑晏晏:“何止是认识?儿臣与她是老熟人了,这次她进京,便是为了随儿臣献贺礼,为母后的寿辰出一点力。”
太后越发惊讶:“是吗?她准备了什么贺礼?”
恒王却卖起了关子:“母后不要心急,等待会儿献礼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太后听了一笑,招手让玉兰上前,很温和的道:“难得你能入恒王、月婵的眼,过来,让哀家仔细瞧一瞧。”
玉兰依言上前,太后打量了一番,微笑道:“瞧着是个安静的好孩子,不错。”
话音刚落,便听得李茜罗道:“皇祖母有所不知,孙媳与这陈姑娘也是相识的。她是个难得的,虽是临江府高家的婢子出身,身上却并没有奴颜婢膝之气,反而神色沉静、仪态娴雅。啧啧,这样的人物,若是不知底细的,只怕要当她是大家闺秀呢。”说话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众人都听见了。
在场之人都是一惊。
韩月婵皱起眉,转头去看李茜罗,目光中透出几分恼怒。
李茜罗不惧不避,心中很得意。
场面是极难堪的,过了片刻,王太后问道:“陈姑娘,三皇妃所言属实吗?”
玉兰低眉道:“回太后,属实。”
见她痛快承认了,王太后眸中闪过一抹惊诧。
玉兰咬了咬唇,声音平静和缓:“虽出身不好,但民女从未自怨自艾,更是为自己生在太平盛世而庆幸。皇上英明神武,有他治理天下,百姓们人人安居乐业。民女虽出身低,又是女流,却也能通过一番努力,过上富足的生活。有皇上这样的明君,这是民女之幸,更是天下人之大幸。”
王太后听了这番话,又是惊讶又是赞叹,容色舒缓了些。
一直默默的诚王妃看向玉兰,眼神有些复杂。
李茜罗叫破了玉兰的出身,按理说,玉兰心底应该是极羞愤极难受的。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玉兰却能保持镇定,说出一番让人震惊的话来。
婢子出身,与皇上治理天下,看上去,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她却能通过一番妙言,将两者联系起来,还说得天衣无缝。
这样的谈吐,这样的见识,真不似寻常的婢子。
恒王看着玉兰,扬起唇,肚子都要笑痛了。
啧啧,能把马屁拍得这样清丽脱俗,还能联系自身处境,为自己解围,这样的急智,委实值得一赞。眼前这玉兰,委实是个人才呀。
李茜罗盯着玉兰,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转眸间,接触到孟皇后锐利的目光,李茜罗暗自心惊,咬着唇悻悻低下了头。
韩月婵脸色却好看起来,笑着道:“兰妹妹说得极是,我就爱与兰妹妹说话,皇外祖母,你呢?”
太后微微颔首道:“倒的确有几分趣味。”
这时,恒王哈哈一笑道:“其实,三皇子妃所言甚是,陈姑娘这通身的气派,瞧着可不就像个大家闺秀。她也是个懂规矩的,来之前说过自己身份低微,只怕难登大雅之堂,一直不愿进宫来。是本王说,皇上开科取士只重才华,母后性情温和、心胸宽广、见识高远,从不以人的出身论高低。她为母后的寿辰费尽了心思,很该来给母后请个安。”
这番话言毕,众人又是一怔,继而都想,不愧是恒王,这几句话应对得当滴水不漏,赞了玉兰,更极力捧了太后。
话说到这个份上,无论太后怎么想的,都得给玉兰几分好脸面了。不然,岂不是对不上恒王的溢美之词?
李茜罗自然也想明白了这一点,气得差点要吐血。
明明是个婢子,明明自己已经叫破了她的身份,她却仍旧能屹立不倒。
这贱人,怎么就这般能说呢?还有韩月婵、恒王,一心一意护着个奴婢,行为举止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这个陈玉兰,到底是何方妖孽?自己在齐非钰面前讽刺她出身低,被齐非钰怒怼。
在韩月婵面前,则是换来一句“枉做小人”。
如今,到了太后面前,明褒实贬,却被她三言两语,直接逆转了局势,还给了她展示自己才智的机会。
陈玉兰倒是落了这么多好处,自己呢?在众人面前点破她的出身,用言语挤兑,少不得落一个“心胸狭隘”的评价。
这可真是牺牲了自己,成全了仇人。
不出所料,王太后笑着道:“恒王这嘴呀,真是能说,跟抹了蜜似的,不过,这陈姑娘瞧着真是个不错的。”
太后开了口,众人自然纷纷附和,都赞玉兰模样好、口齿伶俐、性子沉稳,是个难得的。
韩月婵朝恒王挤了挤眼,悄悄竖起个大拇指。
李茜罗则是咬着唇,脸色发沉,心中恨得不行。
自己明明是想害她的,怎么到头来,反倒成全了她呢?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叫!
什么叫弄巧成拙,这就叫!
她恨不得抓花玉兰的脸,恨齐非钰有眼无珠,也恨恒王、韩月婵。
她在这里愤愤不平,事情的发展,却不受她控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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