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八十章

 “夫人眼光当真极好, 这枝金蝶钗戴在三姑娘的头上，您看看，就跟真的一样, 那对蝴蝶, 仿佛振翅欲飞, 端的是明艳照人啊。”


 李奇和店中掌柜伙计恭敬地送贵客出门, 这可是国公夫人，怠慢不得。


 陈夫人显然也很满意，看着娇艳可人的女儿淡淡笑道：“今日不过是在府里闷了，想着来逛逛, 倒没想到会遇上这枝钗子，可见它和我儿有缘。”


 “谁不知道？国公府的三姑娘冰雪聪明, 风华绝代, 就是天上仙子下凡……”


 李奇一句马屁没拍完, 忽然就见街对面马车上, 下来一对手拉手的少女。


 两个少女眉目如画, 青春明媚中又透着一股小女孩的娇憨可爱, 依偎在一起, 宛如粉雕玉琢而成。珠宝街上满目繁华, 在她们面前，仿佛瞬间就冷清了下来。


 李奇是大珠宝商，虽然人品低劣, 但业务能力那是没得说。这厮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樱桃芭蕉的花容月貌，而是她们鬓边的花钿和可爱发髻上的金蝶钗。


 真惟妙惟肖，巧夺天工。


 隔着不算近，还不能看得十分清楚, 但李奇已经在心中惊叹起来。


 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他想过去仔细看看这对钗，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那两个女孩是谁？”


 李奇一个激灵回过神，这时就见马车上又下来一名少女，虽不如樱桃芭蕉美貌，却自带一股飒爽英姿，头上插着一枝梅花簪，颈间以梅花璎珞点缀，和主人那股凌霜傲雪的风范十分相衬。


 “东家，这几个女孩儿从未见过，难道是新搬来京城的新贵？”


 伙计在身后小声提醒，李奇还未答话，只见马车帘又掀起来，一个少妇款款下车，似乎是抱怨了几句什么，三个女孩儿全都咯咯娇笑起来，笑声如银铃，活泼泼的可爱。


 “是她？”


 李奇惊叫一声，被冷落的陈夫人眉头一皱：“怎么？李老板认识她们？”


 “呃……算是……有过一面之缘。”


 李奇语气中透出几分咬牙切齿，喃喃道：“这真是……当我们珠宝街是什么？竟还敢过来逛，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就不怕被人耻笑？”


 “娘，我觉着她们头上的金蝶钗更漂亮。”


 一旁的三姑娘忽然开口，她向来骄纵，又兼身份高贵，自然不会去顾忌李奇的感受，一句话就差点把对方气吐血。


 “倒是有几分不俗。”


 陈夫人看了李奇一眼，淡淡道：“今日咱们出来许久，该回去了，让荣妈去打听一下，问问她们是在哪里买的，回头咱们也去那店里选两件好首饰。”


 李奇嘴角抽搐两下，忽然开口道：“她们的店我倒是知道，就怕夫人不愿过去，没的掉了身价。”


 “嗯？”


 陈夫人一挑眉，于是李奇添油加醋，将珠光宝气阁落户在金玉街，几乎就是破落户风范，店主薛明珠是个女人，因为飞扬跋扈被夫家休弃等事全都说出来。


 “原来如此，她就是付大人那位发妻，不过我听说不是休弃，而是和离。”


 “这小的倒不清楚，想来是报信的人说错了。不过一个女人，竟能逼得朝廷官员同她和离，可见其定是作到无法无天，让付大人忍无可忍……”


 李奇面不改色继续说坏话，这厮观察入微，只看陈夫人的面色，就知她不喜薛氏，也是，谁能忍受自己的掌上明珠被几个平民丫头夺去光彩呢。


 “原来如此，看来她们的店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更何况金玉街那种地方，龙蛇混杂，的确不适合咱们去。”


 陈夫人淡淡说道，话音未落，就见三姑娘把身子一扭，嘟囔道：“那个破店可以不去，但是那对蝶钗，我非要不可。”


 “穷丫头戴过的东西，也配让你一个金尊玉贵的国公府小姐去迁就它？”


 陈夫人白了女儿一眼，却见三姑娘恶狠狠盯着对面女孩儿，咬牙道：“谁说我要戴？我买过来，踩碎了不行么？”


 “这是什么话？”陈夫人眉头一皱：“茵儿，你这个性子可不行……”


 不等说完，就见陈茵跺脚哭道：“我便是受不得这样气，平时我和姐妹们都很好的，但眼前这几个，不过是穷丫头，难道我还要和她们讲什么道理？她们也配？”


 “三姑娘说得对。”李奇眼睛一亮，立刻道：“何况夫人看看她们几个，这是故意踩我们的脸来了，为人如此张扬炫耀，难道能是什么好的？正经该去教教她们做人的道理才是。”


 “你和她们有仇是吧？倒拿我女儿来借刀杀人，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陈夫人冷哼一声，轻蔑地看了李奇一眼，却见他陪笑道：“夫人说得是，小的在您眼里，哪里算得上什么东西。我和她们有仇也是真，但我可不是拿三姑娘当枪，我就想着，以两位的身份，几个穷嘚瑟的女人，收拾也就收拾了，在别人万分为难的事情，在您和三姑娘面前，那还不是举手之劳？”


 “娘，李老板说得对，我不是他手里的刀，我就是看她们不顺眼。什么玩意儿，也配戴那样的蝶钗？连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不许胡闹。”


 陈夫人心里叹气，揉了揉额头，对身边妇人吩咐道：“荣妈，你过去，就说要把她们的首饰买下来，价格高点也无妨，让姑娘出了这口气，也就是了。”


 “是。”


 荣妈答应一声，这时薛明珠等人也早看见李奇，懒得理他，已经往前走了好大一截，忽听身后有人喊，回头一看，薛明月便道：“这不是先前和那李老板一道的么？穿得也是绫罗绸缎，该不会是什么大人物吧？”


 “不过是个贵族府里的管事婆子。”薛明珠淡淡道，心里却想着刚才一瞥看到的情景，她有一种“来者不善”的预感。


 果然，荣妈走过来，连客套话都懒得说，直接开门见山道：“我们姑娘看中了这几个丫头的首饰，想要买下来，价格随便你们开。”


 “啊！”


 三个女孩儿不约而同叫了一声，眼巴巴看向薛明珠：刚下马车就遇到欣赏首饰的贵人，还要重金购买，论理她们该高兴才是，但不知怎的，想起那个扬着下巴的少女，心里总是有些别扭。


 “不好意思，这几样首饰我妹妹们也极喜欢，不愿割爱。”


 “你听清楚了吗？”荣妈脸色蓦然沉下：“我说过，价格随便你们开。”


 “我也说过，不愿割爱。”


 薛明珠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拉着女孩儿们就走，她对这种仗势欺人的老货有点ptsd，再耽搁下去生怕忍不住会上脚。


 “你知道我家主子是谁吗？”


 荣妈气坏了，她是陈夫人的陪嫁，哪有人敢这样给她没脸？何况还是个寻常妇人。


 “珠玉轩？看名字不错，走，咱们进去逛逛。”


 薛明珠理都不理，你家主子是谁与我何干？


 荣妈又是气又是无奈，只得回转身禀报。陈夫人也是怒火高涨，但她向来有心计，知道这里不便发作，只能秋后算账。


 奈何那三姑娘哪受得了这样对待，陈夫人一个没拦住，她就跑了出去。


 恰好薛明珠带着三个女孩刚从珠玉轩出来，陈茵茵便上前挡了她们去路，涨红着脸大叫道：“我买你们的东西，是看得起你们，你们竟敢不卖给我，信不信我回头让我爹收拾你们？”


 薛明珠定睛看着这母老虎一般的少女，那双漂亮眼睛里满满都是愤怒怨毒，不过就是不肯卖她首饰，便能惹得她凶性大发，小小年纪，倒是深得欺压良善的精髓。


 一念及此，她目光不禁冷下来。抬头四顾，只见街上几辆马车，其它铺子门前也有人向这边张望，于是气沉丹田，猛地高声道：“这是谁家熊孩子？好的不学偏学当街挡路，有没有人领回去管管了？”


 本来气定神闲走过来的陈夫人，听见这话面色就是一变，连忙上前扯住跳脚的女儿，沉着脸对薛明珠道：“你一个寡妇，不说修身养性，还敢在这里嚣张跋扈，是谁给你的脸和胆子？”


 “脸和胆子都是我娘给的，怎么？你不服气？”


 薛明珠笑眯眯看着陈夫人：“说起来，我这个寡妇好好儿的在这逛着，没招谁没惹谁，倒是你们一个个凑上来吆五喝六，就这德性，好意思让我修身养性？脸呢？”


 “你……”


 饶是陈夫人心机深沉，但她打交道的圈子全是笑里藏刀口蜜腹剑，何曾见过薛明珠这样真正的唇枪舌剑，一时间还真不知如何是好，只恨得想把对方立时踩死，偏偏又不敢动。


 “夫人还不带着令爱离开？”薛明珠一挑眉：“你看，各家店铺出来的人可是越来越多，在这里出入的，想来都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保不齐就有认识你们的。我是个寡妇，我在乎什么名声？但夫人和小姐也不在乎吗？恕我直言，就令爱这个性情，传出去还要不要嫁人了？”


 对于古代女子来说，嫁不出去可是骂人的话，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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