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第八十九章

 薛明珠笑道：“夫人说得没错, 在我看来，每个女子都有自己独特的气质和风格，可以根据这些自身特质来定制首饰。又或者, 大家喜欢什么样的材质, 式样, 甚至大小用料, 都可以说出来，我们会根据要求绘制设计图，若觉着满意，便开始制作, 完成后交付。”


 “这倒新鲜。”


 连徐老夫人都来了兴致，忽听对面一个声音冷哼道：“说得比唱得好听, 到时候你随便画个图, 就说是定制, 鼓动三寸不烂之舌, 哪怕大家心中半信半疑, 却也说不出什么来, 你这就是巧言令色。”


 “哎, 梁夫人此言差矣, 珠光宝气阁的东西，不都在这里吗？哪一件不是独一无二？哪一件是靠薛娘子巧言令色吹出来的？”


 不止陈夫人有好姐妹，罗金凤也有啊。立刻又有一位夫人为珠光宝气阁打抱不平。


 薛明珠这会儿可不敢说话, 只能在心里咋舌：贵族女眷们争执起来都是这么奔放的吗？果然宅斗小说里还是太美化了，哪有什么笑里藏刀，都是捅就捅了。


 正想着，又有一人加入战团，凉凉道：“独一无二么？倒也的确是。不过这世间连树叶儿都没有两片相同的, 独一无二的东西也没那么稀罕。真正的稀罕物儿，还是要讲究手艺。薛娘子，我看你这箱中，花里胡哨的东西倒是不少，又得太子妃和罗夫人盛赞，那我就要冒昧问你一句，你会点翠吗？怎么你的东西，一件点翠也没有？这好意思叫自己珠光宝气阁？”


 薛明珠看了那位夫人一眼，见她头上果然也有一枝点翠金钗，她淡淡道：“点翠工艺我倒是略通一二，不过因为我个人的心结，所以在没找到能完美代替的材料之前，小店不会出售点翠首饰。”


 陈夫人目光就是一亮，憋了半天，如今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因冷笑一声，悠悠道：“点翠贵重，不是精湛技艺的匠师，根本不可能完成。薛娘子年纪尚浅，你就直言自己的手艺不行，想来也没人取笑，又何必打肿脸充胖子，将罪过推到什么材料头上呢？”


 这回连罗金凤都无话可说了，她心中也认定薛明珠技艺不够。


 倒是依然在旁边轻声道：“点翠的技艺，没有几十年浸淫，很难说就能成手。据我所知，京城各家大珠宝店，会做点翠的老师傅，也都是炙手可热，薛娘子确实年轻了些，点翠手艺不熟，也是人之常情。”


 薛明珠看了依然一眼，知道这是萧青林府中那位江南花魁，看她努力帮自己挽尊，莫非太子妃也是王爷请来出马，就为了给珠光宝气阁正名吗？


 不得不说，这联想实在是有点玛丽苏了，但想一想萧青林的性情，嗯，确实是他能干出来的。


 点翠的事，薛明珠的确有自己的坚持，这也注定她不可能做出真正的点翠。


 所以别人想要以此诋毁，她也无话可说，反正这些首饰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在座的都是贵人，倒不至于就人云亦云，相信大家心里自有判断。


 她不愿辩解，那边陈夫人却是咄咄逼人，依然毕竟人微言轻，听着那些阴阳怪气的贬损，她暗暗着急却没有办法。正叹息间，忽见绿玉从袖中拿出一件东西，轻声道：“各位夫人说得点翠，可是这样的？”


 当真是语惊四座，连薛明珠都瞪大眼睛看过去，然后就看到绿玉手中擎着一只蜻蜓钗，她不由惊讶道：“这不是我送明月玩的吗？给她那几个娃娃戴的，怎会在你这里？”


 绿玉瑟缩一下，目光先往陈夫人发上的点翠头面看了眼，才小声道：“奴婢从小到大，也没见过点翠是什么样儿，这只蜻蜓钗，是因为三姑娘说，几个娃娃都戴着，反而没有特色，所以就给了我和樱桃芭蕉一人一只。我看它可爱，本想留着戴，就收在袖子里，可这几天一直忙活，便忘了。刚刚来这里，看见那位夫人头上的首饰，就觉着和这蜻蜓有些相像，又有人说那是极好的点翠，我就想着，不知咱们这个是不是？所以……所以才拿出来。”


 “这不是点翠。”


 薛明珠断然道，上前将蜻蜓钗夺下，还不等揣进袖里，就被罗金凤一把握住手腕，听她笑道：“我信你的鬼，这不是点翠，什么是点翠？你要心里没鬼，拿来给我看。”


 “真不是点翠，就是随便做着玩得。”


 薛明珠要将蜻蜓钗往身后藏，却听太子妃也好奇道：“罗夫人别的不说，赏鉴珠宝的眼力是有的，何不给她看看？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薛娘子都已经说过不做点翠了，咱们又不会因此笑话你。”


 “就是就是。”


 太子妃发话，众人自然附和。薛明珠无奈，到底被罗金凤将那只蜻蜓钗夺去，只见她举起，放在眼前翻来覆去地细细端详一番，惊叹道：“你也未免太谦虚，这怎么不是点翠呢？虽然只有两个蜻蜓翅膀，但恰是这小小的方寸之间，才更见功力。”


 说完她将蜻蜓钗递给陈夫人，悠悠道：“你自己看，可别说我是为了面子撒谎，我可干不出这样事。”


 陈夫人半信半疑，她身边几个好姐妹也都凑过来细细打量，端详半日，其中一个才呐呐道：“好像确实……是点翠。”


 陈夫人也是面色铁青，好半晌，她忽然恶狠狠地看向绿玉，沉声道：“你说，这是你家娘子亲手做的？”


 绿玉心中一凛，却还是下意识点点头，接着就见陈夫人将发钗往桌上一拍，冷冷看着薛明珠沉声道：“薛娘子是不是很得意？说什么自己不会点翠，便是要等这一刻打我们的脸，很好玩是不是？”


 “不是，真不是这样。”


 薛明珠急忙摆手，这时绿玉才意识到自己可能闯了大祸，连忙道：“不关娘子的事，她不知我袖子里揣了这个，都是我自作主张，夫人生气，就……就罚我吧，我都认了，千万别怪罪我家娘子。”


 绿玉说着，猛地跪了下去，就要给陈夫人磕头，却被薛明珠拉住，只听她沉声道：“你起来，又不是你犯的错，这本来就不是她们所说的点翠，何苦倒要自己认罪。”


 罗金凤也生气了，瞪着她的老对头道：“陈夫人这是做什么？太子妃还在这里，又是徐老夫人的寿辰，你就要不讲理，以势压人了吗？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薛明珠抚着胸口，心中苦笑不已，暗道：这位拉仇恨的技能是点满了吧？我……我这怎么还说不清了呢。


 果然，就见陈夫人豁然起身，先对太子妃和徐老夫人行了礼，接着愤愤道：“太子妃和老夫人当前，我不敢造次。然而这位薛娘子，当真是居心叵测，她明明会点翠，却要说自己不会，接着丫头却又拿出这枝蜻蜓钗，说是她做得，这是把我们都当了猴耍，我一定要她给个解释。”


 “给什么解释？合着你们笑话人家还有理了？人家丫头忠心护主怎么了？”


 罗金凤还要往前冲，却被太子妃拉了一下袖子，她看向薛明珠，轻声道：“薛娘子的人品，本宫是信得过的，你既然说不是点翠，我就信你，且我记得你刚刚说，你之所以不做点翠，是因为有心结。如今陈夫人误会了你，你不妨就将苦衷说出来，也好给我们解解疑惑，如何？”


 薛明珠长叹一声，看了陈夫人一眼，暗道：这可是你们自找的。也罢，或许我这个话说出来，虽然得罪许多人，却可以救一大批可爱生灵。


 想到这里，便沉声开口道：“点翠技艺流传已久，如今贵人们也多以得一套上好的点翠首饰为荣，但我这个话说出来，很可能对各位夫人的点翠首饰都有损伤，你们……确定要我说出来吗？”


 人都是这样，薛明珠越这样说，陈夫人就越认定她是故弄玄虚，要不怎么都说自作孽不可活呢。当下便断然道：“自然是要你说出来，不然如何取信于人？”


 “好。”


 薛明珠点点头，目光在女眷们脸上轻轻掠了一圈，那意思很明显：这可是她逼我的。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别恨错了对象。


 “世人皆知点翠之贵，又有多少人知道，点翠是如何来的？这风华无双的靓丽靛蓝，究竟是如何成就？各位夫人们可曾知晓？”


 “这个……”


 女眷们面面相觑，好半晌，忽听亭外凉棚下有个声音弱弱道：“我……我专门问过人，好像是说……这个点翠是用某种鸟儿的羽毛制作而成。”


 薛明珠凝目看去，见是一个少女，于是对她一笑，朗声道：“这位姑娘说得对，点翠就是用翠鸟身上的羽毛制作的……”


 陈夫人不愧是宅斗行家，听到这一节，忽然就明白薛明珠要说什么了，连忙冷笑道：“呵呵！你是想说你不忍心那些鸟儿死掉？真真有趣，不过剪掉它们几根羽毛，别说不至于死，就是死了，又如何？都像你这样，我们冬天也不能用那些皮子，也别穿什么雀金裘了，那也是用得孔雀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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