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第一百零七章

 “以为抬出太妃, 我就没办法了？”


 萧青林咬牙，紫云不说话，只是垂着头, 小声道：“薛娘子都知道回家用饭, 保持体力。王爷, 您可不是只应付太妃就完了, 说不得……还要应付薛娘子，难道因为伤了腿，您就真不管她了？”


 “我哪有余力管她？更何况，她靠自己, 本来就可以过得很好。我虽然腿废了，人还没死, 罩着她还是绰绰有余, 她又何必做那些小女儿情态？我宁愿她如从前般拿得起放得下, 英姿飒爽, 也不愿看她现在为了我婆婆妈妈。”


 紫云心想, 果然依然说得没错, 一提到薛娘子, 王爷就活了。


 因连忙道：“那也是薛娘子对王爷有情, 王爷别只顾着说她，您想一想，如果今天是她遭了不测, 您就能抛下她不管不问了？您还是堂堂七尺男儿，论理该比薛娘子更狠心才对。”


 “你到底是哪一头的？”


 萧青林瞪着紫云，只见她勉强一笑，小声道：“奴婢是王爷的丫头，自然是您这一头的。说这么多, 不就是盼着您能用点晚饭吗？”


 “好了好了，一个个都想把我气死。”


 萧青林烦乱地吼了一声，紫云连忙将小炕桌支好，接着让丫头们进来把晚饭摆上。


 看着那炕桌，萧青林只觉碍眼，不敢相信自己以后用饭，都只能在这方寸之间。


 心头火起，他很想一巴掌将桌子和碗盘全都扫落下去，奈何理智尚存，知道这不过是徒劳无功，还白白叫人担心。


 于是没滋没味地扒拉了两口粥，就不吃了，倒是足足喝了一壶酒，喝完了还要，紫云怎么也劝不住，眼见着他面色潮红起来，乱嚷道：“不给我，我不会下去拿吗？一群糊涂东西，我……”


 只是嚷着这话，那腿却如何能动一分？外面丫头们听见动静，都忙进来，依然也刚用完晚饭过来探看，在院子里就听见里面闹得不可开交，也急忙进来，连声道：“怎么了这是？我刚刚来时，看见太妃的软轿，想是这会儿就要到了，王爷这个样子，岂不让太妃揪心？”


 紫云哭道：“都是我的错，我想着让王爷好好睡一觉，给他喝点酒，哄他吃几口饭菜，谁料想就收不住了……”


 一语未完，就听外面脚步声响，接着几个丫头婆子簇拥着太妃进来。


 一见这情景，太妃就慌了，赶到床前抱住不停用手捶床的儿子，痛哭道：“怎么了？白天不是说还好吗？怎么这会儿……我苦命的儿，你要哭便哭吧，痛痛快快哭一场，强似把那么些煎熬委屈憋在心里。”


 萧青林果然便嚎哭起来，天之骄子半途折翼，这的确是从云端跌落到万丈深渊，怎一个惨字了得。


 一时间屋子里愁云惨雾，母子两个相拥痛哭，直闹到半夜，萧青林疲累之极，又借着酒力，终于沉沉睡去，才算消停。


 太妃保养得宜的脸上已经没了光彩，丫头们扶起她，她失魂落魄地走出房间。直到出了大门，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对依然和紫云吩咐道：“王爷这几天心情不好，你们小心服侍着，务必要想尽办法让他开怀。”


 “太妃，王爷骤然遭遇这样打击，哪里就能哄他开怀？今日一天，王爷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倒是听说薛娘子在府外等着，他才有了几分精神，却决不肯让薛娘子进门探望……”


 依然到底不死心，尝试着提起薛明珠，不等说完，只见太妃柳眉一竖，断喝道：“不要和我提她，不是她，还没有有今天的事呢。从认识她，青林何曾得过好儿？若能因此断了他们两个的往来，说不定倒是因祸得福。”


 依然不敢再说，心中却不以为然，暗道：太妃娘娘向来精明，在这件事上却看不开，连什么是祸什么是福都分不清。你但凡看开些，大家都少受罪；若始终看不开，说不得只能天天看着王爷活死人的样子，肝肠寸断了。


 萧青林遭逢大难，但瑞王府仍是亲王府，日子还得过。


 而且主子虽然残废了，但此事必将为王府带来数十年的荣耀，将来太子登基，说不定还会锦上添花。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在王爷振作精神后，赶紧成婚，为王府娶一位女主人，添几个少爷小姐，让这份富贵长长久久的绵延下去。


 因着这层心思，王府里的下人们心中虽难过，却并不沮丧。第二天一大早，太阳刚刚露脸，下人们依然准时上岗，将自己负责的地段洒扫地干干净净，接着王府大门敞开，值守家丁鱼贯而出：今日上门探望王爷的人不会少了，他们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结果刚出门，就看到倚在石狮子上的薛明珠，几个家丁的眼珠子好悬没瞪出眼眶，“啊啊呀呀”了半日，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还是薛明珠大大方方冲他们一挥手：“早啊，今儿天不错，你们王爷情况如何？昨晚喝酒了没？耍酒疯了吗？”


 家丁们一个个都石化了，好半天，年纪最大的那个才越众而出，对薛明珠苦笑道：“娘子还没死心呐？这又是何必呢？我可是听后院的婆子说过，昨晚太妃娘娘听说你的事，发了脾气，说是不会让你见王爷的，您就死了这条心吧。”


 “王爷都没让我死心，何况太妃一直看我不顺眼。”薛明珠摇摇头：“你只告诉我王爷的情况如何就好。”


 “这个我们哪里能知道？”


 老家丁叹了口气，就见薛明珠疑惑看他：“后院婆子都和你说起太妃了，你就没顺便打听一下王爷的情况？对主子还有没有点关心了？”


 老家丁：……


 “王爷大抵是还好吧，左不过也就那样。倒是娘子，您赶紧走，今天上门来探望的人不会少，让大家看见你在这里站着，你……你就不怕名声受损？”


 “怕什么？最大的坎儿，也不过如此了，寥寥几句闲言碎语，我还会在意？”


 薛明珠叹了口气，靠在石狮子上，轻声自语道：“既然没有消息，那大抵是还好吧。那就好，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只要日子如流水般过去，总有一天，他会接受这个现实，到那时，这个坎儿也就算熬过去了。”


 她这番话听在靠近这边的家丁们耳朵里，一时间都不忍心再撵她了：这位娘子的行为举止的确大胆出格，甚至是离经叛道，不枉那些老夫子卫道士对她口诛笔伐。但最起码，她对王爷的情意是真的。就为了见王爷一面，情愿痴痴等在这里，哪怕被奚落嘲笑也在所不惜，就这一点，问问有哪个女人能做到？


 一时间府门外倒平静下来，很快从院子里出来一位管事模样的人，对老家丁吩咐道：“老秦，今天大概有很多贵客登门，偏偏王爷这个情况，未必会见，你们须得好好陪着殷勤……妈呀……”


 最后一句却是说话间忽然看见薛明珠，只吓得大叫一声，抱头逃进院子，恰好王府总管正走过来，这管事的过去一把抱住，惊恐叫道：“那位薛娘子又过来了，就在门外。”


 总管一愣，接着一脚将这管事踹出去，骂道：“没出息的东西，过来就过来了，是薛娘子，又不是什么怪物。你去二门外，和婆子说一声，让婆子进去通报。”


 管事的被踹了一脚，也回过神，深为自己的大惊小怪而羞愧，闻听此言，不由咕哝道：“有什么好通报？王爷难道还会让她进来不成？”


 “让你去你就去，通报是我们的事，让不让她进来，王爷自有决断。”


 总管一瞪眼，管事的只好前去通报，这里总管站了一会儿，正要转身离去，忽然就听外面一个家丁跑进来，小声道：“是太子的车驾，正往这边来。”


 “什么？”总管身子一震，立刻叫过一个家丁吩咐道：“快去通知太妃。”说完他先急匆匆迎了出去，果然就见一队气派的车马驶过来，上面分明有东宫的标志。


 总管立刻下令大开中门，却见车驾在距离府门还有几步的地方停下，接着车帘一掀，太子萧青纵下了马车，径自走到薛明珠的身边。


 总管：……


 家丁们：……


 萧青纵不理周围众人诧异的眼神，见薛明珠行礼拜见，他挥挥手，轻声道：“薛娘子不必多礼，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受伤了，我自然要来探看。”薛明珠叹了口气：“结果不让我进门，我有什么办法？只能在这里等他回心转意。”


 萧青纵：……


 “薛娘子不必等候了，青林的性情我最清楚，他既不肯让你进去，便是要断了和你的往来，你等也没用。”


 薛明珠沉默不语，脸上的坚定表情相当于表明态度。


 萧青纵也不知怎么，就觉着一股无名火冒出来，跺脚道：“你们两个……怎么就犟到一起去了？从前青林追着你，你不肯理他；现在又反过来。你们……薛娘子，你不明白青林的心意吗？如果你是他，你现在会见他吗？”


 “当然会见，我不但要见他，我还要牢牢抱住他的大腿不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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