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内讧

 华北的十二月，已经开始下雪，而且雪下的不少。


 温度很低。


 比一百年后来说，温度低了不少。梁士诒成为新的内阁总理已经有十来天时间。梁士诒比周自齐更加周到，新任内阁有张作霖推荐的人，也有曹锟嫡系高凌霨继续担任内务总长，也继续支持张狐这个新交通系大员担任财政总长。整体来说，梁士诒的内阁是旧交通系、新交通系、奉系、曹锟的直系各方面联合成立的。


 梁士诒如此选择，就是为了短时间之内稳住各方力量。


 梁士诒此次入京可谓是众望所归，所有人抬着梁士诒，几乎可以说梁士诒是被众人抬到北京，抬到内阁总理的位置上。因此相比起周自齐，大家给梁士诒的宽容还是很足够。


 十来天。


 梁士诒还没有解决财政问题，可是依旧没有多少人逼迫梁士诒。当初周自齐可是刚刚上任没有多久，大家就给他压力。因为相比起梁士诒，大家并不信任周自齐。


 曹锟和张作霖不逼迫梁士诒，段勋和其他人也不逼迫梁士诒。


 因为段勋现在忙着自己的事情，特别是忙着整编部队。而皖系另一个大佬卢永祥也在扩军备战，也没空搭理梁士诒。等到梁士诒露出马脚的时候，大家才会一拥而上。现在还不到时候。


 “张省长，消息确切吗？”


 山东济南。


 因为天气变冷，屋子里都已经烧了暖炉。


 吴佩孚就在离暖炉不远的地方正襟危坐，和自己最信任的幕僚张其锽说话。张其锽早年是湖南人，清末就开始在湖南当官。辛亥革命之后因为和前湖南督军谭延闿是同窗，同届考生，因此一直在谭延闿手下干活。


 担任过湖南军务厅长这些职务。


 是湖南很厉害的一个人物。


 护法战争吴佩孚南下进入湖南，在衡阳和湘军签订停战议和的时候，出面的就是张其锽。而谈判的时候，吴佩孚非常欣赏张其锽的能力，因此邀请张其锽跟随自己。张其锽也甚为佩服吴佩孚，因此决定投奔吴佩孚，成为了吴佩孚最信任的幕僚。


 直皖战争结束之后，曹锟任命吴佩孚担任山东督军，吴佩孚就推荐张其锽担任山东省长。吴佩孚对于张其锽很是尊重，因此每次见到张其锽都会叫他“省长”。


 “是。我估计很快很多人都会接到消息。或者说很多人已经听到了消息，可能比我们更早得到了消息，只是他们都不表态。”


 “张省长的意思是说，其他势力早就得到了消息？”


 “应该是如此。吴帅，说句不好听的，我们的消息渠道和其他一些人相比根本不算什么。和日本关系亲密的势力，估计早就得到了具体的内容。”


 张其锽点头。


 吴佩孚听到这句话，脸色立马就垮了下来，道：“此等大事情，大家怎么就没有表态，大家就眼睁睁的看着梁士诒胡来。简直是岂有此理。”


 吴佩孚大怒。


 张其锽看到吴佩孚生气，立马道：“吴帅，只能说梁财神找的机会太好。吴帅，你想想。梁财神是张作霖推荐的，曹公也指望梁财神解决北京政府的财政问题。至于原段合肥手底下的那些将军，哪一个都跟日本不清不楚，每个人估计都跟日本签署过不少条约，他们能出来说什么。他们以什么身份说话。梁财神真的是太聪明。明晃晃的跟日本签署借款条约，但没有人会出来指责他。”


 “梁士诒难道不怕舆论。”


 “吴帅，舆论是什么东西。只要目前的实力派不逼迫梁财神，区区一些舆论算得了什么。梁财神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敢和日本借钱。”


 张其锽说的非常赤裸裸。


 梁士诒组阁之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和日本的谈判上，其实就是和日本借款当中。梁士诒虽然说的是日本没有条件，但日本怎么可能会没有条件。


 日本在梁士诒上任之前，说的是没有条件。可是梁士诒上任之后，日本立马就提了条件。要么答应，要么不贷款。梁士诒现在也是骑虎难下，没有任何其他办法，所以准备答应日本的条件。


 而且时机非常好。


 张作霖和曹锟不会反对，而段勋为首的皖系军阀，自己就跟日本暧昧，跟日本不清不楚。哪里有资格质问梁士诒，大家都是一丘之貉而已。


 只要这些实力派不逼迫梁士诒，梁士诒就不会有问题。


 梁士诒太聪明。


 “正是因为有这么多只顾着自己利益的军阀，国事才会变得如此糜烂。”


 吴佩孚忍不住拍了桌子。


 一群卑劣之徒。


 看着梁士诒卖出国家路权，特别是要卖了山东的胶济铁路，竟然一个个都不吭声。梁士诒此次准备用胶济铁路的权益，换取日本大量的贷款。


 日本虽然在巴黎和会拿到了山东权益，可是并不稳固。因为这个仅仅是巴黎和会的规定，中国代表团是拒绝在巴黎和会签字的。所以中国方面是不承认巴黎和会的内容。


 加上目前国内的反日情绪越来越高涨，日本也弄得非常被动。


 可是一旦梁士诒和日本完成借款协议，那么胶济铁路的权益，就真的要转给日本。而且还是北京政府确认的事情。这种事情那些人竟然看着不管，一群祸国殃民之徒。


 都该死。


 吴佩孚是真的无奈忍受这种情况。


 “吴帅，事已至此生气也没什么用。”


 “不行。”


 吴佩孚摇头。


 站起来，走到窗户前，把窗户打开。十二月份的济南，温度已经是零度左右。打开窗户之后，冷空气进入屋内。张其锽紧了紧衣服，然后看了吴佩孚。


 吴佩孚没有因为天气寒冷，就把窗户关上，反而是继续站在窗户前。


 吴佩孚想让自己冷静一下。


 但一直没有冷静下来，想了片刻之后，吴佩孚道：“张省长，以我的名义写一份通电。我要让全国都知道这个事情，我决不能看着梁士诒继续在内阁总理的位置上。”


 “吴帅，不可。”


 张其锽立马也是站起来，来到了吴佩孚身旁，道：“吴帅，现在不是一个好机会。曹公又何尝喜欢张作霖推荐的梁财神，可是为什么此次一句话都不说。曹公是指望梁财神解决北京政府的财政危机，然后再以这个为借口赶走梁财神。如果我们这个时候出头，那样会坏了曹公的大事情，会影响你们两个人的关系。而且这样我们要和张作霖直接对上。边防督办段勋、浙江督军卢永祥他们一定会更高兴的。”


 张其锽阻止吴佩孚。


 吴佩孚毕竟不是一方势力，而是曹锟的部将，很多事情不应该自己直接出面，而是要听曹锟的话。要不然你让曹锟怎么想，曹锟才是新直系的老大。


 其实吴佩孚已经不是第一次。


 直皖战争刚刚结束之后，吴佩孚就提出了他设想当中的十几条治国理念。包括直皖战争之后，北京政府应该怎么组成，吴佩孚都发表了声明。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可是立马被张作霖讽刺。


 老子和你老大曹锟再商量事情，商量国家大事情。你一个小小的师长，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因此张作霖不仅直接通电让吴佩孚闭嘴，还给曹锟发电报，让曹锟好好管管手下人。当时曹锟还需要和张作霖合作，所以发电报斥责吴佩孚，让吴佩孚老老实实，有些事情不该管的别管。


 当时吴佩孚擅自发表这些东西，让曹锟的那些亲兄弟对于吴佩孚也是非常不满。


 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师长，国家大事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当时吴佩孚弄得非常狼狈。还好曹锟对于吴佩孚还是非常欣赏，而且吴佩孚的第三师是曹锟部队当中最精锐的。所以斥责完吴佩孚之后，曹锟又是任命吴佩孚担任山东督军，对他进行安抚。


 但如果吴佩孚这一次再次自作主张，再次破坏曹锟的事情，那么两个人之间就肯定会产生隔阂。甚至吴佩孚此举会得罪一大批曹锟手底下的重将。


 吴佩孚扭头看了一眼张其锽，又转过头看了看窗外，叹口气道：“曹公现在真是干大事而惜身，而且就是看不到梁士诒的危害。梁士诒只要此次成功解救北京政府的财政危机，以后想要赶走他哪里是那么容易。到时候梁士诒和张作霖合作，北京到底是谁控制都说不定。而且这种条约只要签署，以后想要收回来就难了。现在我们的代表团没有在巴黎和会签字，山东的事情还有回旋余地，我们可以和日本继续谈判。可是一旦签署合约，把胶济铁路卖了，以后他就不属于我们了。他们怎么就看不到这一点。有些东西能签，有些东西是不能签的。”


 吴佩孚是真的生气。


 吴佩孚跟着曹锟多年，现在也慢慢地成为一个军阀。吴佩孚这些年看过很多，而且吴佩孚本人也不是说完全干净的，也不是说没见过这种事情。


 可是有些卖国条约能签，有些买过条约不能签。就算是卖国条约，那也是有分别的。梁士诒要签的这种合约就是千万不能签署的合约。


 “吴帅，事情是这样。但现在时机不对，我们不能说什么。”


 张其锽还是劝吴佩孚。


 现在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装聋作哑，曹锟怎么做，吴佩孚什么话都不用说。反正出现任何事情，挨骂的都是个高的，也就是曹锟。


 可是吴佩孚要出面，那么得罪人太多。


 张作霖、曹锟、梁士诒为首的旧交通系，都会认为吴佩孚坏了他们大事情。那样吴佩孚的立场就很难堪。


 “我非英雄，但却不能看着梁士诒这样出卖国家主权而置之不理，特别是这种条约，这种完全不可挽回的条约。张省长，不用劝我。此事我绝对不能看的不管，不管出现任何问题，我都一力承担。你帮我写，我此次一定要让梁士诒内阁倒台。”


 “哎——”


 张其锽叹口气。


 张其锽佩服吴佩孚这种勇往直前，佩服吴佩孚此等家国情怀。可是吴佩孚今天的举动，会让他得罪太多人。张其锽希望吴佩孚能够成就一番大事业，可是此次他和梁士诒对上，会给吴佩孚树立太多敌人。


 不过和吴佩孚认识一年多时间，张其锽对于吴佩孚的性格也比较了解。


 旧读书人出身。


 非常讲究那些“理”，一旦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特别是面对梁士诒这种出卖国家主权，而且还是最严重的卖国条约，吴佩孚更是不能忍受。加上梁士诒是张作霖推荐的，上任之前吴佩孚就给曹锟发电，反对梁士诒组阁。


 吴佩孚这段时间对于曹锟是非常失望的。


 曹锟真的是魄力不足。


 吴佩孚其实一直是希望，曹锟不要对北京的财政危机袖手旁观，而应该是积极应对。不要觉得北京政府的财政危机是一个负担，而应该利用这个机会把北京政府完全纳入自己的管理当中。只要完全控制北京政府，那么政治优势就非常大了。


 段勋他们要军饷？


 曹锟完全以中央政府的名义，指责这些军阀截留税收。比段勋他们要军饷，更加正当，更加能得到舆论的支持。可惜曹锟担心自己利益受损，就一直不想积极解决北京政府的财政问题。


 所以曹锟一直没有搭理吴佩孚的建议。


 要不是因为曹锟是吴佩孚的伯乐，一直以来对吴佩孚青睐有加，一直提拔吴佩孚，吴佩孚肯定是不会跟着曹锟。因为在能力上，曹锟的确无法成为一个派系的领头人。


 “吴帅，一旦我们发出通电，到时候我们可就没有退路，只能继续往前走了。”


 “我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不把梁士诒赶出北京，我绝不收手。任何人都不能阻挡。”


 “行，我现在就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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