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 惊鸿一瞥

 玉兰心事重重，一夜都未睡安稳，起来后，仍旧垂头丧气无精打采。


 还没等她梳洗毕，却听得牡丹在外面尖声道：“有的人还没成主子呢，就整日躺着挺尸。这般好吃懒做，亏得大爷好性儿能忍，换到旁的地方，早被人打死了！”


 玉兰情知她在骂自己，忍着气出来，欠了欠身道：“这里自然是牡丹姐姐做主，有什么事儿，姐姐吩咐就是了。”


 牡丹哼了一声道：“我并不是想为难你，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来这里，在屋里养了一段时间，也该干点活了。”


 玉兰并不辩解，颔首道：“姐姐说的是。”


 牡丹见她低眉垂眼，露出乖巧听话的模样，也不好再讽刺，拉着脸道：“大爷看重你，我自是不会让你干重活儿，这样，你就负责打扫书房吧。另外，咱们几个丫鬟的饭菜，也由你去大厨房提过来。”


 玉兰带笑应了。


 牡丹翻了个白眼，因挑不出刺来，倒也只得罢了。


 自此，玉兰便正式在书房当差干活。她并不是个懒手懒脚的，又有月姿提点帮忙，倒觉得事情并不难做。


 因着要去大厨房提饭菜，时不时的，便会跟赵氏的弟弟赵家舅爷撞上。


 每每赵舅爷都是一团和气，满脸堆笑跟玉兰打招呼说笑。玉兰只恪守礼仪，行过礼便说自己有差事在身。因她走的是大路，人来人往的，赵舅爷倒也没过多纠缠。


 至于高宸风，最近忙碌起来，晚饭却必定会在书房用，还指明了要玉兰伺候。


 等将玉兰折腾够了，他才会带着餍足的笑容离开书房，去旁的姬妾房里歇下。


 虽然玉兰在他面前，总是低垂着眉眼，仿佛受惊的小兔子一般，没什么趣味儿，但高宸风却知道，这根本不是她的本性。


 她越执拗，越抗拒，自己越要收服她。从小到大，他高宸风相中的东西，岂有不到手之理？只要多花些心思，总有一日，他能让陈玉兰这头倔驴臣服，变成喵喵叫、乖巧温顺的小猫儿。


 不知不觉，高宸风的生辰便快到了。高府在临江府的地位举重若轻，高宸风又是嫡子长孙，因军功得了功名，前途不可限量。生辰当日，必然会来许多显赫人物，因此一丝岔子也不能出，免得给人看笑话。


 在生辰到来前的七八天，高府就开始忙碌，当家主母闵氏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临近生宸的前几天，就陆陆续续有人前来送贺礼，十分热闹。


 玉兰倒还好，因高宸风发了话，只依旧在书房当差，牡丹、月姿则被抽了出去帮忙。


 等到了正日子，府门口车水马龙，你来我往，往往是这边上马，那边下轿，简直应接不暇。


 因是高宸风的生辰，来的多是男客，就在园子里大开宴席，宾客觥筹交错，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十分热闹显赫，引得街头上人人称羡。


 这一天，最忙碌的人，自是非高宸风莫属。


 等到了午后，人稍微少一些，高宸风正准备歇口气儿，突然小厮进来报，说张继安过来了。


 高宸风又惊又喜，连忙亲自迎了出去。


 等彼此照了面，客套几句，高宸风便要将张继安、齐非钰往宴席上引。


 张继安却知道齐非钰不耐烦跟人应酬，且自己跟高府这些宾客也不熟，没必要交际。


 他便想了一想，笑着道：“我是个爱清净的，若高大哥不觉得麻烦的话，单给我和齐世子开一席，如何？”


 高宸风闻言连忙道：“既如此，我这就让人去书房单独设酒宴，款待两位贵客。”一面说，一面看向身侧的小厮吉祥。


 吉祥是个有眼色的，迅速退出去安排不提。


 这里高宸风便亲自引着张继安、齐非钰两人，往书房而来。一路上，自是遇上了不少富贵子弟，见高宸风态度恭谨，都惊愕不已。


 因之前张继安、齐非钰刚来时，高宸风曾设宴款待，请了几位陪客。便有相熟之人满面笑容，得意洋洋，低声将两人的身份讲了一遍。


 众人得知两人身份矜贵，都恍然大悟，对高府自是又羡又妒。


 一时，高宸风引着两人进了书房的宴客之所，请两人落座。


 高宸风满面春风，说了几句贵客临门，蓬荜生辉的客套话。


 张继安带笑应酬几句，便道：“说起来，之前我在大街上遇到个泼皮，多亏了个女子站出来，帮着说了公道话才能脱身。也是巧了，那女子我原来认识，就是贵府府上的丫鬟呢。”


 高宸风又惊又诧异，笑着问：“如此说来，倒真是‘无巧不成书’了，不知那丫鬟叫什么名字？不如我让人将她唤来，让她侍宴，如何？”


 张继安闻言，自是正合心意，点头道：“若这样安排，自是最好不过。”


 他与齐非钰奉了诸葛篱之命，来高府讨要陈玉兰，却不好直接开口。毕竟，这是高府的人，总得给主人面子。


 故而来时他便跟齐非钰商议了，进了高府，先将陈玉兰寻到，让她在身边伺候一番。之后，便在高宸风面前极力称赞这丫鬟伺候得如何周到，高宸风自会心领神会，将丫鬟送给自己的。


 如此一来，一切都顺理成章。


 张继安唇角微扬，正要脱口说出玉兰的名字，突然有个身穿杏色衣衫的丫鬟走进来奉茶。虽然低垂着眉眼，但身材却与陈玉兰很有几分相似。


 一直默然的齐非钰霍地站起身来，走向杏衣丫鬟，凝神打量一番，挑眉道：“这才真叫‘无巧不成书’，张三哥说的，便是这丫鬟无疑了。”


 玉兰一直低着头，听到这清朗却陌生的声音，不由得陡然怔住，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玉兰瞧见面前站着的少年剑眉星目，俊朗不凡，却是素未谋面之人。


 齐非钰本正凝视着玉兰，见她微微歪头打量自己，不由得挑了挑唇，双眸之中波光粼粼，又仿佛盛满笑意一般。


 这一笑虽淡，却十分动人，恰似明珠美玉一般，耀人心目。


 玉兰活了两世，还是头一遭见到如斯出众的少年，不由得看得呆了，目光都忘记移开。


 齐非钰见小丫鬟呆呆怔怔的，目露痴迷之色，脸上的笑容反倒慢慢消失了。


 这样的目光，他自是一点儿都不陌生。


 玉兰不认识他，他却识得玉兰。


 头一次见她，是在高府的湖畔。她与高宸风临湖厮闹，性子泼辣，举止惊世骇俗，让人看得目瞪口呆。


 再次相见，是在大街上。她与已退婚的刘汉生针锋相对，一张利嘴噼里啪啦，将刘汉生说得灰头土脸。


 如斯标新立异、能说会道的悍女，是他生平从未遇见过的，令他、张继安、诸葛篱都高看一看。


 如今瞧着，倒也是个以貌取人的俗人罢了，跟自己府上那些争相献媚、令人作呕的丫鬟们，能有多大区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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