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出手

 “司令，段勋这是不怀好意，千万不能去。”


 湘军。


 湘军的老巢衡阳。


 谭延闿、程潜、赵恒惕、林修梅、叶开鑫、宋鹤庚这些湘军高级将领都在。谭延闿看着湘军这些将领，甭管是自己嫡系人马，还是不听自己话的那些人，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湘军太弱。


 面对强大的段勋，湘军基本上已经是没有还手之力。湘军周围有十万段勋的部队，虽然不是针对湘军的，可是对于湘军的压力太大。这几年湘军在衡阳一带苟延残喘，因为段勋部队强大的实力，基本上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当然这些年段勋也给湘军足够的面子。


 并没有攻击湘军，也没有收回湘军地盘的行政权力，让湘军在衡阳和郴州一带可以老老实实的活着。当然段勋之所以没有收拾湘军，是因为还没到时候，并不是真的不想收拾他们。


 人就是如此。


 湘军内部一直以来纷争不断，为了权力、为了理念，打的不敢说是你死我活，也绝对是非常不合。可是段勋实力越来越强，带来的压力越来越多。


 所以湘军内部的矛盾反而是减弱很多。


 外部的压力大的时候，内部的矛盾会被掩盖住。所以湘军到现在都没有分裂。如果没有段勋强大的压力，湘军部队早就自己内讧，自己闹翻了。


 赵恒惕很紧张。


 不停地劝说谭延闿。谭延闿看着其他人，再看赵恒惕，无奈的道：“段勋已经公开邀请我担任救灾委员会后勤物资总负责，我这个时候以什么名义不去。”


 谭延闿是真的很无奈。


 心中对于段勋也是非常生气。


 舆论。


 对于北洋军来说，他们其实并不是很在意舆论这种东西。因为北洋军早期的军阀，那都是军营里出来的丘八。对于他们来说最重要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枪杆子。在他们看来只要手中有枪杆子，那么就什么都不怕。清末民初那么混乱的情况之下，北洋军靠什么统治这个国家，靠的就是军队。所以他们是非常迷信军队。


 一些书生嗡嗡叫，对于军阀来说根本就是苍蝇一样。


 平常没惹出什么事情，他们没兴趣管。不过真惹了他们，军警封馆都是轻的，抓人坐牢，甚至枪毙、暗杀都是有的。北洋军督军，让以前的张勋，安徽督军倪嗣冲、湖南督军张敬尧、湖北督军王占元、江苏督军李纯他们都是干过这样的事情。


 一生气管你是报馆还是学校，流血事件可不是一次两次。就连段祺瑞这样，在北洋军来说政治操守比较好的人，也是做过封馆、抓记者的事情。


 在北洋军军阀眼中，这种事情很平常。


 甚至不要说是舆论，对于国会北洋军大佬开始也根本没放在眼里。


 当年宋教仁活着的时候为了国会选举的事情到处活动，连北洋军的老巢都被国民党攻关成功，变成了国民党的大票仓。可是北洋军，袁世凯根本就没有重视。一直到国民党在国会当中大胜，袁世凯他们才发现，原来国会还是很重要的。特别是名义上非常重要。当时达到什么程度，如果宋教仁成为国务总理，所有人都要看宋教仁的脸色，袁世凯这个临时大总统也不例外。


 宋教仁要是操纵国会，那么当时的临时总统袁世凯，能不能合法的转正都有问题。国会如果不选择袁世凯，那么袁世凯的大总统合法性都要消失。甚至可以说，当时的国民党支持谁，那么谁就有机会成为正式的民国大总统。那段时间黎元洪都非常活跃，因为黎元洪认为自己有机会成为正式大总统。如果宋教仁愿意，国民党愿意，那么完全可以选择黎元洪担任正式大总统。


 情况一下就变得很是微妙。


 为什么很多人在宋教仁被暗杀之后，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袁世凯。就是因为当时的袁世凯处境很微妙。因为袁世凯这个临时大总统，国会选举之后，马上就要进行正式大总统的选举，要看宋教仁的脸色。甭管后来孙中山指控袁世凯是不是正确的，但袁世凯有嫌疑是肯定的。


 这都是因为北洋军出身清末，他们的思维还停留在老旧观念当中。他们只在乎手中实实在在的实力，新式的政治玩法他们基本上不懂。


 他们不懂新式政党的运作模式，也不懂新政体的运转模式，更不懂舆论的作用。这方面孙中山和宋教仁却都是行家。


 但段勋不一样。


 段勋是一个非常喜欢，也非常善于利用舆论的人。段勋做什么事情，都喜欢名正言，用一种大家都信服的名义做事情。任何事情，段勋都是遵循这个原则。进入北京政府之后，控制北京政府，都是一步一步慢慢来的。


 不会很盲目。


 整编部队也是如此。


 调走冯玉祥这个段勋在北京周围最忌惮的人，也是如此。之前整编部队，对于第十六混成旅除了派遣后勤部队和军法处之外，并没有什么调整。就算忌惮冯玉祥部队在京畿周围，但段勋也没有盲目进行整编，担心出现意外的事情。


 但却是利用了此次机会。


 因为名正言顺。


 这一次也是一样。段勋掌握北京政府，掌握大义名分，要调走谭延闿。甚至已经公开以救灾委员会副主任的身份邀请谭延闿。


 所有人都知道。


 都在看着谭延闿的表态。


 这就是舆论的压力。谭延闿他们和北洋军老式军阀不一样，他们是不可能忽视舆论的压力。在目前这个全国都重视的救灾情况之下，谭延闿如果拒绝为赈灾出力，很快就会被舆论的攻击所埋没。


 谭延闿的脸皮没有那么厚，可以忍受大家的指责。


 “可是，司令。你走了，我们湘军怎么办？”


 赵恒惕是最着急的。


 以前湘军内部谭延闿和赵恒惕是盟友，外部和曹锟联盟。可是现在曹锟彻底失势，谭延闿要被调走，自己甭管是在外部还是内部都压力很大。


 外部来说，段勋实力越来越强。内部来说，程潜、林修梅这些人和赵恒惕关系不睦。当然不是说私人关系差，相反程潜和赵恒惕两个人私交甚好，认识十几年时间。早年在湖南就是朋友、同学，后来两个人一起去日本，一起在振武学堂读书，一起在日本士官学校读书。


 但理念不同，关系自然不好。


 有谭延闿，赵恒惕他们当然可以压制程潜他们。可是没有了谭延闿，赵恒惕拿什么压住程潜、林修梅这些湘军功勋人物。


 谭延闿对于赵恒惕的话没有回答。倒是旁边的程潜忽然道：“司令，段勋会怎么对待我们湘军。”


 程潜以前一直是主战派。


 和北洋军的关系特别差。在护法战争的时候，和北洋军可是打过很多次。可是现在北洋军势大，论实力，段勋和之前的段祺瑞、冯国璋、曹锟他们完全不一样。


 他们之前的军队是继承了早年湘军、淮军留下来的模式，靠的是下面将军的支持。而下面的那些部队，很多都是那些将军的私人财产。


 但段勋不一样。


 走的是另外的道路。在部队的控制力上、凝聚力上，北洋军旧的军阀和段勋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就是袁世凯对于北洋军的控制，都比不上段勋对于部队的控制上。


 这样一来，段勋目前的部队，实力很强大。


 程潜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将军。明白对付现在的段勋，比起当初护法战争和北洋军打仗，难度大多了。那个时候的北洋军虽然没有四分五裂，但内部矛盾重重。


 可是现在面对几乎统一了北洋军的段勋，程潜没有把握。


 “我不知道。”


 谭延闿摇头。


 并没有自以为是的分析。不过谭延闿还是道：“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我们湘军部队当中在段勋下面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人，目前位置都不低，段勋也没有对他们差别对待。我最近听闻，耀租（贺耀祖）都已经成为了北京卫戍司令。这就表明段勋这个人还是能够知人善任的，不会慢待真正有才的人。”


 谭延闿是这个年代非常出色的政客。


 年轻时候就是名满湖南的“湖湘三公子”之一，不到三十岁已经是湖南立宪派的领头人。以文人出身，却能够几起几落，还能够担任湘军总司令，手腕很出色。


 但现在也说不好，段勋接下来要怎么对待湘军部队。


 “司令，要不我们试探一下看看段勋是什么意思？现在全国都在段勋的手中，我们总不能以一隅对抗全国。”


 赵恒惕试探性的问了问谭延闿。


 理想？


 信念？


 那是个什么东西。赵恒惕只知道一点。正所谓顺天者逸，人最重要的就是识时务。古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倒是旁边的林修梅皱了皱眉，道：“段勋就是段祺瑞的接班人，做的是和段祺瑞一样的事情。我们护法军是为了反对段祺瑞政府成立的，就算现在不再是护法时期，但我们岂能和段勋媾和。我认为我们是不是应该和孙先生谈谈，和粤军那边接触一下，看看我们双方能否达成一致立场，统一行动。”


 林修梅不是不懂现在的情况。


 但他还是不甘心。


 作为革命党出身，如果屈服于段勋，那么他们革命的意义何在。作为参加过辛亥革命、二次革命、护国战争、护法战争的革命党来说，林修梅始终是无法释怀。林修梅认为，湘军还是应该和孙中山联系一下，听听孙中山的想法。


 程潜没说话。


 护法运动的时候，程潜还是一个坚定的主战派。可是过了这些年，程潜心中的那些想法也已经浇灭很多。所以林修梅说话，他也没有帮腔。


 倒是谭延闿叹了口气。


 看着这个以前和自己非常不合的林修梅，谭延闿这个时候也没有了往日的芥蒂。很直接道：“修梅。”


 很难得。


 谭延闿很难得的叫了一下林修梅的名字，连沉默当中的程潜都抬头看了一下谭延闿。在二次革命的时候，谭延闿左右摇摆，和革命党的关系早就破裂。在护法战争的时候，谭延闿一心要和北洋军议和，和程潜、林修梅这些主战派关系非常不好。


 但谭延闿这么叫名字，让所有人都意外。因为谭延闿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亲切的叫过主战派的将军名字。林修梅自己都感觉非常意外。


 “如果你相信我，那么短时间之内还是不要和孙先生，以及粤军联系。”


 “司令。”


 “如果我是段勋，下一步要处理的就是粤军的问题。”


 “粤军？”


 “也包括孙先生，以及国民党的问题。”


 在座的几个人都皱了眉头。


 甭管是主战派，还是主和派，大家身份都是国民党。当然国民党这个党派鱼龙混杂，本来同盟会就是一个大杂烩。后来宋教仁为了扩大国民党的规模，只要是稍微有名气的人都被拉了进来。甚至北洋军的不少大佬，当时都加入了国民党。


 包括后来孙中山他们指正的宋教仁暗杀者赵秉钧，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国民党。正因为这样的情况，孙中山这个国民党党魁都不知道，国民党到底有多少人。


 “段勋会怎么弄？是动用武力吗？”


 “不知道。”


 谭延闿摇头。但很肯定得道：“段勋这个人怎么出手，我猜不到。但我知道他一定会动手的，而且今年之内就会动手。段勋这个人很可怕，一旦动手就是雷霆万钧，不给你任何反击的机会。修梅，还有你们，如果相信我的话，就先等等，不要着急和粤军扯上关系，对你们并不好。”


 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谭延闿现在要离开湘军，忽然发现之前的那些矛盾都算不上什么。大家就算再怎么彼此争斗，最后大家依旧是一个系统。


 别人会把大家放在一起看。


 湘军出身。


 既然如此，打个什么劲。


 谭延闿是很聪明的政客，虽然不知道段勋下一步的动作，但他已经敏锐的猜出，段勋下一步肯定要动手处理孙中山和国民党，以及粤军部队。


 所以才会告诫林修梅，离他们远一点。


 “几位，保重。”


 “司令，保重。”


 1921年1月27日，湘军总司令谭延闿在衡阳通电，表示接受北京政府的任命。虽然很快就是春节，但谭延闿表示为了赈灾，他愿意北上，不在家过年。谭延闿的表态得到了全国舆论一致的赞赏。1921年1月31日到达长沙，从长沙坐火车，也就是粤汉铁路北段，进入武昌。然后是京汉铁路，一路来到了北京。


 1921年2月2日，段勋在北京接待谭延闿，正式任命谭延闿担任救灾委员会的后勤物资管理总负责。


 很多人都在关注段勋要怎么处理湘军。


 但没有。


 段勋既没有任命湘军新的总司令，也没有对于湘军做什么其他的处理。依旧是让湘军拥有三个师的部队，第一师师长赵恒惕，第二师师长程潜，第三师师长林修梅。


 和往常一样。


 甚至名义上都没有罢免谭延闿湘军总理说的职务，也就是说现在的谭延闿依旧是湘军总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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