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第一百二十六章

 “绿玉姐姐。”那学徒冲里间指了指：“那个人又过来了。昨儿我们还听他和师父吵架来的, 太蛮横，说是要带师父走，我们都担心呢, 正想着怎么给您和娘子送信, 不成想今日你就过来了。”


 “什么？要带关大哥走？这人是谁？哪儿来的这么大脸？要挖墙脚吗？”


 绿玉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 只见学徒摇摇头：“我们看他的意思, 不像挖墙脚。您是没看见他的出入做派，啧啧！可富贵可威风了。”


 “行了，我进去看看。”


 绿玉心中疑惑：关峥只是个落魄江湖的残疾人，怎会忽然冒出来这么个富贵威风的朋友, 不，不对, 肯定不是朋友, 不然关峥残疾已久, 他早干什么去了？


 一面想着, 便来到后面作为办公休息的房间, 绿玉先是侧耳听了听, 里面没声音, 于是敲敲门：“关大哥, 你在吗？”


 “请进。”


 回答的是一个陌生声音。绿玉心头一跳，强装镇定进屋，只见一个锦衣青年正懒散地倚墙站着, 他对面是关峥，坐在轮椅上，正在聚精会神的打磨一枝凤钗。


 “呃……”


 绿玉就有些无语，正要开口问对方是谁，不料那人却抢先道：“你们珠光宝气阁也不能这么干吧？这是使唤人呢？还是使唤牛马？你知道这人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吗？就为给你们打磨高档次的首饰, 简直是岂有此理。”


 绿玉什么心思都没了，失声道：“什么？关大哥两天两夜没合眼？这……关大哥，你怎么能这么干呢？虽然生意繁忙，但你也不能不眠不休啊。”


 关峥全部精神都在那根凤钗上，根本就没听见绿玉的话。青年伸手一弹，也不知弹了粒什么，他才茫然抬头，接着定定看了绿玉一会儿，终于回过神：“绿玉姑娘，你来了？可是娘子急着催货？放心，我把手头上几件首饰做最后打磨，这一批就可以交工了，足足有五百件。”


 绿玉看到青年使劲儿翻着白眼，连忙道：“关大哥，你身体要紧，这些活计不急的。也就是这些日子，这五百件足够应付一阵子了。娘子说，再过几个月，她成婚后，诸事告一段落，就把这工坊再扩大一下，多招些人手。”


 “多招些人手是应该的，也别只招学徒，有那手艺好的工匠，你们多找几个来……”


 青年在一旁插口，被关峥一瞪，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你还要瞒到什么时候？须知天下无不散之……”


 “够了，我自然会安排。”


 关峥咳嗽一声，迎上绿玉惊慌疑惑的眼神，他叹了口气：“绿玉姑娘不用听他的，我身上是有些事，到时候会和娘子交代清楚，不会扔下这么大的摊子就走人。”


 “关大哥。”


 绿玉紧咬嘴唇，似是有话要说，但终于还是欲言又止，她看了青年一眼，沉声道：“你注意休息，以后万不可因为赶工就不顾自己身体。我还要去珠宝街上布置一下分店的事，就先告辞了，你……你要保重。有什么为难的事，千万告诉我和娘子，不要外道才是。”


 “我晓得的。”关峥微笑点头，看着绿玉去了，才长长叹了口气。


 “呵呵！以为主子是亲王妃，就什么都可以解决了？她还不知道呢，要不是你求了我，那位瑞亲王，一辈子也不过是个……”


 废人两字被及时吞回去。关峥冷冷看着他，唐展摸了摸鼻子，悻悻道：“我不是说你。”


 “你说我无妨，因为我本来就是废人。但你以为瑞亲王是什么人？他有经世治国之才，又是皇帝和太子最倚重的皇亲国戚，即便他双腿俱废，凭他的头脑，焉知将来不能大展宏图？”


 “呵呵！这么看好他，为什么还要我送药来？明知道换取这颗药的代价。”


 唐展猛地欺身来到关峥面前，逼近了他的脸冷笑问道：“我的峥哥什么时候也有这份舍己为人的慈悲心肠了？”


 关峥垂下眼，好半晌轻声道：“他和薛娘子于我有大恩，我自然要报答。”


 唐展呵呵一笑，退开身子，悠悠道：“是吗？既如此，你的恩情也报答完了，合该了无挂碍，跟我走了吧？”


 关峥无奈道：“唐展，你也看到了，薛娘子的事业正在紧要关头，这工坊是她给我的，我这会儿离开，那不是从她背后捅一刀吗？你给我半年时间，等一切都上了轨道，我自会对薛娘子言明实情，然后和你回去。”


 “就是为了工坊？不是为了刚才那位绿玉姑娘？”


 唐展讥讽一笑：“别以为我醉心冶炼制毒这些技艺，就不通人情世故。那位绿玉姑娘，眉眼之间对你的关心可不是作伪。关大哥，叫得这么亲热，我听说那位薛娘子，还尊称你一声先生哩。说你们两个没有点牵绊，我会信？”


 “你爱信不信。”


 关峥沉下脸：“绿玉姑娘品行端正，你少给人家泼脏水。我和她清清白白，恪守男女大防，才不像你想得那么不堪。”


 “男未婚女未嫁，怎么就不堪了？若说不堪，也只有那种为了一己之私，惘顾亲情，做事狠辣决绝的蛇蝎毒妇才配，这样女人，什么样的真情到她身上，都是不堪。”


 关峥扶着轮椅把手的手就紧了一紧，他猛地抬头，沉声道：“你……你将玉珠怎样了？”


 “怎么？你还当她是你妹妹啊？”唐展不屑一笑：“她好得很啊，过着她想要的生活，比起她对你做的事，我对她真得很仁慈了。”


 关峥根本不信他的鬼话，但是想到关玉珠当日对自己下得狠手，他张了张口，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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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峥的这一批首饰的确十分及时，接下来镶嵌珠玉宝石的工作，都是交给张氏等人。


 女人的水磨工夫更为细致，最重要的是，这些妇人难得有一份工作，对于足不出户忙家务的她们来说，这着实可以算作喘息之机，而且还有丰厚的薪酬可拿，连公婆丈夫都说不出什么，因此大家都十分珍惜，做事自然更加上心。


 如此一来，总算珠光宝气阁供不应求的困局暂解。绿玉看着一件件精美异常的首饰，越发意识到关峥的重要性，因想来想去，到底还是和薛明珠说了那天她在工坊看到的情况。


 “听你这话意思，那人不是挖墙脚的，但他却要带走关先生，是么？”


 薛明珠诧异，早在她和关峥第一次见面时，她就已经往纯爱方向猜了一回，毕竟对方容貌出色，来历又神秘，怎么看都符合耽美小说中强取豪夺那一派的。


 所以此时绿玉一说，她心里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好，这是霸道总攻找上门来了。


 绿玉哪知道她的想法，正色道：“我看那人十分放肆张扬，关大哥又不知为何，似乎受他辖制。起先我想着，关大哥既然要自己处理，那就由着他，他不是没有能力的人，但这会儿我越想越不对劲，万一那人不讲理，将他掳走……”


 她没再说下去，薛明珠注目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只轻声道：“这件事很要紧，我这就过去。”


 “娘子今日不去王府吗？”


 “晚点去无妨。王爷的腿如今有了些许知觉，正练习在床上挪动，我能做的事，他身旁丫头们也能做。”


 事不宜迟，说走就走。薛明珠离开珠光宝气阁，便来到工坊。


 一进门，就看到里面正热火朝天的生产着，关峥推动轮椅在其中穿梭，时不时和哪个弟子说几句话，应该是在指点对方。


 看到她来，工坊里十几个少年连忙行礼拜见。


 瑞亲王要娶一个寡妇，还说动了皇帝赐婚这件事，早已传遍京城大街小巷，人人都津津乐道。


 哪怕这些人里有不少是先前说三道四的，如今被狠狠打了脸。但八卦就是八卦，饭可以不吃八卦不能不谈，不过是嘲讽耻笑的，如今都换了一副艳羡嘴脸罢了。


 因此这些学徒不仅仅是将薛明珠当做老板，更是将她当做亲王妃看待，一个个跪地行礼，倒吓了薛明珠一跳，连声道：“这是做什么？我这金银工坊什么时候变成□□了？谁让你们搞这一套的？”


 饶是关峥满腹心事，听见这话也不由莞尔，解释道：“他们是参拜亲王妃，什么□□？娘子这想到哪里去了？”


 “嗨！”薛明珠松了口气，清清嗓子大声道：“你们听着，别说我如今还不是王妃，就算是，也用不着这些礼数。在这里，我就只有一个身份，便是金银工坊的固定生意伙伴，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不用在意我。”


 “这话不过说说罢了，就算你不是王妃，也是掌握他们生杀大权的人。”


 关峥知道薛明珠是特意来找自己，推着轮椅往后面房间走去，只听薛明珠道：“生杀大权？关先生这话太严重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刑部衙门。真没那么邪性，不就是个工坊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说起来，您和这里的学徒们，每一个都是宝贵财富，将来说不定是我要尽力挽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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