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艰难

 “高大人，老朽慢待了。”


 上海。


 1919年10月25日，周自齐正式担任内阁总理。与此同时，周自齐的代表已经出现在上海。因为周自齐很清楚靳云鹏内阁为什么倒台，曹锟为什么支持自己担任内阁总理。


 钱。


 曹锟要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钱。


 曹锟目前仅仅控制直隶、山东、察哈尔、绥远、热河几个地方，但军队已经有二十万人。如果仅仅是靠着这几个地方养活这么多部队，曹锟也是力不从心。


 曹锟好不容易控制了北京政府，当然希望从北京政府拿到好处。


 可是现在的情况不要说是拿不到好处，甚至北京政府已经成为一个累赘。如果北京政府无法自己解决财政危机，那么曹锟必须要帮助北京政府解决财政危机。


 要不然自己控制北京政府不是什么用都没有。


 但曹锟怎么解决财政危机，总不能自己借给北京政府钱。所以曹锟必须要找一个能够帮自己解决财政危机的内阁总理。


 所以周自齐得到了曹锟的支持。


 周自齐明白，现在的情况之下自己想要继续担任内阁总理也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筹钱。现在的北京政府已经到了完全运转不下去的地步，因为北京政府的工作人员已经三个月都没有好好发工资。


 军队其实不可怕。


 因为别看现在军队气势汹汹，其实那些人还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曹锟不会真的让他们一分钱都没有。虽然曹锟目前扩军太严重，也是严重缺乏资金，但总是能够控制得住自己军队。这些部队之前闹事，那都是曹锟在背后怂恿的。只要曹锟支持周自齐，那么这些军队立马就会安静下来。


 其实最可怕的还是政府机构。


 周自齐需要快点筹集资金，让政府机构先过了这个年，然后再想办法。


 因此周自齐的代表已经来到了上海。周自齐目前最先想到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和靳云鹏一样发行公债。靳云鹏没有人脉，不知道该怎么发行公债。


 国内的金融圈也不信任他。


 不可能购买他的公债。


 但周自齐不一样。周自齐毕竟是旧交通系的大佬出身，曾经在这个圈子摸爬滚打多年。周自齐对于上海金融圈的情况很是熟悉，因此才会派人先跟他们接触。让他们看在周自齐的面子上，购买一些公债。最少要卖出两千万的公债，才能够解决目前的局面。


 “佩公，您太客气了。”


 周自齐的代表叫高恩洪，是清末毕业于英国剑桥大学的人。应该说旧交通系的大佬大部分都是毕业英美大学的人，不是毕业美国大学，就是毕业英国大学。


 一个个学历都很高。硕士、博士都不在少数。


 相比起来新交通系很多毕业于日本学校。


 所以他们的做事风格也不一样。旧交通系以前借钱的时候，跟英国为首的银行借钱居多，和英国方面的关系比较好。虽然也有跟日本借钱，但从背景来说，他们更多的是属于英美派系。如果不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英国无力顾及远东地区，袁世凯政府应该是亲英美的。但英国收缩自己的势力，因此袁世凯无奈之下转向日本，开始亲日。


 而新交通系就完全是亲日派。


 此次周自齐成为临时国务总理，旧交通系不少人是生气的。认为周自齐这是背叛旧交通系，主要是认为背弃了旧交通系的领军人物梁士诒。


 旧交通系不是党派，是一群官僚组成的政治派系。


 他们没有政治理念，也没有其他什么帮派模式。主要是靠着地域（梁士诒为首的两广人居多）、同学（英美留学生为主）、同事关系（大部分都是梁士诒在清末提拔的人）的。


 因此旧交通系大部分干将以两广人，以及英美留学生，还有梁士诒旧部为主。


 自从靳云鹏内阁不稳当之后，旧交通系就开始活跃。他们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故意给靳云鹏内阁使绊子，因为他们都指望梁士诒入京，再次恢复旧交通系的光荣。可是在北京的旧交通系领军人物，担任财政总长的周自齐却是一直表态不着急让梁士诒入京。先观察一段局势的变化再说。


 可是周自齐突然发表声明，表态靳云鹏公债发行失败，直接导致靳云鹏内阁彻底倒台。现在又是担任临时内阁总理，聪明的人都明白怎么回事。


 因此旧交通系不少干将，并没有听从周自齐的召唤。


 连原交通总长叶恭绰也是如此。


 认为周自齐利用旧交通系，处处给靳云鹏内阁使绊子，最后赶走了靳云鹏。但结果不是让大家希望的梁士诒成为内阁总理，而是自己成为内阁总理。


 因此很多人并没有进入周自齐的内阁。


 周自齐看到很多人不听话，也是非常无奈。国务总理的位置近在咫尺，周自齐不可能不心动。所以周自齐就选择了自己的山东老乡，也是旧交通系的一员大将高恩洪担任自己代表在上海活动。


 高恩洪找的第一个人就是朱葆三。


 朱葆三比高恩洪大了足足三十岁，因此高恩洪是给足了朱葆三面子。


 “高大人，请喝茶。”


 以前旧交通系在中国金融圈呼风唤雨，当然也认识朱葆三这个上海金融圈、工商界的大佬人物。高恩洪虽然以前没跟朱葆三有过接触，但他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朱葆三也听说过这位比自己小了三十岁的高恩洪，知道这是原来旧交通系的大员。


 徐世昌刚刚任命周自齐成为内阁总理，因此周自齐成为内阁总理的消息还没有传到上海，朱葆三还不清楚这件事情。但是靳云鹏内阁这段时间一直不稳定，旧交通系要入主北京的消息已经是满城风雨。大家都是信誓旦旦的表示，目前的北京局面只能是旧交通系，只能是梁士诒这个大财神才能够解决。


 因此旧交通系虽然失势已久，但朱葆三也不敢慢待高恩洪。


 但也不亲近。


 很是平常。


 扯扯这个，扯扯那个，反正朱葆三不着急。


 可是高恩洪着急。看到朱葆三跟自己谈天谈地，什么都谈，就是不谈自己最想要谈的。高恩洪是一个专业人才，在很多方面都非常出色。在以前的旧交通系当中，高恩洪以雷厉风行、专业能力强著称。同样他的性格被认为是最不适合在政治圈。


 因为脾气急，不太圆滑。


 可正是因为他能力强，敢于任事，所以梁士诒、周自齐这些旧交通系大佬不用说，就连袁世凯、段祺瑞他们对高恩洪的评价也很高。有什么难事无法解决，都交给高恩洪出面处理。甚至后来的那些读书人，什么蔡元培、胡适他们对于高恩洪也是评价甚高。


 看到朱葆三聊天起来没完没了，完全不像是七十岁的老头，精神头十足。因此高恩洪忍不住，直接道：“佩公（朱葆三），此次我来是代表马上要上任的新内阁总理周自齐的。”


 “哦？周大人要担任内阁总理？这是好事啊，周大人清末就是能臣，曾经帮助袁宫保解决了多少财政问题。北方地区的新式企业、新学堂的出现，中国的现代经济体系，周大人贡献很大。”


 不是梁士诒？是周自齐？


 朱葆三微微惊讶。


 但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一通夸奖周自齐。


 高恩洪真是哭笑不得。自己今天是来跟朱葆三谈公债问题，可是朱葆三每个话题都能够扯出千百种其他话题。只不过朱葆三年纪大，在上海金融圈和工商界地位高，高恩洪不得不忍受。


 等朱葆三扯完了之后，高恩洪才道：“佩公，此次廙（yi）公（周自齐）担任内阁总理，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北京政府的财政问题。为了解决北京政府的财政，廙公准备在上海发行三千万的公债。”


 “哎呀，周大人上去，北京政府的财政问题还是问题吗？轻松就解决了。以周大人的能力，解决北京政府的财政问题，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高恩洪眼皮直跳。


 朱葆三太能侃了，这是七十岁的老头吗？


 而且高恩洪瞬间就有些不好的预感。因为自己说什么，朱葆三都是岔开话题。可是高恩洪还是沉住气道：“佩公，此次我来找你也是为了这个事情。此次政府发行公债，希望佩公能够出面支持。”


 “我？”


 朱葆三微微摇头。


 然后叹口气道：“我的事情，估计高大人也听说过。人老了，跟不上时代了，容易被时代抛弃，我就是如此。我已经明白人老了就要退下来，不能阻挡年轻人往上走的步伐。你难道没听说我已经让出了上海工商总会的会长职务，也让出了上海总商会会长职务。现在我这个老头，出来说什么都没用了。高大人，我看你是找错人了。”


 推辞。


 立马是推辞。


 这让高恩洪心情不爽。


 想当年，旧交通系呼风唤雨的时候，甚至旧交通系还没有完全发迹的时候，朱葆三这样的商人也没有谁敢这样直接的拒绝旧交通系。毕竟那个时候旧交通系控制银行、铁路、航运、邮电，哪个商人不上赶着巴结旧交通系。谁要是能够巴结上旧交通系，谁就能够一跃成为大商人。


 就是朱葆三也是如此。


 当年没少跟旧交通系的人打过交道，也得到过旧交通系的帮忙。


 但看看这才几年，朱葆三竟然敢推辞。


 因此高恩洪的脸色立马垮了下来，道：“佩公，在上海滩谁不知道佩公的大名。虽然你已经不担任上海总商会和上海工商总会的会长，可是我听说上海总商会的事情是虞先生（虞洽卿）负责处理，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的上海总商会会长。你出面上海金融界、上海工商界谁不给面子。不要说是上海金融圈和工商界，就算是全国的金融界和工商界，谁不给佩公面子。佩公，你太谦虚了。”


 “高大人，你真是高看我了。”


 朱葆三连连摇头，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我这样的老朽别人能认识我就不错了。至于说，老了，就应该在家养养花就行了。”


 看朱葆三继续推辞，高恩洪的脾气是越来越不好。


 很直接道：“佩公，那么能否请你出面，要求宁商总会支持一下我们的公债。”


 “哎呀。”


 朱葆三扶住额头。


 有些很不好意思的道：“高大人，真是不好意思，你来晚了一步。”


 “佩公，怎么说？”


 “高大人，你可能不清楚。就在几个月前边防督办段勋将军也在上海发行了公债，我们宁商总会也购买了两千万的公债。现在手中是真没有钱。”


 “宁商总会购买了两千万的边防督署公债？”


 “是。”


 高恩洪脸色变化很快。


 不知道该怎么说。


 之前靳云鹏内阁在上海发行公债，才卖出了四万。可是看看段勋，光是一个宁商总会就购买了两千万。其实受到金融圈肯定的公债是可以流通的，价值并不亚于现金。


 因为有些垃圾公债，金融圈不承认，很多人都认为这样的公债最后是白纸一张，不可能获得兑现。一旦如此，这样的公债根本无法流通，因为到时候没有人承认。


 可是一些大家看好的公债，认为能够兑现的公债，那就好说了。公债的利息高，一些手握公债的人，在银行抵押或者给欠债的公司抵押的时候，都是按照公债的票额抵债。到时候利息就是赚的，因此这种公债是非常受金融圈喜爱的。


 这从侧面可以表示段勋在上海金融圈的信誉比北京政府高很多。


 要不然一个宁商总会怎么就能够购买这么多公债。


 “可是宁商总会还是能支持我们的。廙公作为内阁总理发行的公债，佩公你还不相信吗？”


 “我是相信。”


 朱葆三很是真诚。


 一脸遗憾的道：“可是我们宁商总会花了太多钱，已经拿不出更多现金。如果我们再购买北京政府发行的公债，我们的现金流就会出现问题。真是太遗憾。”


 高恩洪大怒。


 他完全明白。


 朱葆三这是根本不想帮助自己。只是朱葆三年纪大、地位高、影响力大，不能太过得罪他。毕竟就算此次他不帮忙，但如果得罪他，他背后坏事，那就容易很多。


 因此高恩洪站了起来。


 脸色有些难看的道：“佩公，既然如此鄙人就先告退了。”


 “高大人，没能够帮上周大人和高大人的忙，老朽真是一万分的抱歉。”


 “不敢。”


 高恩洪硬邦邦的回答之后，甩了袖子就离开了朱葆三的家。朱葆三看着高恩洪的背影，摇摇头道：“周自齐啊周自齐。旧交通系人才如云，却派出了高恩洪。高恩洪和传闻没什么两样，果然不适合在政治圈。看来周自齐这个内阁总理真是做的不稳当，连自己人都不帮忙。”


 朱葆三撇撇嘴。


 高恩洪此人的大名朱葆三岂会不知道。敢于任事、专业能力强，颇受很多人的器重。毕竟政府是需要他这样敢做事的人。


 可惜此人不是那种八面玲珑的政客，如果上面没有人赏识，那就寸步难行。


 看看刚刚的情况。


 不满的表情完全写在脸上。一个合格的政客是不会把自己内心的想法流露在脸上的。而高恩洪却是把自己的不满完全放在脸上。


 见微知著。


 旧交通系那么多谈判出色的干将，都没有派出来，反而是派出了高恩洪这个最不适合的人。周自齐看起来是没有得到旧交通系的支持。


 未来困难了。


 不过周自齐越困难，对于段勋来说是越好的事情。在这场权力斗争当中，只有段勋胜利，才能够给宁商总会带来最大的回报。因此宁商总会此次冒着得罪曹锟和得罪旧交通系的风险，抗拒北京政府发行的公债。


 “来人。”


 “老爷。”


 “去，给洽卿（虞洽卿）带个消息。告诉他，即将要上任的国务总理周自齐的代表高恩洪已经来到了上海。让大家统一一下口径。这个时候谁要是敢接手，那就是和我，和我们宁商总会作对。”


 “是。” 　

(http://www.ccfang.cc/novel/eL25Hf955A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ccfang.cc。书房文学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ccfa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