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试探

 “老板，警察局给我们下达了一份通知。”


 “说什么。”


 穿着白色的西服，西服上面根本就看不着任何一点点的灰尘。可以看得出此人是多么的爱干净。四十来岁的样子，坐在那里叼着一根烟斗，一条腿放在桌子上。


 穿的是锃亮锃亮的皮鞋。


 虽然现在已经进入民国，重庆也开埠，所以穿西装的人越来越多。但像他这样的打扮，在重庆这里还是不多见的。像他这种打扮，出去大家都会说一句“假洋鬼子”。


 “说我们的煤油放的位置太危险，让我们限时搬走。还有说我们圈地不合法，以及我们的两个码头从来没有交过税。希望我们赶紧补交税款。”


 “什么？”


 刘培烈把拿出了烟斗，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这个秘书。然后突然笑着道：“现在的重庆市警察局长好像是叫什么唐式遵？到底是什么来历？”


 “是，老板。”


 刘培烈的秘书立马抽出一份文件道：“老板，这个唐式遵前面没别的太出色地履历。就是毕业军校，念了四川陆军速成学堂。一直没什么成绩，后来投奔了自己在陆军速成学堂的同学，就是现在担任陆军十七师三十四旅旅长的刘湘。护国战争爆发之后，刘湘的团被划入现任四川督军段勋的二十九混成旅。也不知道这个唐式遵怎么就入了段勋的眼，先是担任段勋的副官、警卫营长，很快又是担任警卫团团长。等到段勋成为四川督军，就任命唐式遵担任重庆警察局长。”


 “来头不小。”


 听完之后，刘培烈脸色一点没变。


 反而是露出一丝蔑视的笑容道：“原来是现在的四川督军段勋的副官出身，难怪这么嚣张。”


 “老板，我们是不是……”


 “格老子的。他唐式遵算个屁，我连他段勋都不在乎，唐式遵这个龟儿子也敢管我的事情。我们现在放煤油的地方是最适合当仓库的。他唐式遵管个屁。”


 本来风度翩翩的刘培烈突然大骂，四川骂人的话随口就来。


 刘培烈。


 本来就是四川人。清末的时候去江南谋生，运气很好在九江认识了美孚洋行的一个代理人。跟着他走南闯北认识了很多人，也认识了洋行不少负责人。


 后来亚细亚火油公司来到九江，刘培烈就搭上了他们这条线。


 跟着洋行做事之后，刘培烈算是明白了。在中国洋人就是老子，自己给洋人做事情，就算做不了老子，也能做叔叔，也是长辈。涉及到洋人的事情，就是朝廷都不敢说什么，地方官员面对洋人的事情，更是一个个战战兢兢。


 洋人犯法？


 这算什么事情。难道没听说过治外法权。洋人有治外法权，跟着洋人做事情的狗腿子，弄好了也有治外法权。现在自己给亚细亚火油公司工作，那么自己也是半个洋人。


 刘培烈知道外面很多人骂自己是假洋鬼子，但刘培烈不在乎。假洋鬼子怎么的，老子恨不得当真正的洋人。如果可以他才不想当中国人。


 当洋人多体面。所以刘培烈平常非常注意风度，要把自己成为真正的洋人。


 但一着急，四川骂人的话就随口而来。自己为亚细亚火油公司工作了也有好多年时间。这段时间重庆的老大换来换去，跟走马换灯一样。今天是这个，明天是那个。


 反正很多，多的刘培烈都忘记辛亥年之后有多少人统治过重庆。


 可是别管重庆再怎么混乱，甚至包括那些乱兵冲进重庆抢劫，都是抢劫那些商户、平民百姓，从来没有敢抢劫洋行的。倒是听说宣统二年（1910年）的时候，长沙抢米骚乱的时候，那些饥民抢了很多洋人的东西。


 但抢完之后，洋人的军舰就来到长沙大炮乱轰，轰死了不知道多少长沙民众。让湖南的官府一个个紧张不已，赶紧给洋人道歉，赔偿洋人的损失。


 因此现在就是乱兵，也不敢抢劫洋行。那些乱兵敢抢洋行，他们的头头都要被枪毙，谁脑袋有问题敢骚扰洋行。所以这些年刘培烈过得很舒坦。地方官府不敢惹他，军队不敢惹他，地方那些哥老会小混混就更不敢惹他。


 再说自己手中也有一批打手。


 好几百人的打手。


 管理码头，管理自己的产业，总不能天天去求洋人。也要有自己的实力，收拾一下不开眼的混蛋。


 “可是老板，听说现在的四川督军好像是国务总理段祺瑞的亲戚？他们可都是姓段。”


 “段祺瑞又怎么样。”


 刘培烈冷笑一声道：“就是他袁大头活着的时候，面对英国人也要卑躬屈膝。你以为他段祺瑞就敢惹英国人不成。放心，唐式遵这小子不懂事，段勋能当四川省长，四川督军，应该是懂事的。段勋不懂事，后面的段祺瑞肯定懂事。不用搭理他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是。”


 送走秘书之后，刘培烈吸了一口烟，眯着眼睛道：“当个屁官，还不如跟着洋人做事。”


 …………


 “中英，我给他们下的最后时间到了。他们那边如何？”


 唐式遵回到了重庆。


 这段时间唐式遵主要是在做完善重庆各处警察局的工作，以及在收集情报。唐式遵要了解重庆的情况，了解重庆社会的方方面面。


 唐式遵旁边站着的叫余烈，字中英，今年才十七岁。


 不过别看只有十七岁，但学历还是很高的。本来他在念四川陆军小学，可是辛亥革命爆发陆军小学就停办了。只能是转入念四川陆军军官学校，去年毕业，进入了刘存厚的部队。后来刘存厚的部队被段勋歼灭，其实战死的很少，大部分都是投降。唐式遵把警卫营扩编为警卫团的时候，从刘存厚的川军第二师可是调了不少毕业四川陆军军官学校的学生。


 四川陆军军官学校是民国元年（1912年）四川总督尹昌衡开办的军校。


 不过四川局势混乱，总共才收了三期学生。而且民国元年（1912年）四川陆军军官学校刚刚成立的时候，还闹出过四川陆军小学堂的学生反对把陆军小学堂并入陆军军官学校的风波，当时被开除了一百多人。


 这还不消停。


 民国二年（1913年），这所学校又发生了学生反对当时的四川都督胡景伊的风波，又被开除了很多人。以至于这所学校最终能够顺顺利利毕业不多，把开除的学生加起来才四五百人。


 民国四年（1915年）这所学校就停办。


 目前唐式遵这里可是有不少这所学校的毕业生，除了余中英之外，还有一个罗泽洲。都是本来毕业进入刘存厚的川军第二师，后来被段勋给整编的。


 余中英年纪小，所以唐式遵就带在身上，算是当自己的副官。等到四川警官学校开学，就准备推荐他进入那里。


 “局长，没什么变化。根本不搭理我们的通知。”


 “好，太好了。”


 唐式遵大喜。


 旁边的余中英看的莫名其妙。警察局这边给他们发通知，那边都不搭理警察局，这是多么有损脸面的事情。这就是赤裸裸的蔑视警察局，根本不把警察局放在眼里。如警察局，如果没有权威，怎么干事情。


 余中英是非常头疼。


 可是唐式遵怎么这么高兴。余中英是真的想不明白。


 唐式遵看着余中英的样子，笑呵呵的道：“中英啊，你还小，还要历练。我给他们发通知，就是等着他们不搭理我们，不接受我们的命令。”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是乖乖的听我的话，我怎么去抓他们。”


 “哦？”


 余中英是彻底糊涂了。


 本来糊涂，但唐式遵说了之后就更糊涂。看着余中英迷糊的样子，唐式遵忍不住摇了摇头。虽然军事知识学了很多，但处事能力毕竟不足，还需要锻炼。


 不过也没什么。


 谁让余中英才十七岁，年纪这么小，有的是时间可以学习。


 “听说过什么叫杀鸡骇猴吗？”


 “杀鸡骇猴？”


 余中英只是小，阅历不足，并不是笨蛋。不仅仅不是笨蛋，余中英家里生活条件还不错，因此从小就接受很好的教育。只不过跟着很多人当兵的风潮，也是投笔从戎，进入军校而已。


 余中英一手出色的毛笔字，在军官当中都是一绝。


 所以唐式遵这么一说，余中英有些明白了。所以小声道：“局长，这个刘培烈就是那只鸡？”


 “对。”


 唐式遵是有野心的。


 既然离开了部队，他就要在警察系统好好干。正所谓一个好汉三人帮。自己在警察系统是新人，不过比较好的是目前四川整个警察系统都是在重新建立。


 因为之前的四川警察系统很是混乱，成都甚至有好几个警务部门。大家管理不清，权责不清晰。一件事情大家都能管，又都不想管。


 现在段勋入主成都，开始整顿四川警察系统。现在算是四川警察系统最混乱的时候，但也是最重要的时候。


 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自己当初率领的那支警卫团可是全都成为了重庆警察，这就是自己的本钱。这里面可是有不少念过军校的军官。稍微培养一下，让他们明白怎么做警察，那么未来他们在警察系统都能够独当一面。


 自己手下独当一面的人越多，自己的职位也会越高。一个重庆警察局长并不是唐式遵的目标，唐式遵的野心很大。所以唐式遵对于余中英这样的年轻军官很是重视，很愿意培养他们。


 “去，召集部队。枪炮齐全，准备跟着我去抓人。”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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