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八十一章

 “你管我嫁不嫁人, 你自己都是寡妇，被丈夫不要了的……”


 陈茵茵气得跳脚，不等说完就被陈夫人一把捂住嘴, 只听母亲沉声道：“荣妈, 刘妈, 带小姐上车, 我们回府。”


 话音未落，忽听不远处一个带笑的声音戏谑道：“刚刚听见有人喊熊孩子挡路，我还想着在这条街上，是谁如此不顾体面, 原来是魏国公的夫人和小姐，那就难怪了, 谁不知魏国公府就是一条狗, 走在街上也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


 “罗金凤, 你嘴巴放干净些。”


 陈夫人转身怒目瞪着款款而来的贵妇, 就见她冷笑道：“我嘴巴哪里不干净了？我又没当街拦人强买强卖, 哇！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这一看就是积年的冤家对头, 此时不走, 更待何时？薛明珠拉着几个女孩的小手, 强忍着对八卦的好奇之心，迅速脚底抹油。


 那边陈夫人落了把柄，敌不过罗金凤的毒舌, 愤愤带着女儿登车离去。


 这罗夫人过足嘴瘾，越发觉着薛明珠是同道中人，便想表示下亲近之意，顺便打听打听她们的首饰都是在哪里买的，结果一回身, 哪还能看见人影。


 “这人，刚刚还风骨铮铮，怎么白送的一场好戏，看也不看就走了？”


 罗夫人气得嘟嘴跺脚，她身边几个丫头媳妇都忍着笑，催促道：“太太也出来了半天，这会儿该回去了，不然老太太又要担心。”


 “行吧。”罗金凤摇摇头一挥手，由丫头们扶着上了马车，犹在嘟囔：“真是，怎么会有这种人？都没有点好奇心的吗？亏我看着她先前架势，还以为是个厉害的。”


 说完又嘱咐身边人：“我是累得慌，今儿就不在这里等着了。回头你们打听打听，看她们的首饰是从哪儿买的？我竟没见过。回头我也买几枝，送去宫里给淑妃娘娘。”


 众人忙都答应了，马车这才辘辘离去。


 罗金凤是走了，但京城的珠宝一条街久负盛名，仍有一些官宦贵族的女眷在这里闲逛。


 薛明珠带着小姐妹三个走一圈下来，果然许多人围上前打听，不过这些珠宝店铺早前都被李奇串联起来，如今看见薛明珠，只当她洪水猛兽一般的防着，在那些女眷面前猛说坏话，金玉街又本是寻常街道，不太符合贵人们高大上的身份，所以效果也没那么好。


 对此，薛明月和樱桃芭蕉都十分郁闷，薛明珠却不以为意，安慰她们道：“今天本来就是过来转转，能碰上客户更好，碰不上，最起码也替咱们珠光宝气阁宣传了。最重要的，是那些珠宝店，没看见掌柜和伙计们一个个如临大敌的模样？这太让人开心了。”


 “他们虽然吓得不轻，可于咱们有什么好处？”薛明月噘着嘴闷闷道：“二姐说过，损人不利己的事不划算。”


 “谁说没好处的？咱们今天转一圈，虽然被说了坏话，可恰是因为如此，反而让那些女眷对咱们店的印象更深刻。将来只要珠光宝气阁名声大振，她们立刻就会想起，还怕不来捧场？”


 “那要等多久？”樱桃芭蕉摸着头上的金蝶钗：“我们的首饰明明就最好看，比那些店里的都好看。”


 “那又如何？咱们没有根基，所谓经营，总不能一蹴而就。其实这些珠宝店非要来招惹咱们，反而是给我们机会，加快了珠光宝气阁进军京城高级珠宝界的进程，不然你们想想，早前我是不是说过？要等几年才能把生意铺开？”


 “姐，你是不是傻了？合着他们说咱们坏话，还是好事儿？”


 “当然。”


 薛明珠笑而不语，大爆防不住的道理，以几个女孩如今的阅历，是说不明白的。也别说她们，就连那些大珠宝商，恐怕也想不到，他们的打压，恰是给自己提供了捆绑营销的机会。


 等着吧，我原本是要按部就班一步一步走的，你们偏偏容不下。既如此，就让我给你们好好上一节现代的营销课。都是京城最出名的大珠宝商啊，非要帮我刷流量，逼我提前进入VIP客户们的视线，心甘情愿做我的跳板……


 薛明珠想着想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忽然马车一顿，只听车夫在外面叫道：“娘子，金银工坊到了。”


 “好。”薛明珠答应一声，和几个女孩下了马车，旁边就是她为关峥租的工坊，正好借今天出门的机会，过来看看。


 工坊旁是一家当铺，薛明珠刚要进店，就见从当铺里走出个少女，她在门口东张西望，忽一眼看见薛明珠，顿时面色惨白，接着捂住脸转身跑走。


 “咦？娘子，那个是不是从前府里的白柚姐姐？她……她怎么会来当铺？”


 薛明珠看着白柚跑走的方向，淡淡一笑，轻声自语道：“是白柚啊，付家的情况糟糕到这个地步了吗？连老虔婆都不得不派人出来当东西，好，当真好极。”


 “白柚是谁？”


 薛明月不知情，樱桃芭蕉争着说给她听，其实她们也只见过白柚一面，但对对方的怨毒眼神记忆犹新。


 “哇！付家连奴婢都这么可怕？怪不得二姐要和离。”


 薛明月吐吐舌头，樱桃芭蕉就又缠着薛明珠问：“娘子，到底白柚姐姐来当铺做什么？”


 “小笨蛋，来当铺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当东西了。”


 “可是付家那么有钱，当初买我们俩，就花了二百两银子，他们家也需要当东西吗？”


 “今时不同往日。”薛明珠微微一笑：“你们有没有听说过那句话？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没有。”


 三个女孩摇头。这时已经进到工坊里，只听一个声音淡然道：“这话说得好，世事如棋，福祸相依，多少高楼平地起的时候，只盼着万万年，然而往往不到三五载，便轰然倒地。”


 “关先生。”


 薛明珠和关峥打招呼，只见他笑道：“娘子以后别叫我先生，我不过是个做工的，愧对这两个字。”


 薛明珠眉头一挑：“孔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先生技艺超群，怎么就当不得这两个字？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有技术的人，我都愿意尊称先生，更不用说，你的技艺巧夺天工，假以时日，必成一代匠师。”


 “工匠向来是低贱之人，没想到娘子竟如此盛赞。”


 关峥面上流露出一丝感动，忽听薛明月道：“先生错了，连我都知道，士农工商，工匠才不是低贱的人。”


 “说是这么说，但这世上，多是贱籍才做工匠，不说别的，只说皇家内务府那边，匠户和奴隶也没什么两样。”


 关峥说到这里，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了薛明珠一眼。


 “嗯？”


 薛明珠一抬头：“关先生似乎……意有所指？”


 “只是有感而发。”关峥一笑，接着不着痕迹转移了话题：“娘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今天恰好出门，就想着过来看看。”


 薛明珠随口答应，心里还在想着之前关峥的话，且总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蠢蠢欲动，仿佛要破土而出，但就是出不来。


 如今金银工坊里有好几个学徒，薛攀和关家张家两个少年下了学，也会过来帮工。珠光宝气阁的生意还没有铺开，制作的高档首饰不多，他们便接了别的活计来做，即便如此，收支也未达到平衡。


 这一点关峥是有愧在心的，几个学徒也在角落里眼巴巴地看着薛明珠，大气都不敢喘一口：难得寻到个吃饭的地儿，师傅又和蔼可亲，从不打骂。他们生怕东家因为赔钱不满意，就把这工坊给解散了。


 薛明珠却对现状很满意，明白关峥的顾虑，她出门时便安慰道：“关先生尽管放心，我们的珠光宝气阁不会永远只做低端市场，等到进军高端珠宝那一天，你这工坊才会真正发挥作用。如今一切，只是蛰伏，您好好教这几个孩子，将来有你们忙到昏天黑地的时候。”


 “多谢娘子信任，到那一天，定当恪尽职守，肝脑涂地。”


 关峥在轮椅上郑重行礼。薛明珠点点头，带着三个女孩儿坐上马车离去。


 晚上回到薛家，就见家里聚集了许多人，别提有多热闹。


 薛明珠一惊，以为是两个嫂子生了，连忙奔进去，结果就发现两个身怀六甲的嫂嫂正和薛母以及众多乡邻一起，津津有味谈论什么水车的事。


 看见她回来，众人纷纷起身打招呼，林氏眉飞色舞拉着她说道：“妹子今儿回来的晚了，你明儿清早去看看那大水车，真真没见过的，说是不用人，山风一吹就能转，那水能浇一整个山头的田地。”


 薛明珠听得云里雾里，如今薛家没人种地，这些街坊四邻也多是务工的，怎么关心起水车来了？


 仔细询问一番，方才知道，原来是在京郊清风山上，有几个工匠合力做了一架大风车，利用风力，引水灌溉山上开垦出来的荒田。


 因为这架水车太过巨大，所以引得许多人去围观，大家回来后都叹为观止，消息传到薛家这边，已经是过去三五天了，几个街坊四邻恰好没事做，也去看了回热闹，说了一路不过瘾，回来后就在薛家，兴致勃勃就着茶水点心继续感叹。


 宛如一道闪电劈开脑中混沌，薛明珠心中那个始终参不透的念头一下就破土而出，她转身便往外走，只听薛母叫道：“天都要黑了，你往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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