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第一百二十七章

 关峥听出这话的弦外之音, 不由沉默。到房间后，他沉吟片刻，开门见山道：“关平很争气, 如今在学堂里和攀儿学得不错, 我看他的志向, 未必就是冶炼行当里的货, 本来我想把这工坊交给他，怕是不能如愿。”


 既然关峥开门见山，薛明珠也就不再犹豫，给两人各倒了杯水, 她正视关峥：“那人到底是谁？我来了两回都没遇见，听绿玉说, 对方不是简单人物, 对先生似乎……很有点强取豪夺的嫌疑, 我说过, 有我和王爷, 先生只管放心住着, 如果真有人……”


 “这一次, 是我自己甘心情愿, 娘子和王爷也不好使。”


 关峥知道薛明珠意思，打断了她的话：“从我给他去信求药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知道后果, 如今能拖一天是一天，实在拖不下去，也只能请娘子……将工坊托付他人。”


 “托付给谁呢？总不能叫我家老爷子来吧？他一大把年纪。”


 薛明珠苦笑：“我真不明白，去信求药就必须要走人……”


 她说到这里，忽然一道灵光划过脑海, 不由豁然起身，失声道：“那颗药……那颗药是你求来的？在这里打转的那个人，就是……唐家的家主么？”


 “是。”


 关峥知道这事瞒不过去，他见薛明珠失神落座，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想了想问道：“王爷的腿如何了？”


 “有知觉了，从前天起，就努力练习在床上挪动，虽然每每累得一身大汗，但哪怕是只能挪上二指距离，于他而言，都是巨大的成功。”


 “不愧是蜀中唐门，他们家的解毒丹，到底不是寻常可比。”


 关峥笑了笑。薛明珠怔怔看着他，忽然轻声道：“先生原本说得仇家，就是这位唐家主么？是因为他逼迫你……甚至不惜挑断你的脚筋，才让你不得不四处躲藏，如今却因为王爷的事，而不得不……”


 太特么狗血了。她该不会是穿进BL小说里了吧？难道从一开始，她和萧青林就只是配角工具人？如果这俩配角要帮主角逃脱强迫爱的下场，会怎样？会不会被主角毒死，然后读者们或惋惜或拍手称快？


 薛明珠的思维一瞬间就发散开去，宛如天马行空。却见关峥愕然看着自己，好半晌才摇头失笑道：“娘子想到哪里去了？若唐展如此狠辣，哪里还会容我在这工坊做到现在。”


 “呃……”


 是自己想岔了吗：“关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您就和我说个明白吧，省得我胡思乱想。”


 关峥挠了挠头，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好半晌才慢慢道：“我是关家的义子。从小被义父收养。关中是西南出名的冶炼世家，不但经营着江湖上的生意，和朝廷也有往来，如今边疆战士们用得武器，就有两成出自关家。”


 这些薛明珠还真不知道，她就知道个蜀中唐门，没想到这关家竟是横跨黑白两道的大世家，那听起来应该比唐门厉害才对，怎么关峥会落到这个下场。


 关峥终是陷入了回忆中，喃喃道：“义父说我是冶炼天才，但我对冶炼兵器实在不感兴趣，我反而只沉浸于那些精巧繁复的机关冶炼，对此义父很不满意，却也不会逼迫于我。关家和唐家乃是世交，唐家在江湖上的势力比我们大得多，所以当唐展父母带他来关家小住时，关家上下待若上宾。我就是那时和唐展认识的。”


 故事展开了，薛明珠耳朵一下子支棱起来。


 关峥叹了口气，轻声道：“他醉心于制作暗器，恰是和我志同道合。我们一见投缘，结为知己，他在关家住得舒服，连蜀中都不肯回了，他爹娘宠爱他甚深，也就由着他。我们两个每日各做各的事，又帮对方提出改进意见，就这样逍遥自在地过了十年。本以为可以一生都这样快活下去，做喜欢的事，有最亲的人。谁也不曾想到，我的义妹长大了，她有了女儿家的情怀，竟然……喜欢上了唐展。”


 “所以她因爱生嫉，就把你这义兄的脚筋挑断，还用收养之恩要挟你，要你永远不许再出现在唐展面前？”


 关峥从回忆中惊醒，吃惊地看向薛明珠：“娘子……您怎么知道？”


 薛明珠：……


 套路，都是套路啊。生活果然比小说还要狗血，也不知道那位关姑娘是怎么想的，脑子让狗啃了然后装了一碗豆腐脑进去？


 “我不但知道这个，我还知道你果然就傻得答应了她，关平应该是原本伺候你的人吧？他带着你离开关家天涯流亡，你感念他不离不弃，才把他收作义子。”


 关峥沉默：“娘子和王爷已经动用朱衣军调查过我？”


 “用得着调查吗？”薛明珠一翻白眼：这种事小说戏本上多得是，听了开头我就知道结尾。”


 “我怎么不知道小说戏本上有这样故事？”


 关峥疑惑。薛明珠在心里一吐舌头：你当然不知道了，这都是几百上千年后流行的。


 “好了，咱们说重点。我现在疑惑的是，以唐家的势力，要找你不是轻而易举吗？怎么会让你成功躲藏这么多年，最后还是为了一颗药，才暴露自己。”


 关峥疑惑道：“娘子不知道吗？唐家的势力是很大，但也只限于西南那边，且我们是江湖草莽，哪来人手经营朱衣军那样的情报机构？就有这样的人才，也被朝廷网罗去了。所以我离开关中，一路躲藏着来到京城，只在偏僻地方居住，他纵想寻找，也是无可奈何。”


 “原来如此。”薛明珠点头，暗道：武侠小说到底还是有夸大的成分。


 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薛明珠摸着下巴喃喃道：“论理，江湖人该当一言九鼎，一诺千金。然而先生是为了给王爷求药，才不得不委曲求全，这让我们于心何忍？不如……我去找唐家主谈一谈？看看能不能让他改变主意，用名利珍宝换先生自由。


 “没用的。”关峥苦笑摇头：“他那个人，认准了什么事，便要一条道儿走到黑。不过话说回来，倒要感谢他这份执念，不然我大概也求不到这颗解毒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唐展对先生，是那个意思吧？”


 薛明珠小心翼翼地在尴尬话题边缘试探：“不然关姑娘也用不着对您下如此黑手。”


 关峥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那您对他呢？”


 继续小心翼翼的试探：弄清楚唐展是一厢情愿，还是两情相悦，对制定之后的劝说计划有着重要的参考意义。


 “不知道。”关峥摇摇头，也就是对薛明珠，他才能毫无顾忌地剖白心意：“我和唐展在一起，很快活，我们两个的确是心意相通的知己。我似乎也从未想过成婚的事，但……我也没想过……和他在一起是什么情形。”


 冶炼业务炉火纯青，一直被自己尊称为先生，饱经风刀霜剑摧残的江湖客关峥，竟然是个傻白甜，连对唐展的感情到底属于哪一种都不知道，你说这上哪儿说理去。


 薛明珠叹了口气：“好吧。那我就只剩下一个疑惑了。为什么唐展敢这样的放肆？他既然喜欢你，要带你走，总不能从此后要把你关小黑屋里吧？可不关小黑屋，他难道要光明正大留你在身边？就不怕长辈们打断他的狗腿？


 “什么是小黑屋？”


 “呃……就是金屋藏娇，但你这是黑屋藏骄，天骄的骄。”


 关峥脸腾地红了：“薛娘子，咱们莫开玩笑。”


 “不开玩笑，在我眼中，先生就是天之骄子。”


 关峥扭头不理她了，片刻后还是耐心解释道：“江湖中人不拘小节，而且唐展和师妹，已经有了孩子。”


 “纳尼？”


 薛明珠瞪大眼：“因为有了后代，所以作风上面可以任意胡来，不限男女？这……这也太不拘小节了吧？不对，这分明是连大节都不拘了，江湖上风气这么开放的吗？”


 关峥脸已经红到耳根了，咬着牙道：“对。江湖风气就是这么浪荡不羁。事实上，即便唐展没有孩子，他父母都不在了，也不可能有人逼迫他成婚，因为……如果他没有后代，那其他人的孩子，就都有可能被过继，成为下一任唐门家主。”


 “虽然知道是私心作祟，但这也太前卫了。偌大唐家，竟然没有一个对家主忠心耿耿的老一辈？反而只想着让自己的儿孙有机会继承家主之位？悲哀啊！简直就是人性的沦丧。”


 薛明珠对唐家作风表示痛心疾首，却听关峥淡淡道：“这也没什么不好，德才兼备者，本就该居于高位。唐家人有私心，但却十分团结，只要确定了家主，便会一心辅佐，这是他们能够传承三百年的最重要原因。”


 “好的。我懂了。”


 薛明珠打个响指：“先生这边，的确无法可想，看来只能从唐展那里寻找突破口。对了，我再确认一下，先生是愿意在工坊里继续做这些事，而不是跟唐展回到唐门，对吧？”


 “若非如此，我又何必想尽办法拖延时日。”关峥苦笑：“不过如今证明那颗药对王爷有效，我也实在拖不了太久。这个工坊，娘子还该早做打算。”


 “我明白。”


 薛明珠点点头，离开工坊，直奔王府：这都快晌午了，也不知萧青林的腿比之昨天有没有一点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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