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实业救国

 “范先生，久仰大名。”


 段勋把指挥部设在了重庆，主要是为了调动部队。因为段勋知道，只要打起来，段祺瑞那边肯定要任命段勋担任某个职务，然后带兵出击。毕竟自己是四川督军，一旦打起来自己这边最方便。甚至比傅良佐更方便。


 也就是说只要打仗，而且段勋肯定会成为一路负责人。现在的段勋也有资格担任某一路的负责人。所以提早来到重庆进行布置，也是为了调节在重庆的部队，做好打仗的准备。不过就算来了重庆，该办的事情一样不少。需要段勋拍板的事情很多。


 因此还是很忙。


 不过段勋还是忙里抽空，专程抽出时间来和到四川考察的范旭东见面。


 “段将军，不敢。”


 范旭东非常意外。


 目前范旭东的日子过得不是很如意。虽然段祺瑞刚刚组建的内阁，范旭东的哥哥范源濂当上了内阁的教育部长，但范源濂只是一个文人。


 虽然范源濂名气不小，但自从留学日本归国之后，一直都是在教育战线。虽然这样的身份，让他很是受到尊重。任何一个时代，这些有学问的人总是会受到尊重。但是在目前这个军阀混战的年代，名气大大家可能敬着你，可是真的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并没有多少实力。大家平常是看你的面子，真有事情谁管你是谁。


 他们让着你，是给你面子。当他们有利益冲突的时候，他们不在乎你，你也没有办法。所谓的读书人就是这样。他们只能是依附大军阀小军阀才能够生存，当他们不给你面子的时候，其实读书人的力量很差。


 范旭东开办的精盐公司，得罪的是一大批的既得利益者，关系到的是几千万甚至是上亿的资金问题。因此不少人都在打压范旭东，而范源濂并没有实力帮助范旭东。甚至不少地方军阀，给范旭东的公司摊派军费，要求范旭东交钱。


 这都让范旭东头疼。


 突然听到重庆商人的邀请，想要和他合作在重庆开办精盐公司，让范旭东非常高兴。而且最近范旭东刚刚成立制碱公司，因为受到资金压力，情况也不是很好。


 这个时候突然之间接到重庆商人的邀请，而且愿意投入大笔资金合作，让范旭东非常高兴。可是没想到刚刚到了重庆没有多久，就接到了四川督军段勋的邀请。


 很意外。


 范旭东是商人，对于时局非常敏感，对于时局更是非常关注。知道现在南北战争一触即发，反正情况不是很好。四川是西南大省，更是段祺瑞的嫡系所在，因此只要南北战争开始，必然也会参与战争。


 所以范旭东是真没有想到，段勋这个应该很忙的人，怎么会有机会见自己。虽然说自己哥哥目前是教育部长，但是对段勋这样的地方督军并没有威慑力。如果真有威慑力，山东那边的那些军官也不会动不动就敲诈自己。


 至于范旭东本人更是没有实力让段勋见自己。


 虽然因为成立精盐公司名气大增，但说实话范旭东的实力还是非常弱小。范旭东的精盐公司年产量才一万担，也就是一百二十万公斤左右。顶多就是提供给三四十万人食用，在中国来说完全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公司。相比起来这些传统盐商，一年卖出上千万担，几千万担都是轻松的。因此范旭东认为自己怎么都不应该引起段勋这样手握重兵的地方诸侯的注意才对。


 “不敢，段将军。”


 “范先生，我说的并不是假的。我在四川听说你开办了精盐公司，让我大为佩服。凭什么外国人吃精盐，而我们中国人要吃那些粗盐。范先生，你的行动必将会名留青史。”


 “没有，没有。”


 范旭东立马站起来摆摆手。


 范旭东是真不知道段勋找自己是要干什么，心中甚至有很深的畏惧。因为什么，因为川盐也是中国非常重要的盐产地。自己的精盐公司，其实也侵犯川盐的利益。只不过现在自己公司规模还小，自己的精盐主要在江南地区和湖北地区销售，并没有来到西南地区。因此还不至于影响川盐利益。但是随着自己开办精盐公司，也有很多人跟风成立精盐公司。目前中国有好几家精盐公司。


 如果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就很容易招到别人的痛恨，或许也包括眼前这位四川督军。


 “范先生，不要如此，我说的都是真心实意的。其实此次邓老板要和范先生合作，是我想和范先生合作，所以才让邓老板出面的。”


 “将军要和我合作？”


 “是。”


 “不知将军……”


 害怕？


 肯定有害怕。面对段勋这种有枪有炮的军阀，自己这样的商人几乎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力。甚至段勋把自己扣在这里，又有人说什么。


 可能看在自己哥哥的面子上，自己的人身安全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可是说不定既要敲诈自己一笔钱。如果段勋真的敲诈自己一笔钱，自己的哥哥都没有多少办法。范旭东甚至隐隐的有一些后悔，后悔此次来到重庆。


 “范先生，相比起你们这样大学问家，我这样的就是一个大老粗，毕竟我的手是握枪杆子的。作为军人出身，我对于真正的治国之道，只是一知半解。可是我却知道一点，我们四川要发展，是需要有工厂的。太深奥的我也不懂，可是我知道，只要有工厂那么就能够雇佣工人，这批工人就有饭吃。如果一家工厂有一百个工人，有一百个工厂就有一万个工人。也就是说有一万个家庭有饭吃。有饭吃，他们就会安定。百姓安定，那么我的统治也安定。而且有工厂，我就能收税，收税我就有钱养我的军队，有钱在四川建设铁路公路这样的公共设施。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


 段勋说的很直白。


 可是范旭东听懂了。所谓的实业救国，其实不就是如此。开设工厂，可以养活大批的工人，同样政府能够收税。有足够的钱，政府就能够发展基础设施，同样会带动其他产业的发展。


 段勋虽然说自己的大老粗，但这样简单的说开工厂的事情，反而让范旭东很是佩服。洋务运动开始，不知道多少地方诸侯为了发展实业努力。可是段勋说的最简单明了。


 “所以我的政策很简单。谁要是耽搁四川经济的发展，谁要是跟那些给我们四川创造经济的工厂过不去，那就是跟我过不去，我就摘了谁的脑袋。范先生，你的精盐是未来中国盐业的发展方向，未来全国人民都会食用你的这种精盐。不过你的精盐公司越发展，越会得到大盐商的抵制，越会得到大盐商的打压，会让你越来越困难。所以，范先生，来吧，来我们四川，我全力支持你。谁要是阻挡你精盐公司的发展，就是跟我段勋过不去，我帮你解决那些事情。你我合作，不仅川盐的传统市场西南几个省份，还有湖北、陕西、山西、河南这几个地方的盐市场全都吃了。”


 范旭东心中大为震惊。


 段勋真是大手笔。


 川盐是名气大，而且实力不小，但和江淮盐商的实力是比不了的。真正统治全国一半盐市场的是江淮盐，而不是川盐。川盐主要在西南省份，川滇黔桂四个省。其他省份川盐是很难打进去。不是川盐不行，而是国家就这么规定，不允许川盐私自提供给其他省份。现在很多省份使用的川盐，都是走私进去的。


 江淮盐商的实力有多强？


 看看太平天国时候就知道。当年太平天国席卷半壁江山，把江淮地区占领，导致江淮盐无法进入中部省份。所以有一句话叫“川盐济楚”。意思是川盐供应楚，主要是供应湖北省这样的中部省份。当时川盐占据全国的一半份额。


 可是后来呢？


 等到灭了太平天国之后，朝廷立马就终止了这个策略。让川盐撤出湖北这些省份，依旧是江淮盐商负责此地的销售。这就是江淮盐商的实力。


 其实历史上又出来过一次。


 那就是抗战的时候，因为沿海地区沦陷，中国再一次实行“川盐济楚”的政策。可是抗战结束，国民政府再一次要求川盐退出湖北这些省份，给江淮盐让道。


 可以看出江淮盐在官场上的实力。


 可是现在段勋要用精盐来和江淮盐商抢夺市场，怎么不让范旭东惊讶。川盐，或者说精盐如果真的把这些省份的市场吃了，那么一年光是利润估计都有几千万，销售额更是突破亿也说不定。


 范旭东虽然成立精盐公司的时候也是野心勃勃，但根本就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将军，你要和我合作成立精盐公司？”


 “对。可能范先生不是很清楚，川盐的开采、运送、销售，都是我们政府成立的盐务公司负责。我要用我的川盐，加上你的技术，我们各自投入钱，还有我们四川有不少盐商，他们也会投入资金。这样我们几方面合作，成立全中国最大的精盐公司，来枪战中国市场。范先生，你认为如何？”


 “段将军要开官办的精盐公司？”


 范旭东并不愿意官办。


 因为自己一个小小的商人，官办之后谁说了算。


 “不算是官办，算是官商合作的工厂。我知道范先生顾忌什么，不过我和范先生你们追求的东西不一样。我是一个军人，我是一省督军，我同样是一省省长。我要的是稳定的财政收入，我要的是范先生的工厂能够大规模的使用我四川工人，让我们四川工人能有稳定的工作。因此我只看大方向，不看公司怎么运营。我们政府的股份，会派出一个股东，以及派出财政人员监督公司的财政，仅此而已。至于公司怎么发展，怎么挣钱，那是范先生的事情，或者说是工厂经营者的事情。因此范先生不用顾虑我们会插手公司的事情。我们四川早就有这方面的先例。”


 “几个月前，我们重庆这边刚刚开通北川铁路，就是这种模式。以及我们成立的天府煤矿集团，也是同样的模式。还有一个，范先生可能知道，就是目前长江最大的轮船公司川江轮船公司，也是同样的模式。我们政府是不会插手那些一般公司的具体营业当中的。”


 范旭东明显心动。


 因为受到打压，虽然受到一些士绅的支持，可是筹集资金非常困难。可是如果和段勋这样的一方诸侯合作，到时候真是有钱有势，不会像现在这样寸步难行。


 不仅筹钱不会太困难，而且也不用担心那些官方的压力。之前敲诈自己，让自己交军费的不少军官，和段勋这个级别的将军来说，根本不在一个等级线上。如果段勋愿意庇佑，或者说公司本身有段勋的股份，那些人谁敢惹自己。


 可是又有忌惮。


 “范先生，我听闻你要建设碱厂。虽然我对于化学、化学工业不熟悉，可是我也了解过。世界上制碱技术被欧美大工厂垄断，他们对于这个技术是非常保密的。”


 “是。可是正因为这样，我们才更要努力。不然我们会永远落后于他们。”


 “有志气。”


 段勋点头。


 很快道：“范先生，虽然你说的对，但光是凭借着你的努力，估计需要好几年的时间才能够建立一个合格的制碱工厂。甚至说不定几年时间都无法攻克技术。可是你跟我合作，我有更多的办法搜集这方面的资料，帮你购买机器。而且你把工厂建在我们四川，你要什么我们就能够提供什么。要地方有地方，要钱有钱，要人我给人。而且只要在我们四川开设制碱公司，任何人都不会去打扰你们公司。怎么样，范先生，你好好考虑考虑。把你的工厂前移到我们四川，我会给你的公司最大的优惠。而且我知道你是一位很出色的化学家，在这方面肯定认识很多人，可以叫他们也回国，来到我们四川。只要是人才，我都欢迎。”


 段勋看重的并不仅仅是范旭东一个人。


 而是范旭东这个人的人脉。中国因为不重视理工科，所以这方面的人才非常少。虽然段勋没想过现在建立什么大规模的重工业，因为那是不现实的事情。但开办一些能挣钱的工厂，段勋还是非常愿意的。


 可是这些工厂开办起来也非常困难，因为缺少人才。而范旭东认识人多，很多都是目前留学欧美日的人才。靠着范旭东，拉拢一批人才是非常不错的事情。


 就如苏州东吴大学化学硕士陈调甫、上海大效机器厂的厂长兼总工程师王小徐、东京高等工业学校电气化学专业毕业生李烛尘和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化学博士侯德榜，这些中国少有的人才都跟范旭东关系莫逆。


 如果能够鼓动他们都入川，不管是在大学教课，还是在范旭东的公司负责研发，又或者自己有项目，对于四川的发展都是有巨大的好处的。


 “段将军，这是大事情。你应该知道我的九大精盐公司还有很多股东，我都不能私自决定。我要想想。”


 “好。”


 段勋点头，道：“范先生，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尊重你。不过我是诚恳的希望你能够来我们四川。”


 “段将军，我会慎重考虑的。”


 …………


 “一个范旭东值得你如此？”


 送走了范旭东，蒋鸿遇就笑着问段勋。段勋来到重庆，想要见见段勋的人都是排着队的。相比起他们，范旭东虽然因为精盐公司名气不小，但实力上还是有很大差距。


 可是没想到段勋却是专程见范旭东，而且一谈就谈了一个多小时时间。


 “值得。”


 段勋很肯定的回答。


 “你说，我们中国为什么落后，就是因为我们没有赶上工业革命。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和技术能力，想要大规模发展工业是不现实的。可是小打小闹，在一些方面慢慢的发展还是可以的。就如范旭东的精盐公司，那就是一个能挣钱的买卖。范旭东是一个化学家，他现在又想进军制碱工业，我们都应该支持。就算不挣钱，也应该支持，更何况一旦成功，这都是挣钱的买卖。这些也是化学工业的一种。我们四川要发展，是需要更多这样的工厂。”


 “就是你说的无农不稳，无工不富。”


 “对。”


 段勋点头，道：“静庵兄（蒋鸿遇），其实说来说去，制约我们四川目前发展的最大问题是缺钱。正因为缺钱，政府很多基础建设无法实施。所以想要发展还是需要有大笔资金进入我们四川，投入到各行各业。因此我们要在各个方面都要出台有利于商人投资的政策。如减免税收，优惠提供土地，各方的优惠措施都要出台。这样才能够吸引别人来我四川投资。”


 “这不是要巴结那些商人？”


 “该巴结还是要巴结。我们姿态放低一点，让他们心里舒坦，在我们四川成立一些工厂，对我们四川的发展是有好处的。所以你要组织一个商业团，奔赴湖北、湖南、广东这些地方。现在这些省份战争阴云密布，我们正好可以说服他们当中的一些人把资金放在我们四川。把资金引进来，我们四川需要建设的东西很多。成都、重庆这样的大城市需要有发电厂、自来水厂，也要有好的公路建设，这都需要钱。”


 钱。


 什么都是钱的问题。


 西南省份发展说来说去最缺的还是钱。如果能够凭借着此次打仗的时间，吸引一批资金进入四川，对于四川的发展还是有很大的好处的。


 现在那些军阀谁关心这些资金的问题。可是段勋却非常愿意招商引资。为了招商引资，段勋愿意低头。军阀有什么，想要成为大军阀，没有资金的支持那怎么可以。


 为了成为大军阀，为了未来能够入主北京，给这些资金低下头，也不是不能接受的。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


 “行。我会准备，立马派人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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