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六十八章

 “三十年的状元红, 难得碰上，我就拎了一坛子，等会儿和伯父痛饮一回。”


 “你少来, 我爹可不会喝酒。”


 薛明珠一听：这还了得？才笼络了攀儿, 紧接着便要对老爹下手, 就凭这厮的口才情商, 半坛酒下肚，他在薛父心中就该是君子端方温润如玉了。


 “不会喝？”萧青林一愣，他还真没听说过有不喝酒的男人，难道这回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


 正疑惑着, 就听薛父在屋里激动高声道：“三十年的状元红？是正宗的吗？这街市上鱼龙混杂，别不是被骗了吧？如此极品, 哪是那么容易就买到的。”


 萧青林看向薛明珠的眼神就多了几丝笑意, 嘴上却连忙应道：“伯父放心, 这家是我日常买惯了的, 断不敢坑我。咱爷俩今儿好好喝一回, 不醉不归。”


 腐蚀拉拢于不经意间再升一级, 转眼这厮就和自家爹爹成爷俩了。


 薛明珠真切地感受到危险性, 可一时间也是束手无策, 只能眼睁睁看着萧青林在薛家人的簇拥下，满面春风进了屋。


 不过是一顿接风宴的工夫，多说也就半个时辰, 瑞王爷俨然已经成为了薛家的一份子。


 薛明珠见证全程，心惊肉跳的同时，也不能不感叹一句：两世为人，这厮是她见过情商最高的家伙，而且很有可能是双商最高的家伙。


 酒过三巡, 几个女眷忙着收拾桌椅杯盘，萧青林便坐在炕上和薛父聊天。


 薛明珠刚送了两盘剩菜到堂屋，回来就听这厮对薛父道：“从前不熟，这话我也怕唐突了。如今既蒙薛伯父不弃，不把我当外人，那就恕我冒失一回，我想着……”


 薛明珠这一惊非同小可，一个箭步上前，柳眉倒竖叫道：“你又想着什么？和你说，别以为一坛子酒，看一回猪，就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别拎不清自己身份，说话先掂量着些，我们贫苦人家，可高攀不起你这富贵子弟。”


 “明珠，怎么说话呢？这样放肆，还有没有点礼数了？”


 薛父怒斥一声，着实觉着女儿是无理取闹，哪有这样对待客人的？说话都不留半点余地，叫人怎么下台。


 “无妨无妨，薛娘子就是这个脾气，我都习惯了。”


 萧青林却一点儿也不恼，意味深长看了薛明珠一眼，缓缓道：“我倒也不是有意唐突，就是觉着攀儿这资质，只留在家里可惜了，论理，该送他去学堂，即便不为了金榜题名光宗耀祖，读书明理总是好的。何况他认了字，会算数，将来不也是你的臂助吗？再者，他这么点儿年纪，就有一身好武艺，将来或可走武科举的路子，好男儿当志在四方，建功立业……”


 萧青林一番话没说完，薛明珠就觉着肝儿都颤了：这混蛋真不愧玩权谋的，简直是一眼就看透了爹娘死穴，试问天下有一个不望子成龙的父母吗？


 果然，萧青林话音刚落，薛父的嘴唇就有些哆嗦了，喃喃道：“这哪里是我们贫苦人家敢想的呢？从前明珠倒是说过，要让他去学堂认字，只是一二来去，事情多，这还没定下来。”


 “那正好。”萧青林手中折扇“啪”的一合：“我倒认识京城中几个书香大族，他们的家学是极好的，到时把攀儿送过去，跟着那些老儒先念两年四书五经，看看他合不合适走读书科举的路子，若不合适，咱们再另寻别路，伯父以为如何？”


 薛父还有什么说的，自然千好万好，书香世族啊，他这辈子就没想过家里人能和这四个字沾边儿。


 却不料一旁薛明珠忽然淡淡道：“不妥。”


 “你可不许再搅和，事关你弟弟的前程，凭你怎么任性，也不能断了。”


 薛父看向女儿的眼神无比严厉，不过薛明珠岂会被他给吓倒，看一眼萧青林，她悠悠道：“说是书香世族，里面到底是些什么东西，谁知道？你当我什么人？我也是从所谓的书香世族家里出来的。怕只怕那些所谓的老儒，不但教会了人满嘴道德文章，也教会了一肚子男盗……哼！”


 薛明珠倒不是故意和萧青林抬杠，实在是受红楼梦影响至深，那书里的贾氏一族，有几个好男人？更别提那个族学，据说还是出名的，里面子弟都干些什么勾当？薛攀这样质朴的孩子，真落到那种地方，要么同流合污，要么格格不入，哪个都没有好结果。


 薛父薛母又急又气，想不到女儿这样放肆，正要和萧青林赔礼，却见他肃容道：“薛娘子说得是，这点倒是我疏忽了。”


 薛明珠心里的气总算顺了些：算这家伙还有点良心，知错就改。哼！不信你能手眼通天到把攀儿给弄去皇家学院。


 下一刻，就听萧青林说道：“大族中的确是龙蛇混杂，好在我还有几个朋友，都是家世清白简单的，三五子弟在一起，先生管得严格，断不至误入歧途。若要走武科举，那更好了，我一个朋友的父亲，是战场上退下来的将军，晚年无聊，便找了几个资质不错的孩子教育，不但教授马上功夫，还给讲解兵书战阵，只是有一条，他不收钱财礼物，但必得孩子有资质，要不哪天我带攀儿去试试……”


 一番话让薛家父母都听住了，薛明珠气得牙根痒痒，却又无可奈何，萧青林的人脉太广了，明摆着就是款式多样，任君选择。


 这一回萧青林离开薛家的阵仗，远非上次可比，除了腿脚不好的薛父，薛家人几乎是倾巢出动，一直送他到大门口，薛母代表全家表达了强烈的“欢迎再来”之意，这现成顺杆爬的机会，萧青林哪肯放过，当即表示以后一定常来。


 整个过程无比丝滑，薛明珠想从中作梗都没机会。及至回到屋里，众人又说笑了几句话，接着又问她江南之行的过程，她这才有机会将礼物拿出来，给大家一一分发。


 分到最后一件东西，是一个大盒子里装着几个西洋制作的公主人偶，虽然不如现代的芭比娃娃手办那般精致，倒也有模有样。


 然而薛母看了，却皱眉摇头道：“这是什么东西？金发碧眼跟妖怪似的，这……这身上穿得什么啊？还特意做了衣裳？真真有钱没处花了。”


 薛明珠笑道：“你不喜欢不打紧，本来就不是给您老的。”说完探头四下找了一圈，又探身冲堂屋喊道：“明月，明月你去哪儿了？快来，姐姐有好东西给你。”


 喊了半天不见回音，薛明珠诧异道：“这孩子去哪里了？这个时辰，总不能跑出去玩儿吧？”说完就要起身出去寻找。


 却被薛明霞拽着坐下，只听大姐道：“怎么不能？从前就常去几个要好的女孩儿家，这会儿天虽黑了，但也不算太晚，才刚吃完晚饭呢，等她回来你再给她。”


 “是这样吗？”薛明珠半信半疑，见薛母也点头，她就没好气道：“怎么我先前就没注意呢。你们这心也够大的，她一个女孩儿，不怕晚上出去被欺负？”


 “二姐，你可不能小看三妹，虽然没我大，但拳脚功夫，寻常几个无赖也是不能近身的，不然爹娘哪敢让她这么疯。”


 薛攀在一旁插口，这时就听院子里传来薛明月的声音：“回来了回来了，怎么念叨起我来？萧少爷走了吗？”


 “早就走了，你还在外逛荡着。”


 薛明霞喊了一声，很快薛明月进屋，薛明珠就把那几个人偶给她。果然，被薛母不屑一顾的几个娃娃，薛明月却十分喜欢，抱着不肯撒手，一个劲儿感谢二姐，翻来覆去的看不够。


 听薛明珠说以后还可以给娃娃做新衣服换上，头发也可以梳成各种发髻，戴些首饰，薛明月就更开心了。


 忽听薛母在一旁嘟囔道：“这哪是几个娃娃？分明是供了几个祖宗，好嘛，人还没新衣裳穿，她们倒穿戴打扮上了，上哪儿说理去？”


 “娘，你这就不懂了。有了几个娃娃，可以锻炼明月的女红能力，为了将娃娃打扮的漂漂亮亮，她会用心思的，无论衣裳还是首饰，说不定就能想个别致款式，将来还能帮我一把。”


 “合着你这是为自己培养左膀右臂呢。”薛母瞪了薛明珠一眼：“早说啊，女红首饰发髻，我哪个不会？我来教你妹妹，不比几个木头人强？”


 “娘。我要的是少女那份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这个东西明月有，您老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有，不过这些年嘛……”


 薛明珠眼光游移，悄悄向后面退避三尺：“那个……你懂得，为了不伤咱们母女感情，我就不明说了。”


 “嘿！你给我说明白了。”


 薛母气，追着薛明月从屋里到屋外，几个月前还被困苦生活压得摇摇欲坠的妇人，忽然之间就又充满了活力，只看得屋里儿女们都有些无语，当然，更多的是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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