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千头万绪

 1920年7月13日，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段勋终于进入了北京。


 此次迎接段勋的级别就高了很多。


 徐世昌、王宠惠都亲自过来迎接段勋。两个人分别发表了对于段勋的欢迎词。不过虽然说了很多，但其实都是公式化的，没什么具体的内容。


 欢迎仪式结束之后，徐世昌、王宠惠、段勋三个人进行了简单的碰头。


 没有涉及太多其他内容。


 因为该谈的，戴戡和杨永泰代表段勋已经谈完。所以更多的是一些客套话，毕竟大家马上就要合作。段勋很是客气，给足了徐世昌和王宠惠面子。徐世昌和王宠惠主要是表示会支持段勋的工作，而段勋则是保证北京政府的安定。


 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段勋才回到了自己临时下榻的地方。


 段勋仅仅留下了杨维。


 在一些重要问题的决策上，段勋最信任的还是杨维。这是段勋和杨维这些年合作之后产生的信任。虽然这几年杨维已经不怎么参与这些重要决策，但段勋依旧是想问问杨维，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办。


 “莘野兄（杨维），我们现在进入了北京。但千头万绪，我不知道应该从哪里着手。”


 “将军，你想在短时间之内完成多少事情。”


 杨维反问段勋。


 段勋终于从地方军阀，迈入了北京。虽然只是内阁副总理，但谁都知道段勋才是真正的北京政府背后的控制者。毕竟目前北京城内的武装力量都是段勋的。


 因此段勋的政治抱负，就会左右北京政府的政策。


 段勋想了想道：“这些我想过。未来十年之内，我希望完成五件大事情。第一件就是让人民党控制议会，改变‘临时约法’，实行总统制。自从民国成立以来，府院之争就没有断过，这都是因为没有一个清晰的标准。在总统制和内阁制之间混乱不堪，导致大总统和内阁总理之间权力斗争越来越频繁。我认为应该在宪法上有明确的规定。”


 段勋没有隐瞒自己的野心。


 大总统的位置是段勋一定要爬上去的。不过在成为大总统之前，段勋必须要改变当年孙中山他们在南京通过的所谓“临时约法”。段勋未来几年的工作就是要把中国的政治体制变成总统制。如果要这样，那么段勋必须要控制内阁。而控制内阁最好的方式就是增加人民党的实力。


 杨维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


 因为杨维早就知道段勋的想法。早年段勋在四川和杨维合作的时候，段勋对于未来中国的政治体制方面说过很多，和杨维两个人探讨过很多次。


 段勋一直都认为中国这样的国家，就应该实行总统制。


 “第二件事情，就是完成中国的政令、军令的统一，提高中央权威，加强中央集权。不允许中国还存在不听中央号令的势力存在。集全国之力来应对外来的挑战。”


 “第三件事情，完成中国大城市的铁路建设，让中国的那些大城市、资源所在地都能够铺设铁路。以及边疆地区也能够开通铁路，不能通铁路，也要通公路。完成初步的交通网络。”


 “第四件事情，在全国范围之内推行减租减息。减少地主的收入，增加国家的农业税收入。”


 “第五件事情，从列强手中拿过海关的控制权。把中国所有的海关完全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中，海关的税率我们制定，海关的关税我们掌握。”


 段勋慢慢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然后道：“当然还有很多我们需要做的事情。如教育方面、外交方面、工业建设方面，不过这五件事情我认为是最重要的，也是必须要在未来十年之内完成的事情。”


 发展是不容易的。


 就如目前的中国，哪里是想发展就能够发展的。中国周围列强虎视眈眈，国家本身没有多少资金，技术积累不够，还欠了列强一屁股债，连海关都不属于自己。因此段勋要做的事情很多，但段勋认为未来十年把这五件事情做好了，那么其他事情就能够跟着做好。未来十年只要完成这些事情，段勋认为自己的执政就不算失败。


 杨维微微点头。


 当年杨维之所以选择支持段勋，就是因为段勋对于自己的未来有一个非常明确的规划。对于怎么发展中国，怎么让中国摆脱外国人，也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和想法。


 这个和这个时代很多势力不一样。


 所以杨维才会支持段勋。


 而段勋也不负众望，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现在。现在段勋又说出了自己未来十年的想法，在杨维看来这些目标很实际，绝对没有异想天开。而且这些目标切中了中国的问题。


 所以他立马道：“将军，事情千头万绪，但将军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坐稳现在的位置。”


 “怎么说？”


 “将军，目前将军担任内阁副总理，是靠着军队得到的。而且这些年北京政府混乱不堪，慢慢的失去了本该有的威望和大家的信任。将军以后想要做任何事情，都是以北京政府的名义行事，因此将军现在要做的就是恢复北京政府的权威，恢复大家对于北京政府的信任。而恢复北京政府的权威，恢复北京政府的信誉，也是帮助将军坐稳现在的位置。”


 杨维很自信的道：“而想要短时间之内恢复北京政府的威望，有三件事情将军可以即刻实施。”


 “哪三件事情？”


 “解决北京政府的财政危机、修筑铁路、剿匪。北京政府的财政危机更多的是军费带来的危机，北京政府机构本身的财政危机并不严重。特别是因为欧洲战争，北京政府目前还停付各种赔款和贷款，解决起来更是容易。只要将军能够解决北京政府的财政危机，那么肯定能够迅速的得到北京各个机构和北京各个学校的支持。至于修筑铁路，剿匪都是看得见的事情，而且都是可以得到民众赞赏的事情。用这种方法来告诉大家，北京政府还活着，而且还能够发挥作用。”


 “这没问题。”


 这不是什么大事情。


 做起来很是容易。不过光是这一点能够恢复政府的威望？看段勋有些疑惑的样子，杨维继续道：“这只是将军在北京政府立足的第一步。第二步就是解决中东铁路问题。”


 “中东铁路问题？”


 “是。”


 杨维笑着道：“将军，自从俄罗斯内战之后，俄罗斯那边已经控制不住中东铁路。早在段合肥（段祺瑞）没有下野的时候，北京政府已经开始和俄罗斯那边交涉，谈关于中东铁路的问题。只是因为国内战乱频频，这一年之内北京政府内阁总理就换了好几个，所以事情耽搁下来。不过白俄也好，目前的苏俄也好，现在都没有实力和精力控制中东铁路，甚至都没有精力关注这个问题。利用现在的机会，我们迅速的拿下中东铁路的管理权，一定能够大涨国人的士气。也会大大提高北京政府和将军的声望。其实吉林和黑龙江那边有很多俄罗斯的机构，俄罗斯的产业，趁着现在的机会全都没收。没收一个就让大家知道，这也是凝聚国人士气的一个好办法。”


 段勋忍不住笑笑。


 俄罗斯内战，导致他们根本来不及管中国的事情。杨维是让段勋利用这个机会驱逐俄罗斯势力。其实这是很简单的事情，但经过杨维这么一说，段勋和北京政府立马就变得高大上。会让很多对于北京政府失去希望的人，重新看到希望。而段勋作为目前北京政府的实质性控制人物，肯定能够获取更多的声望。


 可谓是一举多得的好办法。


 “然后呢？”


 在北京政府稳住自己的位置之后呢？


 又应该从哪里着手。段勋想要做的事情这么多，铁路建设倒是可以开始。但其他的，包括改变为总统制，消灭军阀，减租减息，海关独立这些事情呢？


 应该是从哪里率先开始。


 “将军，治国如烹小鲜，是万万不能着急的，事情需要一个一个解决。今年将军首先要做的就是稳住，明年则先解决国民党的问题。”


 “国民党？”


 “将军，人民党现在需要站出来公开发展。而最大的对手就是国民党，同样要控制议会最大的对手也是国民党。中山先生奔走呼吁革命三十年时间，在青年人的心中影响力巨大。正因为如此国民党从来不缺乏年轻人的投奔，不缺乏年轻学子的支持。人民党要发展，就要跟国民党争夺年轻人。除了年轻人之外，国民党还吸引了大批的社会名流，吸引了大批的地方实力派。所以想要控制议会，想要压倒国民党，就必须要先解决国民党的问题。”


 “怎么解决？”


 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孙中山此人甭管后世的评价如何，现在在中国的评价还是很高的。特别是在年轻人当中更是如此。更重要的是，国民党的议员非常多。


 从袁世凯开始，经过黎元洪、段祺瑞、冯国璋、曹锟这些人的整理，国民党的议员依旧是非常活跃。


 “将军，明年就是辛亥革命十年的纪念日了。北京政府是正统的民国政府，我想也应该纪念一下。”


 段勋皱眉。


 没明白杨维的意思。


 既然要打压国民党，怎么能够纪念辛亥革命。毕竟现在说起辛亥革命，大家都会说起孙中山，都会说国民党。杨维继续道：“将军，辛亥革命是同盟会、光复会、共进会、文学社，包括立宪派、地方会党也参与的结果。既然要纪念，当然要全都一起纪念。”


 “重新评价辛亥革命？”


 段勋有些明白杨维的意思。


 杨维这是要重新评价辛亥革命。辛亥革命之后孙中山为首的同盟会，利用他们强大的实力和宣传能力，开始慢慢的抹掉其他党派的作用。同样段勋也可以利用北京政府的名义，打压同盟会，打压国民党，抬高其他党派在反清的功劳。毕竟目前的国民党最大的一个政治优势就是，他们一直宣称他们是推翻满清的主要力量。


 不过光是这一点，对于国民党的影响力不会太大。


 “将军，是要重新评价辛亥革命。不过辛亥革命之后，可是有很多在推翻满清的过程当中立下赫赫功绩的辛亥功勋人物死于内讧暗杀当中。这里面能做的文章就多了。”


 “暗杀？”


 “将军，光复会首领陶成章被陈其美暗杀，行凶的蒋中正目前就在粤军，和许崇智他们称兄道弟，是许崇智的参谋长。而且辛亥年陈炯明在广东屠杀光复会武装，那可是明目张胆。不仅是陈炯明，同盟会在全国各地追杀光复会武装，那是尽人皆知的事情。还有两年前汤化龙在加拿大死于国民党的暗杀，汤化龙可是江苏独立的大功臣，也是辛亥功勋人物。程璧光被暗杀更是扑所迷离。不过越是扑所迷离的暗杀，越能够做文章。我们利用重新评价辛亥革命的机会，重启对于一些辛亥功勋人物的暗杀事件进行调查，让法庭、检察院、媒体都参与进来。这些案件一旦重新查起来，国民党是无论如何都跑不掉的，会牵扯出大批的国民党大佬人物。包括胡汉民、汪精卫、陈炯明这些人都是逃不掉的，甚至说不定中山先生都会牵扯进去。将军，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可以说在年轻人当中深入人心，我们从这方面攻击他们，并不容易。虽然有些时候攻击别人的道德是比较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但却往往是最有效的手段。”


 杨维说的时候表情很是低沉。


 因为杨维本身也是革命党出身。但现在却是要对付国民党，让杨维心情当然不是很好。不过虽然心情低沉，但杨维却一点都不后悔。


 该下手的时候就要下手。


 因此杨维依旧是滔滔不绝道：“以前袁项城也好，段合肥也好，他们在笔战当中都是处于绝对下风，完全不是中山先生他们的对手。那是因为他们不懂现代舆论的重要性。但我们却不能放弃这个阵地。打压国民党，要从方方面面着手。从中山先生的私生活开始，当年陶成章指控孙中山贪污公款都是可以攻击的一点。然后就是拔高被国民党暗杀的那些辛亥功勋的功劳，他们的功劳越大，国民党的罪孽就越深。”


 段勋已经是明白了杨维的意思。


 的确是上不得台面的做法。


 就如有人说的那样，当在专业方面无法抹黑对手的时候，就用道德来抹黑对手，这是中国人最常用的方法。不过这个办法虽然龌龊，但却是非常有效的。


 可能这个和中国几千年的文化有些关系，中国人喜欢非黑即白，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就是坏人。希望他们心目当中的英雄是完美无瑕的，希望他们没有任何的污点。可是这个世界上哪里有没有污点的人，哪里有不犯错的人。评价一个人，要看他主要的一面。


 如一个拯救国家民族的英雄，他可能某些方面不完美，甚至有些错误，但整体来说这个人就是英雄，应该得到大家的赞美。同样有些汉奸很是孝顺，但你不能因为他孝顺，就忘记他是汉奸。


 可是现在的中国舆论却不是如此。


 往往一个英雄犯错，大家就会失望，就会指责。他们不允许自己心目当中的英雄是不完美的。


 更何况是孙中山。


 找污点，那多的数不胜数。特别是私生活方面，攻击起来简直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还有当年陶成章指控孙中山贪污同盟会公款，袁世凯也攻击孙中山贪污铁路款。甭管这些是不是真的，只要批评的人多了，那么就算是假的也会变成真的。还有包括民国时期的政治暗杀，如果真找的话百分之九十都是国民党自己干的。孙中山作为国民党魁首，怎么都能够跟他扯上关系。


 有些东西的确是莫须有。


 的确是龌龊。


 但好用。


 段勋可不是道德君子，打压国民党势在必行。用行政力量打压，反而会让国民党名气更大。因此抹黑他们，从名声上抹黑他们才是更好的办法。因此慢慢的点头。


 “将军，任何事情都要先稳固自己的位置，然后才能够开始。等牢牢地控制北京政府的权力，把直系的部队全都整编之后，在解决军阀的问题。有了足够的实力之后，才能够在全国推行减租减息，才能够从列强手中拿回海关。”


 “恩。”


 段勋点头。


 听了杨维的话之后，段勋心中已经有了腹稿，明白自己应该要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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