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二顾

 夜里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直到天明才止息。黛玉听着窗外的雨声，沉入了梦乡。第二天一早起来，黛玉开窗透气，一阵冷风吹进来，不觉打了个冷战。她出门前往身上加了一件外套。


 天空阴沉沉的堆积着一层灰白的云，街上行人换了秋装，不少来不及添衣的人在昨夜起造访的北风中，抱着光秃秃的手臂匆匆忙忙走着。


 “一层秋雨一层凉啊。”林海如开着车感叹着，又对黛玉说，“等会儿我还有点事，不能久待，下午我再去接你。”


 “我原说我自己坐车过去就行了。”黛玉说。


 “我也顺便去看看老院长，上次听你说他身体不太好，是怎么回事？”


 “祝容带院长去医院检查了，医生说院长血压高，血管硬化。”黛玉有些担忧的道。


 “这都是老年人的常见病，不要太担心了。”林海如知道老院长在黛玉心中的地位，轻声的安慰她。


 这时黛玉接到了祝容的电话。祝容说他和余悦已经到孤儿院了，让黛玉不用再买东西，他已经买了。


 林海如陪黛玉先去见了院长，院长看起来精神不错。林海如跟院长聊了会儿天，便告辞而去。祝容和余悦把买的零食分发给了孤儿们后，回到院长的房间。院长见三人如今都出落得整整齐齐，心里头特别高兴。提议要出去散散步。


 祝容扶着院长，在孤儿院附近的老街道里慢慢走着。这么多年来，这些老街巷并没有多大变化，仍然散发出旧时光里安详的气息。


 路边的桂花树每年到了这个时节，飘散出浓郁的花香，沾染了过路人的衣裳发丝。街头转角的张记小卖部，由老张交到了小张的手里经营。小张也成了亲，老婆怀着几个月的身孕了。


 路过老院长的木匠作坊时，老院长的徒弟李力迎了出来，招呼大家进去坐坐喝杯茶。老院长说先去走走，回来再坐。


 余悦置身这些熟悉的街景，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的生活，看着老院长苍白的头发，日渐佝偻的身子，心里充满了一种无端的伤感。她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是孤儿而自卑，这一切都源自老院长的暖心教育。


 老院长指着远处正在新建的高楼，叹息了一声：“如今到处在建高楼大厦，我只怕咱们这片地儿过不久也要永久的消失了。”


 黛玉知道老院长所言非虚，城市里人越来越多，不少老街区都被推倒了建起高楼来。她心里充满了担忧的情绪。


 众人无言，入秋来的第一道北风迎头袭来，吹落一地金黄的桂花。老院长接着道：“孤儿院就算有一天真被拆了，政府也会安置好院里的孤儿们，只是想到我守护了一辈子的地方说没就没了，心里头总还是空空落落的。”


 祝容安慰院长道：“那一天还远着呢，我们几个人也长大了，今后就是有什么事，我们也能出上力。”


 老院长看着眼前如六月青竹般柔韧挺拔的三人，欣慰的笑了：“我是不担心你们三个的，你们是孤儿院的骄傲。我在担心其他的孩子们！”


 余悦问道：“担心什么呢？”


 老院长沉默了一阵，说道：“他们在这人世间本就孤零零的，孤儿院就是他们的家。一旦孤儿院不复存在，他们吃了亏受了苦，也没个地方给他们撑腰了。”


 黛玉也曾为孤儿院里孤儿的将来考虑过，却没有老院长想得这么深远。余悦见气氛凝重，对着老院长努力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院长，这还是没影的事呢？再说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必有解决的办法的。对吗？容哥哥。”


 祝容坚定的点点头，说：“院长，你放宽心，一切有我们！”


 老院长点点头：“我老啦，是该歇下了。说不定那一天还没来，我先没了。”说完满不在乎的笑了起来。


 黛玉他们心里沉甸甸的，既担心着老院长的身体，又为老院长的担忧而发愁。


 走了一阵，老院长说累了，就在木匠坊歇了歇脚。李力媳妇手脚勤快的端茶倒水招待众人。李力把刚满八岁的儿子李耀领出来，让他叫老院长爷爷。又指着黛玉他们，让叫哥哥姐姐。


 他认真的对虎头虎脑的李耀说：“这些哥哥姐姐们都是大学生，你要像他们学习，将来考个大学。知道不？”说得众人笑了起来。


 黛玉他们走后，李力媳妇对李力说：“我看老院长坚持不了几年了，虽说他对咱们很好，但这铺子还挂在他名下，你辛苦经营了这么多年，谁知道将来是不是你的？你改天得套套老院长的口气去！”


 李力是个忠厚老实人，他当年一穷二白，全靠老院长教给他手艺，又将铺子全权让他打理。他才能成了家有了后，如今家底也算丰实，日子越过越好，心里对老院长十分敬重，哪里会去计较这些。


 黛玉他们在孤儿院里陪孩子们玩了半天，吃过午饭，哄了他们午睡。待院长也躺下休息了。仨人准备回去。走到孤儿院门口等林海如的车。


 黛玉看着老街区外环绕林立的高楼大厦，正想说点什么。心忽然毫无征兆的急遽跳动起来。只见街道那头开过来一辆黑色的奔驰。随着奔驰开近，黛玉的心跳频率不断加快。待车开过眼前，黛玉见车后座坐着一位五官如古希腊雕像般完美，气质冷峻的年轻男子。


 那位年轻男子微侧着头看了过来，双眼如深秋夜空中最明亮的星。四目相对，黛玉的极速跳动的心跳骤然停跳了一拍。直到奔驰消失在下一个拐角，黛玉才恢复正常。林海如的车刚好与那辆车错身开了过来。众人上车，黛玉陷入了沉思。


 冷玄多年来，一直做着一个相同的梦。梦中总是出现一个身着古装，袅袅婷婷的女孩儿，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静静地看着他，让他的心猛烈的跳动不止。


 他记得多年前曾在一辆车上瞥见过一个让他的心蓦然跳动的女孩，这个梦是自那之后开始的。梦中的女孩与那个女孩十分相似。没想到今天又出现了这种心跳不受控制的情况。他再一次见到了那个女孩，只是女孩长大了。


 冷玄不确定今天见到的女孩与他的梦有何关系，他想停下车一探究竟。但，他该对那个女孩说些什么呢？他眉头微微一皱。心里犹豫不决。待车开远了，他终于做了决定，命令司机掉头回去。


 等他回到孤儿院门口，早已不见黛玉身影。他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失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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