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艰难2

 “竹甫兄，还望你指点迷津。”


 高恩洪累了。


 在上海奔波好几天，接连和上海金融圈、工商界的大佬人物频频见面，可是他们对于周自齐的公债都没有多少兴趣。


 他们见到高恩洪之后，每个人的态度都很好。这些人见到高恩洪就像是见到了老朋友一样热情好客。其实高恩洪虽然是旧交通系的干将，可是和上海金融圈的人并没有多少接触。很多人都是只闻其名，并没有接触过。这一次算是第一次和上海那么多的金融圈、工商界的大佬见面。


 可是他们态度非常好，一个个招待殷勤。可是只要高恩洪谈起购买公债的事情，一个个都是推得一干二净。什么样的借口都有。


 意思都是一样。


 那就是无法购买北京政府的公债。


 这让高恩洪很是生气。


 旧交通系当年融资，什么时候这么困难过。当时不知道多少人上赶着和旧交通系合作，上赶着贿赂旧交通系的大员，上赶着希望得到旧交通系的支持。


 可是现在。


 高恩洪知道一点。那就是靳云鹏是因为没钱倒台的，曹锟支持周自齐担任国务总理，是希望周自齐给北京政府筹钱。可是旧交通系内部对于周自齐擅自和曹锟合作当上国务总理，很是不满意。


 一个个都置身事外。


 高恩洪是没有办法。因为高恩洪和周自齐的山东老乡，以前周自齐帮助过很多次高恩洪。所以高恩洪才会出山帮忙。此次高恩洪出山，可是得到很多旧交通系大员的批评，认为高恩洪忘恩负义，为了攀附成为国务总理的周自齐，忘记当年梁士诒对他的帮助。


 顶着这样的骂名来到上海，可是情况非常不好。


 周自齐是希望在上海借款三千万。


 可是看现在的情况，连几百万都很困难。三千万，简直是天文数字。特别是看看上海金融圈和工商界这些大佬的态度，几百万都很困难。


 那可是北京政府。


 再怎么说也是中央政府。发行公债连区区几百万都拿不下来，这不是让人笑话。而且对于周自齐这个理财著称的大佬来说，也是巨大的声望上的打击。


 很多人都会认为，你周自齐也不过如此。之前大家还指望你周自齐力挽狂澜，可是你也没什么办法。这样不仅对于现在的周自齐，就连以后周自齐想要卷土从来都不可能了。


 因此奔波几天之后，高恩洪实在是没有办法，过来找自己的老同学邱晋元。


 邱家。


 是湖州南浔大富之家，是湖州商人当中的顶级商家，清末的时候他们家族的财产就有近千万。早年和高恩洪一起留学英国，回国之后接手自家的一些生意，现在也算是名气不小的商人。


 “定安兄，这个问题是没有解决办法的。”


 “竹甫兄，你这是……”


 “最近我也听说了。你和上海金融圈和工商界的人频频接触，想让他们购买北京政府发行的公债。是不是都吃了闭门羹。”


 “这些人态度很好，但就是不谈正题。”


 高恩洪皱眉。


 太累。


 以上海目前的经济实力，以上海金融圈、工商业的实力，三千万不算是很大的数目。一些重要的商会，资金实力是非常雄厚的。


 几个商会，加上几家银行出面，三千万轻松就出来了。


 这不是吹牛。


 全国的金融圈大亨和工商业大佬，全都聚集在上海。中国的发展是非常不平衡的，甭管是名气大的洋行、洋商，还是国内的富豪，你要是不在上海落脚，那就是落伍的。甭管你在哪里挣钱，最起码在上海都要留下一个联络点的。因为上海就是中国目前的金融中心、经济中心。


 高恩洪这几天也听说了。


 那个新任边防督办段勋可是在上海发行了六千万的公债，上海金融圈和工商界都吞下了。可是自己这三千万怎么就这么困难。


 “安定兄，你还是书生意气。那我先问问你，北京政府目前财政几乎崩溃，北京政府目前有什么财政收入？你如何保证北京政府的这三千万公债不会成为废纸，你如何保证北京政府能付得起这笔钱。你不要站在北京政府那边，你要是经营银行、经营公司，你会购买北京政府的公债吗？”


 听到邱晋元的话，高恩洪沉默。


 高恩洪是技术官僚，是一个非常出色的技术官僚。对于北京政府目前的问题他看的很清楚。其实北京政府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没有收入。


 北京政府这些年说起来有两项重磅收入。


 一个是国税，特别是盐税、茶税这些税是大头。袁世凯在的时候，各地的国税主要收的就是这些大头税。虽然那个时候军阀已经开始抗拒中央政府，不想给中央政府交税。但都是私底下做手段，不会直接对抗北京政府。因为他们还是畏惧袁世凯的。


 因此那个时候北京政府的国税还是不少的，一年有几千万是有的。


 另外一个是关税。


 也就是关余。北京政府来说，关余的收入和国税相差不多。这样一来北京政府每年都是有几千万的收入。要不然袁世凯也养不起那么多的部队。


 但就算是这样，袁世凯也很缺钱。


 只是那个时候再怎么说也是有收入的，所以北京政府发行公债，大家还是有些信任的。但现在是什么情况？北京政府几乎没有收入。


 随着袁世凯称帝，护国战争爆发开始，下面的府院之争、张勋复辟、护法战争，以及直皖战争之后，国税基本上为零。地方军阀完全截留国税收入，根本不给北京政府交税。关余又刚刚被地方军阀瓜分干净。从段勋为首的皖系军阀开始，江苏督军李纯、江西督军陈光远，以及东北巡阅使张作霖，两广巡阅使陆荣廷，粤军陈炯明，他们也都已经开始和外交使团签订新的合约瓜分关余。


 没有国税，没有关税，北京政府一个堂堂的中央政府目前一年的收入还不到千万。甚至财政收入还没有段勋手底下云南、贵州这样穷省的财政收入多。这样的财政收入就连正常的政府运营都不够。


 他现在发行公债，谁能够相信。


 光是从经济情况来看，北京政府发行的公债就没有信用。高恩洪是这方面的专家，当然明白邱晋元的意思。


 “哎——”


 高恩洪叹口气。


 不过还是道：“可怎么说我们是北京政府，堂堂的中央政府。我们能够出的牌总比边防督办段勋那边强啊。此次廙公担任国务总理，要是无法筹钱，情况不容乐观。”


 是。


 北京政府很穷，现在更是连收入都断了。但再怎么说这是北京政府，是中央政府，有的是筹码。可以打出去的牌还是非常多的。难道还真还不了钱吗？


 “安定兄，你这就强词夺理了。人家段将军号称十三省盟主，控制九个省份，控制这些省份的财政，一年的财政收入本来就比北京政府多。而且最近连关余都拿下来了，一年财政收入会是北京政府多少倍。哪里是北京政府能够比得了的。以目前段将军的经济实力，不要说是发行六千万的公债，他就算是发行一亿的公债，全国金融圈也能够吃得下。你可能不清楚，在目前的上海金融圈，段将军的公债和现金没什么区别，受到很大的追捧。”


 “但也不应该啊。”


 这些原因都有。


 但总不至于这些人一个都不感兴趣。高恩洪疑惑的道：“竹甫兄，但怎么说这是北京政府，而且背后还有直鲁豫巡阅使曹锟将军。难道就真的没有人想要投靠他们？”


 发行公债。


 除了是经济行为，后面还有其他意思。


 以前旧交通系强大的时候，发行公债情况非常理想。很多商团，很多银行都是抢着购买。其实就是另类的投名状。现在周自齐发行公债，不仅仅是代表旧交通系的一些人，也代表北京政府，背后更有曹锟的支持。难道上海这边就没有人想要投靠曹锟？


 毕竟曹锟目前可是控制了北京政府。


 堂堂的靳云鹏内阁也是说倒台就倒台。投靠曹锟，投靠北京政府，投靠周自齐，他们能够给的回报也是非常多的。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原因。你来之前，已经有人在上海金融圈、工商界发话了，不允许任何人购买北京政府的公债。”


 “谁？”


 高恩洪吓了一跳。


 谁他妈胆子这么大，要直接跟北京政府，直接跟旧交通系，直接跟直鲁豫巡阅使曹锟叫板。


 邱晋元虽然在自己家，但还是小声道：“西南商业银行的康心如，宁商总会的朱葆三和虞洽卿。他们已经在上海金融界和工商界发话，谁要是购买北京政府公债，以后就拒绝合作。大家以后见面就是敌人。”


 “该死。”


 想起之前和朱葆三、虞洽卿、康心如他们见面的样子。这些人一个个笑眯眯的，对待自己是那么的殷勤，没想到背后搞鬼的是他们。


 “为什么？”


 “安定兄，你连这些都没有了解清楚，就来了上海？”


 “本来我没想过来上海。只是廙公突然找我，我才急急忙忙南下。对于这边的情况还真是不太了解。”


 “那我告诉你。西南商业银行估计你知道，那就是边防督办段将军的产业。至于朱葆三、虞洽卿他们宁商总会也已经是和段将军合作。你说这是谁的意思。”


 “边防督办段勋。”


 “恩。”


 高恩洪摇摇头。


 段勋这完全是断了人家北京政府的活路，也是在逼曹锟。


 “你不知道。现在西南商业银行手中有一大笔钱，就是十三省关税。有了这笔钱，目前上海金融界也好，工商界也好，多少人希望得到西南商业银行在资金上的支持。这个时候谁敢得罪西南商业银行？更何况还有朱葆三和虞洽卿发话，那些人怎么会支持你。”


 “你们湖州商会也是这样。”


 “当然。”


 邱晋元毫不犹豫的点头。然后道：“你应该知道，以前都说江浙富豪在湖州，湖州富豪在南浔。可是我们南浔商人，大部分都是丝商出身。但自从英日两国的生丝开始进入中国之后，严重的打击了我湖商的生意，多少当年称霸中国生丝生意的南浔丝商破产。虽然现在我湖商大部分已经改行做一些其他生意，但目前我湖商声势已经比不了潮商（粤商之一的潮汕商人）和甬商（宁波商人）。特别是甬商和渝商（重庆商人），他们两家都是后发制人，在目前上海银行界乃至全国银行界都是赫赫有名。这个时候我们哪里敢得罪西南商业银行，还有宁商总会那些人。我们很多方面还需要得到他们的支持。”


 邱晋元摇头。


 湖商，最核心的是南浔商人，他们现在过得可不如意。主要是因为湖商崛起是靠着生丝，靠着丝绸的。他们当年可是垄断了中国的丝绸生意，他们的丝绸可以卖到欧洲。一个个富得流油，甚至南浔富豪刘家，在清末就号称拥有两千万资产。不比当年的红顶商人资产少。


 可惜随着英日商人的机器开进中国，他们的生丝便宜，质量也不比中国的生丝差。加上当时国内不收国外产品的税，但是收国内商品的税。各方面原因导致了浙江那边的生丝厂一个接着一个倒闭。南浔商人在这个过程当中也是大量破产，湖商的影响力也是大大降低。


 可以说清末最牛气的晋商和湖商，虽然目前底子还在，但影响力已经是无法和新崛起的宁商总会，粤商他们相比。甚至也比不上刚刚崛起没有多久的重庆商人。


 这个时候湖商需要低调，哪里敢得罪上海金融圈的新贵西南商业银行和宁商总会。


 “没有办法？”


 “安定兄，我还告诉你一些你不知道的情况。”


 “请。”


 “你知道浙江督军卢永祥怎么跟我湖商代表说的？”


 “怎么？”


 “卢永祥的人可是直接说了。谁要是买北京政府的公债，谁就是跟他卢永祥过去不。谁要是跟他卢永祥过不去，他就要让人无法在浙江立足。”


 “太霸道了。”


 高恩洪是书生出身，听到卢永祥这种土匪一样的作风，非常不满意。发行公债，你买不买是个人经济行为。你一个地方督军竟然直接这样下命令。


 完全是无法无天。


 “现在的军阀哪一个不霸道。不仅仅是卢永祥，淞沪护军使何丰林也已经发话了。谁要是敢购买北京政府公债，那么就别想在上海做生意。”


 高恩洪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现在段勋、卢永祥、何丰林这些军阀都卷了进来，而且都是不允许上海这边购买北京政府公债。这样下去，北京政府的公债还真是卖不出去。


 如果周自齐无法筹钱，那么结果必然和靳云鹏一样。


 “你说有没有其他办法？”


 “反正我这边是没有办法。说不定你要是去求求边防督办段勋将军会有可能。不过安定兄，你真不明白边防督办段勋、浙江督军卢永祥、淞沪护军使何丰林为什么会这样？”


 “我当然知道。”


 高恩洪是不适合在政治圈。


 但这些事情他当然明白。直皖战争才结束多长时间。虽然段祺瑞下野，可是直皖两系之间的关系一直不好，双方并没有完全分出胜负。


 互相之间扯后腿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可惜了中国。


 因为这些军阀的内耗，严重的影响中国的发展，严重的影响中国的建设。看看今年一年之内就有三个内阁倒台，周自齐已经是第四任的内阁。


 要是周自齐再倒台，那真是乱了。


 这些军阀只考虑自己的利益，谁来考虑国家的发展，国家的建设。想到这些高恩洪就只能长长的叹口气。相比起袁世凯在的时候，现在的这些军阀是更加的嚣张跋扈，根本没把北京政府放在眼里。


 不过也是。


 曹锟就是以地方督军的身份讨伐中央，战胜了段祺瑞，目前控制了北京。


 都是一丘之貉而已。


 “安定兄，其实我建议你不要蹚这浑水。现在时移世易，不再是当年梁财神那个年代了。周自齐虽然是内阁总理，但是想要在国内筹集资金是非常困难的。以你的能力，不适合干这些事情。”


 “我也明白。”


 高恩洪最不擅长的就是这些。


 要是以前，他当然不会来做这种事情。但周自齐身边目前没有帮手，高恩洪就算是再难也要帮他一把。


 “可是廙公对我恩重如山，他此次担任内阁总理，我不得不帮忙。”


 “你还是好好想想吧。想要在上海筹集资金，不要说是你，就是梁财神亲自过来，现在的情况也没有多少把握的。”


 “好。” 　

(http://www.ccfang.cc/novel/eL25Hf955A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ccfang.cc。书房文学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ccfa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