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不能说的秘密

 夙怀和君姵扶着那个壮汉，从下水道里爬出来已经是三天以后。法诺里神父用石灰消除血气。大家分析，警察和士兵不再在教堂里搜寻，但是，教堂不准开放，不准闲杂人等出入。宪兵还守在门口，其他便衣也好，警察也好，一定是锁定教堂，在周围监查。只能另想出口离开。


 暗道连接了下水道。直径1.35m的下水道，是两年前铺设的。法诺里神父指引他们，三人弓着腰，顺着暗道，可以找到出口。


 天蒙蒙亮，出得暗道，靠江边的一个出口。有些凉意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君姵不由得深深地吸了口气，感觉真好。


 壮汉浓眉大眼，脸色青白，还比较虚弱，一路走过来，实在很吃力。他靠在出口水道壁上，问：“为什么要救我？”


 夙怀沉凝了一下说：“碰巧的。医者父母心。不过我们也没想到会以身犯险。今天脱了险，还算幸运。”


 壮汉会心地笑了。说：“你很有意思，很诚实。这是还算有良心的国人心态。”又说：“感谢二位！某姓段，名志辉。有缘再相会！”壮汉立起身子，双手抱拳。


 “就此告辞了，两位先走，段某稍后再出去。免得出什么纰漏又连累两位！”


 夙怀拉着君姵往外走，君姵跟着走了两步，，忍不住回走两步问：“好汉是刺杀哪里的人？”


 段志辉严肃地看着君姵，半晌说：“你不该过问。不过，念在你们救命之恩，段某不妨告诉你，我们刺杀的都是汉奸和日本鬼子。”


 “汉奸？”君姵问。


 “是的，为日本鬼子卖命的中国人，实际上比日本鬼子更可恶。出卖自己的国人，如同残害自己的亲生父母和同胞兄妹！！！”段志辉狠狠地说。“大道政府聚集了那么多的汉奸！我们筹划了那么久，这次终于得手了！”


 君姵心中一滞，不由得辩解：“他们有的也没有法子，被逼无奈……”。


 段志辉不说话，意味深长地看着君姵。


 夙怀拉过君姵，说：“段先生，我们告辞了，再会！保重！”


 过了一个垃圾场，就是贫民居住区。夙怀想赶紧张罗着换衣服。一身下水道味道，几天都没有洗澡，身上实在很难闻。完全像叫花子。


 君姵还想着好好一顿，几天就吃面包，味觉和胃感都很饥饿。两人急匆匆的步子突然缓慢了下来。停住脚，两人对视，意会。


 君姵叫了辆黄包车回去，许了三倍的车费。君姵身上实在太脏了，味道难闻。黄包车夫挺不乐意的。夙怀立在街角目送着车子离去，转身向最近的一个澡堂子走去。他也得想法子应付自己的家人和医院。


 教堂避雨救人，是不能说的秘密。怎么说？


 说救了刺杀者？不仅自己涉险，还让家人成为无辜的知情者。


 孤男寡女单独在一起三天三夜？都是有婚约的，怎么说得过去？


 说在教堂避雨，后来被封锁检查出不来？教堂一再强调那晚根本没有陌生人进出，还要把教堂拉进窝藏的风险？


 不能说。坚决。


 君姵蓬头垢面，全身污垢的早上突然现身，已经绝望的孙府上下喜出望外。孙太太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随便套了件衣服，跌跌撞撞地一路奔出来，看见君姵就扑上去紧紧抱住她，生怕她突然消失了一样，全然不顾君姵身上的脏臭，一边抚摸着君姵的脸，一般哆哆嗦嗦地说：“我的儿啊，怎么好，都吃了什么苦了？”


 孙老爷的眼睛也热起来，宽慰地说：“你先让孩子洗洗，吃点东西吧？要不要先休息？我看着姵儿累的很了，有什么后边再说！”


 孙太太用手擦眼睛，说：“是我糊涂了，小秀，快点招呼小姐去洗漱，王妈吩咐厨房准备点方便的吃食！”


 王妈是君姵的奶娘，欣喜地擦着眼泪说：“菩萨保佑啊！回来就好！平安就好！”脚不停步地跑出去张罗了。


 君姵又累又饿，被家和亲人的温暖包围着，感动着，忍不住就想要扑到母亲怀里大哭起来。但是他记着夙怀说的，要面无表情，保持麻木。最多说：“封锁了戒严了，杀人了，跑沟里了。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逼急了，就哭。这样，家人才不会逼问。


 夙怀这样说的时候，头发蓬乱，衣服污浊，面色发青，语气肯定坚决，神情冷峻。


 君姵傻愣愣地洗了澡，换了衣服，又吃了厨房准备的吃食，不多话，倒头就睡。这一觉睡的天翻地覆。朦胧中，她感觉到有人进了房门，抚了抚她的头发，稍停片刻又出去了。


 君姵隐约听见王妈在门外说：“表少爷，小姐这次是吃着苦了，都睡一天了还醒不过来。”


 君姵累得厉害，意识里几番挣扎都没有办法努力睁开眼睛。心里在喊：“表哥，大盗政府的事是做不得了……”


 君姵足足睡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肚子咕叽咕叽的叫着，拨开窗帘，外边已是阳光明媚，窗外树叶亮黄色的叶子明示着秋意。君姵缩回被窝。被窝里暖洋洋的，家里真好。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提醒自己什么都不能说。酝酿了一下感觉。君姵穿好衣服走出房门。


 母亲的高兴溢于言表，嘘寒问暖的。君姵反应的比较迟钝。木讷地吃早点。用完早餐，孙太太终于小心翼翼地问：“姵儿，你去看电影，后来都发生什么了？”


 “去看电影，宝丽没来，散场了，又下大雨，后来想去宝丽家，在咖啡厅打电话给您。再后来就说杀人了，戒严了，封锁了，然后有人开枪，然后就乱跑，后来跌倒沟里，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君姵呆呆地说。


 “三天啊！三天都不知道吗？”孙太太有点不相信地追问。


 果然，母亲问起来了。夙怀说的一点没错。君姵只有哭，可是哭不出来啊。君姵努力地想浣衣巷里孩子们的哭泣，身处绝境的悲凉，尤其是日本宪兵推着自己往走的狠劲，那些路上饿死病死的人……眼泪在眼眶里一层层的凝聚，然后慢慢留了下来。


 孙太太本来还在一叠声地说：“怎么会三天都不知道……”看见君姵流泪，一下子噤声。


 回头吩咐管家，请济安所的安医生来看看君姵，惊了魂了吗，魂不守舍的，抓几付中药调理。给老爷也说了，禁止任何人再提君姵失踪三天的事，更不准问君姵这三天的情况。


 “人平安回来就好。”孙太太自言自语地说。像是在说服自己，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http://www.ccfang.cc/novel/ZNWINI83B6.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ccfang.cc。书房文学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ccfa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