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政学系

 “段将军，久仰大名。”


 “杨先生，彼此彼此。”


 段勋心中是莫名其妙，可是却一脸微笑的接待杨永泰。这段时间段勋忙着扩军，忙着应对湖南问题，却未曾想到会有广东军政府的代表过来找自己。


 当然这不是什么稀罕事情。


 别看现在南北方打生打死，其实双方之间的谈判从来没有中断过。各军阀和广东军政府之间私底下的交流就更频繁。只是没想到今天来找自己的，是大名鼎鼎的杨永泰。


 虽然没有见过杨永泰这个人，但对于此人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估计后世只要稍微了解民国历史的，都知道杨永泰这个蒋介石的幕僚，也是“政学系”的核心大佬人物。


 不过这位不仅仅是在蒋介石时代的风云人物，在北洋政府时代也是一个风云人物。


 早在清末，杨永泰就是广东省咨议局的议员。后来民国成立，杨永泰又成为国会议员。1914年袁世凯废掉国会，杨永泰才被迫南下，后来加入了黄兴的欧事研究会。在这里杨永泰开始接触国民党，紧接着加入了孙中山的中华革命党。


 杨永泰此人能力非常强，孙中山对他也是非常器重。


 护国战争爆发，杨永泰南下云南，加入了当时的滇军。不过倒不是投奔蔡锷，而是投奔革命党大佬李烈钧。跟着李烈钧的护国第二军进入广东，被李烈钧任命为护国第二军司令部财政局长。后来李烈钧又是推荐杨永泰担任肇庆军务院财政厅厅长。因为杨永泰是广东人，在广东人脉很广。担任财政厅厅长的时候，筹集资金、筹备粮草都非常有办法，被护国军各方大佬高度赞扬。


 护国战争之后，杨永泰回到北京，继续担任国会议员。后来护法战争开始，杨永泰再次南下广东，参加护法战争。孙中山对于杨永泰的到来非常兴奋，对于杨永泰的才能也非常欣赏，准备任命他担任广东军政府的财政厅厅长。


 不过这不是全部。


 杨永泰这个人在政治上并不是一个有节操的人。现在这个时候他投奔孙中山，可是历史上这位联合岑春煊和陆荣廷这些西南实力派，改组护法军政府，赶走孙中山。被孙中山和他手底下的革命党仇视，特别是和胡汉民交恶。也导致了后来杨永泰投奔蒋介石的时候，被胡汉民不停地打压，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导致的。


 第一次护法战争结束，孙中山联合陈炯明和许崇智反攻广东，赶走了陆荣廷。孙中山的人都要清算杨永泰，所以杨永泰就北上投奔了曹锟。又因为曹锟贿选，选择隐退。


 然后靠着黄郛，以及熊式辉的推荐，加入了蒋介石的幕僚团队。其实蒋介石对于杨永泰并不喜欢，因为在蒋介石看来杨永泰的政治节操太差。投靠过袁世凯、投靠过段祺瑞、也投靠过孙中山、更投靠过陆荣廷和岑春煊、以及后来又投靠过曹锟。特别是护法战争坑了一把孙中山，更是让蒋介石对于杨永泰非常不喜欢。不过当时国民党的党权在汪精卫、胡汉民这些大佬手中，蒋介石必须要引进一些有名望的人加入自己这边来压制他们。因此虽然不喜欢杨永泰，但依旧接纳了杨永泰，不过投靠蒋介石的前几年杨永泰的位置不高。只不过后来杨永泰用自己的才华打动了蒋介石，所以才会步步高升。


 其实杨永泰投靠蒋介石之前，本来是要投靠李宗仁和白崇禧的。不过李宗仁嫌弃杨永泰节操太差，没有接纳杨永泰。这才有了后来杨永泰投奔蒋介石。


 现在来说，杨永泰应该是在护法军政府，在孙中山手底下当差，怎么会来到重庆。


 段勋不明白他的来意。


 两个人没有立即进入正题，而是慢慢的品茶，说着一些题外话。还是段勋现在忙，事情多的数不胜数。因此把茶杯放下来，率先道：“杨先生，你这个时候应该在广东才对。不知怎么会来到我们重庆。”


 杨永泰的养气功夫绝对惊人。


 来找段勋，却一点都不着急。一直到段勋开口，他才慢慢的笑着道：“段将军，我是为了和平而来。”


 “和平？”


 段勋哈哈大笑。


 不过看着杨永泰的目光开始锐利起来。


 和平？


 这可不是孙中山的论调。因为孙中山一直以来都在竭力鼓动护法军在湖南赶走北洋军，进入湖北继续北伐，最终目的就是推翻北洋政府。目前倡导和平的除了北洋军这边直系将领之外，就是陆荣廷为首的粤桂军队，就连程潜率领的湘军也不会喊和平，喊议和。


 在1917年10月26日，陆荣廷已经单方面宣布停战，拒绝孙中山、程潜他们部队进攻岳阳的意思。杨永泰可是加入过中华革命党的，也是孙中山非常欣赏的一个人。可是突然来段勋这里说什么和平，很明显已经是被陆荣廷拉拢。


 今天是代表陆荣廷来自己这里的。


 “杨先生，你可以把话说明白。”


 “段将军，明人面前不说暗话。现在的情况你不可能不知道，段合肥（段祺瑞）已经离开北京，冯河间大权在握。段将军难道就不想想自己的处境？”


 “我的处境？”


 “段将军，你现在是川滇黔藏四省边防督办，又是长江上游警备总司令，更是西南禁烟督办。有这些职务，你可以名正言顺的控制川滇黔藏四省不说，还可以驻军在宜昌和岳阳，以及靠着鸦片的借口把手伸进湖南和广西。可以说你现在已经是西南几个省份最有实力的诸侯。段合肥在位的时候，这都没有问题，因为他需要段将军来稳定西南局势。可现在是冯河间在位，段将军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冯河间会容忍段将军这样的地方诸侯存在？”


 段勋非常好笑的看着杨永泰。


 这哥们的来意段勋已经差不多猜到了。所以笑着问道：“那么按照杨先生的意思是……”


 “和平，可以和直隶督军曹锟、江苏督军李纯他们一样呼吁和平。而且只要段将军呼吁和平，那么中山先生、两广巡阅使陆荣廷将军他们都会支持你，冯河间对于段将军也会是另眼相待。而且我来之前陆荣廷将军有言，只要段将军愿意站出来，那么大家愿意推举段将军担任川滇黔湘桂粤六省总司令。”


 川滇黔湘桂粤六省总司令？


 好大的一个名头。


 但段勋真不稀罕。有这个名头有什么用，粤桂两省的军队大部分都在陆荣廷的控制之下。自己就算有这个名头，也指挥不动他们。


 如果这些部队都听自己的命令，那么这样的名头段勋还真不想推辞。可是一个空头名号，对自己根本没什么用。因此段勋死死地盯着杨永泰道：“杨先生，你我有仇吗？”


 “未曾。”


 杨永泰摇头。


 段勋突然拍了桌子道：“既然没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段将军，我说的句句肺腑，哪里有一点点害你。”


 杨永泰一介书生，胆气还是很足。段勋拍桌子站起来，杨永泰一点都不惊慌。段勋看着杨永泰如此镇定，忍不住道：“杨先生，你还说你不害我。段总理是我的老师，又是我妻子的舅舅。现在他落难，你让我对他反戈一击。如此不忠不义的做法，让我以后怎么立足于世间。全国人会怎么看我，顶着忘恩负义、不忠不义的名声，以后我怎么治理地方，怎么领兵。”


 “大义所在，区区一点私情岂能阻拦。大丈夫该遵循大义之所在，而不是顾念一点点的私情。大家只会赞扬你大义灭亲，绝对不会有人会批评你。”


 杨永泰是舌灿莲花，要说服段勋。


 “杨先生，说笑了。”


 段勋摆摆手。


 然后盯着杨永泰道：“杨先生，你是一个聪明人，也是一个明白人。说句实在话，我实在是不明白，以你的智慧怎么会抛弃中山先生，投靠了陆荣廷。”


 “这……”


 杨永泰一愣。


 本来是自己过来劝段勋的。因为陆荣廷对于段勋是非常忌惮的。陆荣廷是不想和北洋军完全撕破脸皮，要不是段祺瑞咄咄逼人，他是绝对不会跟北洋军打仗的。


 现在虽然段祺瑞已经下野，可是段祺瑞的嫡系大将段勋带着重兵在贵州，还有两万部队在湖南。段勋如果狠下心来，陆荣廷也不敢有丝毫的轻视。


 而且陆荣廷也担心段祺瑞重新出山，因此希望说服段勋，把段勋也拉到自己的船上。


 只要段勋也愿意发出和平的信号，那么对于段祺瑞的打击就会非常严重。毕竟段勋是段祺瑞在西南的第一重将，远比之前的直系将军发出的声明更重要。


 所以陆荣廷才会派遣杨永泰，想要说服段勋。


 就算段勋不发出声明，最起码也要保证段勋在湖南的部队不发出攻击。可是杨永泰的话还没有说完，反而是段勋在质疑杨永泰的选择。


 “中山先生虽然没什么实力，但他握有革命大义，不管怎么失败最终都能够重新崛起。因为他革命领袖的身份已经深入人心，一批一批的年轻学子都会投奔他，所以只要他本人不气馁，那么终究是能够重新站起来的。可是陆荣廷，一个土匪抓住了时机才有现在的位置，只是一个左右摇摆的旧军阀而已。只要战败一次，那么就再也站不起来的军阀。一个没有政治目标，没有政治理念的军阀而已。以杨先生的眼光怎么会认为陆荣廷比中山先生更适合投靠。”


 “中山先生和陆将军只是有些问题是有分歧，在护法问题上的看法是一致的。”


 杨永泰还是辩解一下。


 段勋摇摇头，道：“杨先生，何必自欺欺人。你说冯大总统现在大权在握，你自己相信吗？估计冯大总统自己都不会相信。我也不怕告诉杨先生，我的部队在芷江集结两万多人，什么后勤物资、武器弹药都准备妥当。早就做好了出击的准备，准备直接攻下宝庆，然后南下攻下衡阳。彻底把护法军队拦腰截断。到时候我可以让护法军在长沙困死。不过我没动手，是因为段总理给我来电，让我等等。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嘛？”


 “以退为进。”


 杨永泰不由自主的自己说了出来。


 段勋笑笑，道：“杨先生，你果然是聪明人，一下就猜到了段总理的想法。还有一件事情，我也不瞒你。徐树铮可是再次召集了督军团会议，你认为冯大总统就能够压制住段总理？而且我还告诉你一件事情，直隶总督曹锟也会参加这次会议。督军团当年是怎么逼迫黎黄陂（黎元洪）的，那么也会怎么逼迫我们的冯大总统。段总理是不可能一直在野的，很快会再次回到权力中心。到时候必然会再有一场大战，你认为我会傻呵呵的和你们一起喊什么和平？”


 杨永泰完全愣住。


 虽然杨永泰很厉害，但在情报上，岂能和段勋相比。杨永泰知道的事情，段勋全都知道。段勋知道的事情，杨永泰就未必知道。


 冯国璋想大权在握？


 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在10月22日批准段祺瑞国务总理的辞职报告之后，冯国璋效仿袁世凯成立了大元帅统率办事处。这是当初袁世凯集权时候用的办法，是为了虚弱陆军部的权力。如果这个部门顺利成立，那么大总统的权力会大大增加。可是他刚刚宣布成立大元帅统率办事处，就被北洋军的将军一阵狂喷。


 段勋甚至在电报当中直接表示，冯大总统意欲皇位呼？


 反对声音太大，成立才两天的大元帅统率办事处就取了下来。还有长沙大败，也被很多北洋军将军认为是北洋军内讧的原因，批评是冯国璋的原因。


 段祺瑞更是准备再次召开督军团会议。


 这一次是在天津。


 段勋作为段祺瑞的嫡系将领，这些消息都是清楚知道。因为段祺瑞需要段勋明确表态，因此这些信息要和段勋共用。所以段勋虽然人在西南，可是对于北京的局势了如指掌。这方面杨永泰完全比不上段勋。


 杨永泰的确惊讶。


 段祺瑞召开督军团会议，这不是什么惊讶的事情。毕竟段祺瑞是实力派，召集自己的手下商量对策是应该的。可是让杨永泰措手不及的是，曹锟要参加这个督军团会议。


 这不应该啊？


 就在一周前，曹锟还和长江三督一起通电反对战争，支持南北议和。可是这才几天时间，曹锟这位北洋军实力派就反过来要参加督军团会议，实在是想不明白。


 “不过杨先生倒是可以回去告诉陆荣廷，短期之内我还真没有和他打仗的打算。过段时间，等过段时间段总理重新组织进攻的时候，我的部队估计也会动。至于其他的，大家都是明白人，就不必多说了。你是说服不了我的。”


 “段将军，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杨永泰点头。


 虽然没能够说服段勋，可是今天过来还是有很多收获。很多关于皖系内部的消息，陆荣廷还没有掌握。段勋虽然完全不在意，可是对于杨永泰来说都是非常紧要的消息。既然无法说服段勋，杨永泰就准备离开重庆。


 “杨先生，不要着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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