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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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明珠笑道：“夫人说得没错。但有一点您可能不知。我们穿的皮子, 哪怕是雀金裘，都是猎物们死后扒下来的，弱肉强食, 也算给了它们个痛快。唯独这点翠, 因为翠鸟死后, 羽毛光泽大减, 所以做点翠首饰所需的羽毛，都是活生生从它们脖颈处取下，直至死亡。”
“啊！”
这些深闺妇人素日接触的都是衣服珠宝，琴棋书画, 何曾知道这样的事？当下便有许多人发出惊呼，即便有那心如铁石, 在宅斗中害人都不眨眼的, 这会儿也要做出惊骇样子, 来显示自己天真纯良。
一时间惊呼声此起彼伏, 连太子妃都瞪大眼睛, 连声问道：“你说得可是真的？这点翠……竟是如此残忍？”
“这么多贵人当前, 我哪敢信口开河？是真是假, 太子妃遣人一问便知。”
身为珠宝设计师, 对点翠那是再熟悉不过，因此薛明珠胸有成竹。
她看着陈夫人那套点翠头面，叹息道：“似夫人这样精美绝伦的一套首饰, 便有几百只翠鸟被活生生虐死。这就是我不愿触碰点翠的原因。”
“阿弥陀佛！”
徐老夫人是信佛之人，此时听见这话，便觉心惊胆寒，连忙扭头对身旁儿媳吩咐道：“从今后我们府里的人，一律不许再佩戴点翠首饰, 原有的且待我念经超度后，再好好掩埋。”
“倒也不必。”薛明珠连忙道：“正所谓，不知者不罪，那些点翠价值贵重，掩埋了岂不可惜？又不能让那些翠鸟复生。”
徐老夫人却十分坚决，摇头道：“正如你所说，不知还罢了，如今既然知道，让我如何还能看得下它？不如好好掩埋，权作对生灵的一点心意。”
“老夫人执意如此，何不将它们变卖？得来的银子捐出去，也是给那些生灵积了功德，或许下辈子它们便能投个好胎呢。”
“这倒是个好主意。”
罗金凤抚掌夸赞，徐老夫人也慢慢点头，其他人也都松了口气：那样贵重的点翠首饰，就这么埋起来实在太心痛，捐出去换点功德也是好的。
气氛重新恢复和谐，忽然陈夫人不知想到什么，猛地叫道：“你胡说，那只蜻蜓钗，分明就是点翠，是你做的，这会儿还撒谎来骗我们，你真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子？”
“那不是点翠。最起码，那不是用翠鸟羽毛做的点翠。”
薛明珠无奈，将蜻蜓钗拿过来，递到陈夫人面前：“你看，这两处翠色泽暗淡，远不如您头上的点翠光泽艳丽，且纹路也粗糙，它是我用鸭毛做的。”
众人：……
“你说是鸭毛就是鸭毛？鸭子何曾会长出这样的毛来？我看你是死鸭子嘴硬。”
陈夫人冷笑，一副“你休想骗我”的表情。
“看来夫人是定要我做出明证了。”薛明珠摇摇头，看向徐老夫人：“能否劳烦贵府仆役取一碗水来，用粗瓷碗就可以。”
“好。”徐夫人答应，立刻就有人去取了碗水，薛明珠将蜻蜓钗放在水中，拇指在那对靛蓝色的翅膀上使劲搓了几下，很快，水面上就有浓重的蓝色晕染开来。
“原来竟是染色的，我就说嘛，鸭子哪里会长出这样的毛？”
罗金凤哈的一声笑，在薛明珠肩上拍了两下：“你说你，既然不肯做点翠首饰，何苦又要用这障眼法，把我们大家都瞒过去了。”
薛明珠苦笑道：“还不是我那小妹磨牙，非要我做画上那样的蜻蜓钗，画上蜻蜓多是蓝色翅膀，我没办法，为了糊弄她，只得做了这个。其实仔细端详，就能看出，这技艺还是有点粗糙，完全没办法和陈夫人的点翠相比，只是大家心中从未有过点翠可以代替的想法，所以就想不到。”
“原来如此。”
罗金凤恍然大悟，又感叹道：“你不用谦虚，虽然这是你糊弄妹妹的，但能把我们大多数人瞒过去，可见也是技艺纯熟，只是羽毛颜色黯淡了些。难怪你的丫头不服气。”
“夫人谬赞。不过是我从前日子寂寞，喜欢做手工，就这么一天天的，磨练出来了。”
“我们也是日子寂寞，怎么就没磨练出这个手艺？可见你是个天赋异禀的。”
罗金凤还夸奖呢，薛明珠连忙道：“我也就这么点本事，不过为了糊口吃饭，其他诸如女红下厨，我是一窍不通的。”
“说到下厨，我这会儿倒觉着饿了，是不是午宴要开始了？”
有人说了一句，立刻逗得众人哈哈大笑，徐老夫人站起身，笑着点头道：“不用急，这就开宴了，走，我们且回房间，这园子里虽好，日头可也毒辣。”
“这叫艳阳天，老夫人的寿辰能有这样的大晴天，是您老福气，保准来年顺顺利利的。”
众人说笑着往外走，薛明珠就趁机告辞，徐老夫人苦留她用了午宴再去，却听她小声道：“家中这些日子翻修新房，今天恰好完工，也有亲朋好友过来，我不好缺席。”
徐老夫人想了想：也是，若薛明珠留下，将她安排在哪里呢？她毕竟只是一个民妇，和这些富贵女眷坐在一起，身份不匹配，更怕有人因为点翠之事记恨她，给她没脸，倒白白让她受委屈。
于是便点头放行。薛明珠松了口气，和绿玉匆匆离去，不等出院门，就听身后有人喊，她停下脚步，回头一看，是依然追了出来。
“依然姑娘。”
薛明珠疑惑看着这绝色美人，只见她微微一笑，轻声道：“陈夫人出了名的心眼小，且你这次，相当于是打击了整个京城甚至是大夏境内的点翠生意，这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今后还该小心些。”
薛明珠叹了口气，点头道：“姑娘放心，我晓得。唉！我也知此事重大，奈何陈夫人咄咄逼人，实在逼得我没办法。你说今天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好端端的，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依然摇摇头，无奈道：“这是天意。原本这一次太子妃会亲自驾临，就是受了王爷的请托，他因为这些日子京城流传说珠光宝气阁的东西是假货，所以要为你正名……”
不等说完，就见薛明珠恍然大悟道：“怪道呢，我说你和太子妃怎么会戴当日从我店里买的首饰，原来……原来这是王爷的主意。”
“王爷也是一片好心，只是没想到罗夫人和陈夫人争执起来，竟把你给牵连下水，又生出这么大的波澜。不过看着陈夫人吃瘪的样子，我也觉着挺解气。你没看到，这会儿她已经把那套点翠头面给撤了，幸亏头上还有几朵珠花，不然真不知该怎么收拾。戴着吧，大家都看她；不戴，光秃秃的也不像话啊。”
薛明珠看依然笑得畅快，都无语了，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花魁又如何？管家又如何？到底也就是个不满二十的女孩子，在我们那个年代，这正是最热衷吃瓜看戏的年纪。
依然见她表情麻木，还以为她被吓坏了，连忙安慰道：“好了，你也不用太害怕，凡事有王爷撑腰，他对娘子……可是真心相待的。”王爷，妾身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薛明珠：……
目送依然回去，两人坐上马车后，绿玉就有些惴惴不安，小声道：“娘子，今天是我太冲动了，都是我的错，要不然，你把我送去陈夫人那里请罪……”
“说的什么话？”薛明珠白了绿玉一眼：“你也没错，是那陈夫人自己太作，其实你拿出那只蜻蜓钗挺好，不然我也太憋屈了。”
绿玉：……
“可是……可是咱们得罪了陈夫人，以后店里……只怕要永无宁日……”
“也没那么严重。”薛明珠伸了个懒腰：“依然姑娘为什么特意跑出来一趟？就是为了告诉那些怀恨在心的女眷，王爷是会给我撑腰的。更何况，今日太子妃也在场，事情是她们惹出来，她们总不好坐视我因此受欺负。”
“娘子，是不是从今天起，点翠首饰的市场，会受到很大打击？”
“会吧。”
薛明珠忽地冷笑一声：“自作孽不可活。就因为那些大珠宝商造谣咱们是假货，才让王爷自作主张替我们正名，又把我牵连进来，迫于无奈揭穿了点翠的真正面目。这些贵族女眷，你别管宅斗时有什么手段，面上都要表现得温柔善良，甚至很多都靠吃斋念佛刷声望。点翠又不是什么必不可少的，徐老夫人都表态了，陈夫人当场把头面都撤了，这之后弃用贱卖点翠一定成风，最起码也不会戴出来，那些珠宝店花大价钱造出来的点翠，还能卖出去几件？“
绿玉心怦怦跳着，喃喃道：“他们的点翠卖不出去，而金银珠宝首饰，娘子的手艺比他们更别致，咱们价钱还要便宜些，这往后……”
她蓦地激动起来，两眼放光。薛明珠看了这贪财丫头一眼，微微一笑：“所以说，依然让我小心点，是有道理……”
不等说完，忽然就听前方一片嘈杂声，接着马车停下。
薛明珠掀开帘子向外看去，就听车夫道：“前面巷子不知发生何事，都被人堵住了，好像……好像是哪个官员犯了事被抄家。”
绿玉也好奇凑过去，往外一看，不由惊叫一声，喃喃道：“娘子，这……这好像是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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