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六十九章

 “你是皇上委派的钦差, 从江南回来，自然要去复命，皇上和太后又向来爱重你, 留你在宫里用膳, 这都是人之常情。只是从宫里出来后, 你来我面前请了个安, 接着人就没影了，这是去了哪里？下江南这么长时间，都不能让你收收心，反而更变成了没笼头的马, 王府都不够你驰骋了？在外面玩到这个时辰才回来。”


 “不是。咳咳……”


 面对母亲明亮锐利的目光，萧青林不得不收敛了面上的得意之情：“娘, 您大晚上把我叫过来, 就为了这事？你看我风尘仆仆的, 又忙累了一天, 我都要歇下了……”


 “别给我来这一套顾左右而言他的把戏。”太妃冷哼一声：“我就问你, 你是去了哪里？玩到了这个时候。”


 “哪里是玩儿？我有正事的。这不是下船下车时兵荒马乱, 我看见有一批货是薛娘子的, 却误运来了王府, 这不得赶紧还回去吗？别让人以为我堂堂王爷，竟还是个鸡鸣狗盗之徒。”


 “薛娘子的东西？”太妃眉毛一挑：“让你两个小厮送去不就得了？芝麻大点儿的事，也要你这堂堂王爷亲自跑一趟？”


 “他们也跟着我一路, 多少天没见家人，所以一回来，我就打发他们回家看看，剩下的人，又怕他们办不好差。”


 萧青林淡淡说着, 他没有刻意掩饰去薛家的事，知道母亲会猜疑，也好，现在明珠那里八字没一撇儿，还不能向母亲彻底摊牌，但给她点心理准备，为将来打下基础，未尝不可。


 果然，太妃没有再问下去，目光直直盯了儿子好一会儿，却见萧青林坦然相对，一时间竟看不透他到底什么心思。想来和那薛氏应该没有什么首尾，不然安能稳如泰山？


 一念及此，太妃便收回目光，淡淡道：“这一次就罢了。只是那薛氏终究曾为人妇，这有数的，寡妇门前是非多，你一个未婚王爷，总往那里跑算怎么回事？如今皇上有叫你入朝的心思，那么多御史言官，恨不能长八双眼睛盯着你，你可要爱惜名声……”


 太妃不等说完，萧青林就忍不住笑了，站起身道：“娘，您真这么想的？对于我这样的皇家亲王来说，真的需要爱惜名声？我要那个好名声干什么？还想着天下归心怎的？哪里比得上做一个浪荡王爷，逍遥又自在。”


 太妃一时间被噎住，知道是自己一时情急说错了话，眼睁睁看着儿子扬长而去，不由恼羞成怒，恨恨拍了下桌子，对身旁丫头道：“你看看，这是我自己生出来的，如今就这么和我说话，真是气死我了。”


 丫头连忙笑道：“这有什么可气？可见王爷聪慧清醒，太妃应该庆幸才是。时辰不早，奴婢就服侍您睡下吧，总算这么多天牵肠挂肚，今儿王爷回来，您可该睡个好觉了。”


 说完替太妃卸了大衣裳和钗环首饰，服侍她到床上安歇，她这里正要吹熄烛火，忽听太妃淡淡道：“明儿一早，你把依然叫过来，我有话问她。”


 “是。”丫头答应一声，轻轻摇摇头，暗道：何必呢？依然那个姨娘不过是担个虚名儿，王爷和她又不贴心，难道会把心里话和她说？


 但太妃显然不这么想，所以第二天一早，依然刚梳洗完毕，就被太妃的人叫了来，她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心中惴惴不安。


 却不想坐下后，太妃喝着茶，问的第一句话是：“你觉着王爷和那个薛氏，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依然忍不住就呛了一下，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没喝茶，因想了片刻，才小心道：“太妃娘娘为何会这样说？不过是因为那薛氏为王爷所救，所以王爷对她多几分看顾罢了，真正王爷想要女人，不知有多少青春明媚的少女可以选择。”


 太妃抚抚眉头，有些不悦地看了依然一眼，沉声道：“我还以为你好歹是风月场上经历过的，对于这种事，比常人更敏锐，谁知也是个不中用的。”


 依然无言以对，好半晌才轻声劝道：“妾身打量着王爷的为人处事，再通透智慧不过，他……即便对薛氏有一丝情意，也做不出这样的事。不然做了之后要如何收场？总不会娶一个弃妇做王妃，贻笑大方吧？”


 “就怕他昏了头。”太妃也觉着依然说的有些道理，然而心中不祥预感始终挥之不去，她摆摆手：“罢了，你去吧，且让我再好好想想。”


 “是。”


 依然柔顺答应，起身告退而去。出了门，忍不住好笑道：“太妃娘娘这是镇日里无事可做，想给自己找点事情。王爷也是，他这个年纪，合该娶妻生子，不然要招来多少是非，待我今日寻个空隙，劝他一劝。”


 寒翠撇撇嘴，小声道：“怕只怕王爷不听姑娘的劝告，那又怎么办？”


 “那就……该怎么办怎么办。”依然一摊手：“王爷不听劝，损失的又不是我，他就等着无尽的烦恼吧。我看太妃这一次，不像是能轻易偃旗息鼓的样子。”


 说完微微一笑：“你别说，我还真想看看王爷会怎么应付。这王府的日子虽是锦衣玉食，就是有些无聊，忽然间有这样热闹看，还挺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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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妈，什么事啊？这么神神秘秘的。”一大早，薛明珠刚起床梳洗完毕，就见吴妈悄悄儿走进来，东张西望的样子，似乎是有些怕人。


 “娘子，老奴有件事要和你说。三姑娘这几天晚上，根本不是去同伴家玩耍串门。”


 “什么？”薛明珠一下直起身子：“那她去了哪里？”


 这可是大事，总不能明月这丫头人小心大，这会儿就开始和哪个臭小子约会了吧？她才十五岁，妥妥地早恋啊。


 “去了哪儿，见了什么人，老奴也不清楚。就是昨天晚上，剩了不少菜，我就捡了一些送去张寡妇家，娘子不是说过吗？她们孤儿寡母不容易，张家小子又正在长身体，所以看顾……”


 “我知道我知道，你快说，去张寡妇家后看见什么了？和明月有什么关系？”


 薛明珠制止住吴婆子的长篇大论，只见她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我老糊涂了，总想东拉西扯的。我就是回来时，看见三姑娘四下里看着人，然后偷偷摸摸往后山上去了。因为天黑，我手里灯笼恰好灭了，所以她没看见我。”


 “后山？”


 薛明珠一皱眉，后山就是她们家后面不远处的一座小丘，不到一百米高，本着百姓们喜欢夸大的精神，所以被叫做山。


 这山丘上面倒也有两个山洞一小片林子，平日里遇到好天气，附近人们也愿意去踏个青，采摘野菜蘑菇，只是，并没听说那里住着人，总不能有什么男狐狸精把小妹迷住了吧。


 一念及此，薛明珠立刻对吴婆子说道：“你和我一起过去看看。”


 “这……无端端上后山，老爷太太问起来怎么办？万一让他们知道三姑娘晚上是去那里，大小又是一场风波，不如等空闲下来，假装随意溜达……”


 不等说完，就见薛明珠已经往外走了，一边道：“去采摘一捧野花，回来爹娘问起，就说是忽然兴致上来，所以趁着清晨去摘些野花插瓶。绿玉，若早饭时我们还没赶回来，你就告诉爹娘，不用给我留饭。”


 “知道了。”


 绿玉答应一声，这里吴婆子也只好跟着出去。


 正是大清早，家家户户房顶上都有炊烟袅袅，两人匆匆而行，眼看就要出巷子，忽然就见前面一户人家的街门大开，接着一个粗嗓门高声道：“走走走，每个月都不能按日子交房租，谁耐烦同你天天打饥荒，赶紧滚。”


 接着又有哀求哭泣的声音响起，薛明珠和吴婆子对看一眼，吴婆子便小声道：“是张寡妇，这是怎么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妇人被推出门，有个半大少年搀着她胳膊，愤愤嚷道：“虽然每个月不能按日子交，但过后我们也都交了，并没有赊欠你的，为什么说不租就不租？你好歹也得给我们留几天寻房子的时间。”


 “柱子，过来，怎么回事这是？”


 薛明珠只知道有这么家人，却和那孤儿寡母不熟，倒是吴婆子，因为奉了主子之命，常接济对方些东西，所以十分熟稔了，此时便招手叫了一声。


 柱子便跑过来，气呼呼道：“吴奶奶，你说有这样的事吗？无缘无故的，也没怎么着，昨晚忽然就叫我们搬走，凭我们娘儿俩怎么求也不行，今天一大早就把我们赶出来，你看看，把我们行李都给扔出来了……”


 张柱气得身子都打哆嗦，张寡妇蹲在行李旁哀哀哭泣。薛明珠忍不住皱眉，就听身旁吴婆子愤愤不平叫道：“天下间哪有这样事……”


 不等说完，就听院里先前的妇人声音嚷道：“我家的房子，我爱怎样就怎样。不要脸的，都有肉吃了，还贪着我房租便宜不肯走，没有高枝儿也就罢了，如今既然有高枝，你们就往那高枝上飞啊，也该可怜可怜我们这样穷人家，就指着这么点儿房租混口饭吃……”


 妇人喋喋不休叫骂着，薛明珠苦笑看了吴婆子一眼，轻声道：“没想到这件事的根由竟然在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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