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情变3
祝家别苑，书房里。
落地灯兀自散发出温和的光芒。夙怀和君姵各自捧着一个茶盏不言语。
世明站在窗前背对着夙怀和君姵。良久不见动静。好像是凝固了，所有的场景和时间在这里停止了流动。世明真的希望一切停止在这一刻，不想，不动；无念，无欲。
窗外秋风掠过，秋天到了。今晚之前，世明都还在满心满意地筹备和期盼着和君姵的婚礼。那该是怎样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可是君姵说了，对自己只有表兄表妹之情。一路走来那么远，如何对付的了自己的心？君姵的意思很明确，婚礼可以照常举行。可是世明不想要那样的婚礼。世明希望自己的妻子也是自己的爱人，相濡以沫，择一而终。从前以为君姵就是那个唯一的目标，完全像童话故事一样，家庭的安排成就一个完美的爱情故事。大哥娶的就是君姵的二姐，幸福美满，琴瑟和鸣。
方夙怀又讲医学常识，说表亲结婚不好，遗传上有缺陷。西洋医学的东西，世明也不懂。表亲结婚，亲上加亲，历来如此，大哥一儿一女，儿子是傻的，现在嫂子又怀上了，都说应该是个带把的。可是方夙怀说了，但愿无恙。再看二姐嫁给了君姵的二哥，二表兄是患了血症的，子女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啊。
这些都无所谓，可是关键的关键在于，君姵说问了内心其实不爱自己。这个是最重要的。谁愿意娶不爱自己的人？世明虽然为自己的一厢情愿抱屈，但却不愿意委曲求全。试问我祝世明堂堂一个汉子，有什么不可以放下？……
风再起，世明的心一点一点地平静下来。他转过身，走过去坐在书桌旁。
君姵探寻地看向世明。今天之前，她都压抑着自己要准备嫁给世明，是世明的怒不可遏激发了她护住夙怀的心，那一刻她就明白，她自己再也不可能欺骗自己了。
那样朦朦胧胧的期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秋天的桂花糕一样，上笼开蒸，先是跟着热气丝丝的甜味，紧接着，笼盖一打开，满屋子都是抑制不了的甜香！
世明眼底无波，冷着脸看向夙怀和君姵，一字一句地说：“三言两语，就要我放手？我如何能善罢甘休？！救护刺客，抓到宪兵队，自然会有你们的好果子吃的。”
君姵大惊，夙怀不动声色。
世明看着他们，书房里死一般的宁静，片刻，世明叹口气说：“罢了罢了！”
“我不会执着于一个没有回应的感情。我虽然没有留过洋，但是也不执迷于束缚。但我也做不到那么洒脱，说放手就放手。给我一点时间来调整。”
“你们所说的辞去大道政府的事，谢谢你们的关心，我自己也是有些感悟的，我会尽快抽身。”
“虽说放手，可是我依然是不情愿的。”世明苦笑了一下。“我放手，可不知道过不过的了家里那一关。家里那关我就帮不到你们了。”出得别苑。夙怀和君姵并肩往外走。君姵微微低着头，像做错了事。拐了个弯，夙怀站定，张开双臂用力拥住了君姵。君姵先是拘谨地缩着身子。夙怀轻声说：“看好了，选择了，就一起走下去，无论会多么艰难。”
君姵静静地靠在夙怀胸前一会儿。“嗯”了一声，伸出双臂回报夙怀。
茫茫人海里，真的有相似的灵魂，应该同步前行，不至孤独。
君姵温婉美丽，夙怀年轻博学，孙君姵和方夙怀的恋情像相遇时那个夏夜的风，噗噗地从池塘那边顺着荷叶田田地吹过来。两人互相钦佩彼此的才情，相见恨晚。爱情的执着以惊人的速度暗夜滋长，决绝而无畏。可是君姵和夙怀的恋情不可能那么顺畅。君姵是孙家四小姐，孙府健康美丽的掌上明珠，年前已订给表哥，虽然表哥已经答应放手，可是家里怎么可能罢休；
夙怀那边，和家茵的婚事，早就定了的，之前因为留洋求学以及对方父亲过世守孝，婚事才一再拖了下来。现在说退婚，不仅加茵不答应，双方家人也坚决不同意。
君姵和夙怀，在遇见彼此之前，会沿着家族确定的路线走完人生，从没有想过会违背家族的意愿。孙家决然反对，恐有损孙家的诚信声誉以及有伤亲戚间的亲情，虽然对夙怀的才华很认同的，但是绝对不允许订下的亲事出现异数。甚至有人认为夙怀前期提议“避免亲上加亲的婚配是杜绝后代血症上策”的建议是别有用心。将君姵关押起来，禁足。
方家也绝对不同意这门亲事，不仅是婚事毁约影响诚信，尤其是方父，在好友生前就做好了承诺，做不到失言!更重要的是孙家家族疾病殃及夙怀的后代的顾虑。夙怀被罚祠堂跪祖谢罪。
君姵在母亲暗地里的配合下，逃了出来，有爱情的鼓舞，居然有勇气传书单独约见方母和方父。方父拒绝接见，方母黑着脸在偏厅接见君姵。看见君姵端庄地走进门来，不亢不卑地见礼，方母知道，君姵实在是拿的出手的媳妇，比起家茵，不知道强多少倍。可是方家优秀杰出的夙怀，如果和君姵结婚，儿子和女儿都有可能患血症！坊间的传闻也不是讹传，这病可是治不好的！方母曾在街上见过孙家有病的少爷，清秀但是脸上都是瘀斑和血泡，佣人好几个呵护着，像护着瓷人儿似的，怎么可以！夙怀是读书读多了吗，青年才俊，他自己学医的，怎么就那么糊涂？！真正的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吗？！
方母怔怔地看着君姵侃侃而谈，心里自顾念着自己的九九，完全没有注意到君姵说了什么。直到君姵轻呼：“伯母…….”方母才回过神来。
方母看着君姵如花的笑颜，不由悲从中来，原本想虎熊熊地骂君姵一顿再撵出门去，却止不住叹了口气，走到君姵身边，悲切地说：“感谢孙小姐垂爱，我们方家实在承受不起！咱们家人丁不如你们家旺，家境也远不如你们家。孙家瓷人般精致的人，咱们小户人家受不起！！咱们夙怀多年游学，苦学成才，咱们家还指着他平平常常地传宗接代呢！”正说着哽咽起来，就顺势要拜下去：“…求求孙小姐，放过我们家夙怀吧，老妇求你了….”
君姵一看不好，手托着方母，赶紧自己先跪下去，用力托着方母的手肘，心里很明白方母所指，家族命中宿病，婚配硬伤，打脸又奈何！也不由得流下眼泪来，佣人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在拉扯中，夙怀慌慌张张地赶过来，赶紧扶着母亲坐好，和君姵一起跪在方母面前说：“母亲，儿子求您了！儿子不孝！儿子求您了！儿子不能和孙小姐在一起，儿子只有死！”
方母大恸：“你个不孝子！！！”
方父从屏风后的小书房疾步绕出来来，厉声说：“夙怀，你可想过对得起方家列祖列宗？！你这么做是要打你父亲的脸吗？！！……”
“父亲，儿子不孝，儿子求您和母亲成全！儿子唯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君姵和我一定会好好孝敬二老的…..”夙怀猛地连连磕头。
“冤孽啊！你是读书读得多啊，翅膀够硬，有自己的主张！！方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我没有你这个儿子！滚！！！”方父怒不可遏，猛地一挥手，大喝：“三魁，把孽子给我赶出去！！！”
方父眼见夙怀和君姵远去，余怒未消，大吼：“谁？是谁给孽子通风报信，从祠堂把他叫来的？！！！”站在门边的小妹方闵柔“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夙怀和君姵，爱的悲壮而绝决，各自与家庭决裂，背负着不孝骂名，于民国三十二年秋天简单完婚。全城舆论哗然，S城是待不下去了，夙怀决定携君姵离开S城，投奔在内地c城的朋友，夙怀在c城国民西医院谋得外科主任的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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