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两个人格
凤释轩对阿蛮已然没了防备，只要她按时苏醒，稍加引导，他定会上钩，计划定然能成。
可是，这环环相扣的计划，却因她的延迟苏醒而彻底毁了。
皇后没死，凤释轩好端端的，恭王府，更是起死回生了。
阿蛮知道自己难辞其咎，可是不知为何，心底深处，却升起了一丝不合时宜地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半晌，郗微茫的声音才又传来，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失望，“你可知道这次你沉睡了多久，错过了多少次行事的机会？今夜若非为师出手，你便是现在都不可能醒来！”
阿蛮垂着头，心里有一股子莫名难言的情绪，在胸腔中不停地发酵，蔓延，膨胀。
前所未有的压抑，前所未有的烦躁。
郗微茫见她如此，神色更是失望，喝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以前你从来都是占据主导，可随时苏醒，为何现在，反被压制难以脱困？”
从来都是这么严厉的语气，从来都是在挑毛病，阿蛮的脸上现出了一丝丝的苦笑，语气中再难抑制地带出了嘲弄低讽，“这身体原本就是她的，我原不过就是她臆想出来的罢了，她而今不需要我了，我的存在自然就变成了可有可无，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郗微茫闻言，脸色顿时变得不大好看了起来，那双眼睛更是如乌云密布一般。
“你自己办事不利，却是心生怨怪趁机推卸吗？”
阿蛮听到师父那沉得能凝成冰的语气，心里又是一紧。
但是，胸口的酸楚和醋意，却是再也忍受不住，化成了冲动的反抗。
阿蛮抬起了头，迎视上了师父的眼睛，开口道：“阿蛮不是在推卸，而是在说实话。师父，难道您自己便没有猜测吗？我出现的时候，便是她不开心不快乐，需要人为她分担的时候。
现在，她已经爱上了凤释卿，她爱上了这里的生活，她整个人都是快活的，她根本就不需要我了，我又怎么可能再像以前那样自由地控制她？师父既然对我这么不满意，不若就告诉她真相，让她亲自来做这一切好了！”
阿蛮的话太过直白，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郗微茫没有去想，或者说下意识不去想的问题。
现在，阿蛮却是毫不客气地把这个问题的关键挑破，指了出来，叫郗微茫的心里，顿时也生出了一股子莫名的震颤。
可是，很多时候，就是实话才往往让人不愿面对，不想面对，更不敢面对。
阿蛮的这些话扎到了郗微茫心里最隐秘的刺痛，叫她原本就暴怒的心情更是瞬间爆发。
她对着阿蛮，满是怒容地低喝：“你给我闭嘴！阿蛮，这是你的责任，你不要忘了属于你自己的使命！”
她的责任，她的使命。
这样的话，她听了十几年了，以往每次，她心里哪怕觉得再怎样沉甸甸的，都只能咬牙，自己独自忍下。
但是现在，阿蛮却忽然觉得很累。
“师父，那真的是我的责任，我的使命吗？那明明就是她该承担的，我只不过就是一个替代品罢了！”
对师父的反抗，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她吐出了这句话，便像是突然挣破了长久以来一直压迫着她的枷锁，叫她生出了不吐不快的欲望。
实际上，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她继续开口，一字一句皆像是尖针，再没了以往刻意的转圜，唯一有的，便只有尖锐，把所有的真相全都毫不留情地指挑出来。
“以前在萝阳谷，师父从小对她严苛，样样要求拔尖，一旦有不能达到要求，非打即骂。
可是她的性情，却是天生的散漫，不肯受拘束，师父越是压迫，她便越是有逆犯之心。久而久之，后来，一到了训练时间，我便出现了。她所有不想承担的苦于累，便全都是我一力替她承担。
师父您不是早就发现了我们两个的存在吗？因为有了我这个不会叫苦，不会喊累的人，师父对我便越发严苛，而对她，却是有意无意地纵容……曾经她有一段时间很消沉，所以我才可以随时苏醒，随时控制她的身体。
师父您以为我能轻而易举地做到这些，所以让我在她混进恭王府，混进皇宫的时候，在适当的时候醒过来杀人。一开始，我也的确如此，我能随时控制自己醒来的时间，我杀了凤涟漪，又杀了凤归燕，还在凤归麟的身上下药，引他死于马上风。我做得都很顺利。我甚至有了要对她取而代之的想法……
师父是不是觉得这个想法很荒谬？一个被臆想出来的不人不鬼的人，竟然会想要得到自己的生命。可是，我明明做了那么多，我为什么就不能得到我想要的，反而只能一直沦为一个杀人工具呢？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她什么苦楚都没有受，什么压力负担都没有，这一切全都是我做的，我为什么要为她做嫁衣？
可是，我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却突然发现，这成了一种奢望。我想要反噬她，可是我竟然发现自己的意念变得越来越薄弱，我想要苏醒，却根本醒不过来。师父，您一定不知道我曾经尝试过多少次！我做梦都想醒过来，醒过来之后，我便再也不要把这具身体让出去
可是我却醒不过来了。我每天感受着她的欢喜，她的愉悦，她的心动，天知道我有多嫉妒！我为什么就不能享受这一切？我为什么就要沦为一柄见不得人，没有感情的剑？师父，你指责我让你失望，可是，为什么您却这么偏袒她？明明这一切都该是她承担的啊！师父，您为什么这么偏心！为什么啊！”
阿蛮越说到后面越激动，根本已经不再控制自己的情绪，郗微茫扬手，一下狠狠地辟在了她的肩上，一下就把她辟晕了过去。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夜恢复了一片平静。
可是，郗微茫的心里，却是一片惊涛骇浪的波澜，一股子酸涩苦楚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怜惜，全都在胸腔中翻滚不休。
她伸手，缓缓地落在了阿蛮，或者说是池小溪的那张脸上。
没错，阿蛮，便是池小溪，池小溪，便是阿蛮。她们两个，不过是共同支配一具身体的两个人格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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