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5辞职

 “总理，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我就过去了。你怎么亲自来到这里。”


 段勋进入自己的办公室，发现王宠惠站在那里。


 背着手，看着段勋挂在座位后面的四个字。左边是“独立”，右边是“自强”。这可不是段勋写的。


 段勋可没有那么自恋。


 段勋的字不算难看，但也没有到很好的地步，所以是不会给人题词的，更不会自己写东西挂在办公室。这四个字是于右任亲自给段勋写的字。


 “段总理，冒昧了。”


 听到段勋的声音，王宠惠才转过身。


 “哪里。”


 王宠惠过来，段勋当然不可能跟和别人谈话时候那样，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因此在屋子下方会客的地方坐下来。


 “总理，不知道你有什么事情？”


 年末和年初，都是政府部门最忙活的时候。各个部门的各种汇报资料，各个部门的新年计划。王宠惠甭管怎么说，都是正儿八经的内阁总理，要处理的事情很多。


 应该是很忙的。


 怎么会有时间过来找段勋。


 “也没什么事情。”


 “哦？”


 段勋更是糊涂。


 王宠惠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一个堂堂的内阁总理，没事到自己这里来溜达，怎么都说不过去。自己好像和王宠惠关系没有好到这个地步。


 两个人也就是工作关系，基本上没有什么私交。


 私下场合很少见面。


 “当初我接替梁总理（梁士诒）担任临时内阁总理的时候，我也是有一番雄心壮志的。我一直认为中国政治混沌，是因为台上的人私心太多，为国办事的人太少。想要改变中国混沌的政治，需要的是好人，需要的是那些真正为国为民的好人。只有他们参政，才能够改变混沌的政治，改变中国的情况。我始终认为我就是那个好人。”


 王宠惠突然谈这些，让段勋很是不适应。


 段勋和王宠惠除了工作原因见面之外，平常关系没好到说这些事情的地步。也不知道王宠惠今天突然怎么了。


 怎么会突然谈起他当年担任临时内阁总理的事情。


 “可惜，政治永远不是好人坏人来分别的。我担任临时内阁总理的时候，北京政府的财政部连十万银元都拿不出来。张作霖和曹锟两个人，可以肆意的改组内阁，肆意的控制北京政府。在这些掌握军队的军阀面前，什么东西都不顶用，我这样的文人虽然是内阁总理，可是他们从来都没有正眼瞧过我。”


 说的段勋都有些尴尬。


 段勋入主北京政府，何尝不是如此。


 段勋以内阁副总理的身份控制北京政府，凭借的就是身后强大的军事实力。内阁的那些总长愿意听段勋的话，并不都是因为段勋的人格魅力，而是因为段勋身后的强大实力。说白了段勋也是用军队控制政府的军阀出身。


 也不知道王宠惠是故意给段勋这么说的，还是无意当中说的。


 “不过当时我只是觉得，是自己选择的时机不对。不过这一年来我想明白了。好人和好人政府，只是我们这些读书人的一个美好想法而已。好人不代表能够成为有能力的好官。”


 “总理……”


 “段总理，我这一年想的很多。你是军人出身，从小就在军校念书。但这一年来处理问题，却比我还好。”


 段勋真是无奈。


 王宠惠真的是不适合从政，这说的是什么话，会不会说话。


 很明显是瞧不起段勋是出身“丘八”。不过也是，中国的这些读书人一个个都是自视甚高，认为自己高人一等。


 大知识分子看不起小知识分子，小知识分子看不起一般平民。


 “段总理，我发现了，我是做不了这个位置。我来这里之前，已经给总统府递交了辞职书。”


 “辞职？”


 段勋是非常惊讶。


 辞职？


 完全没有任何的征兆。而且段勋虽然控制北京政府，可是一直以来都给足了王宠惠面子。任何大事情的决定，就算段勋已经有了决定，最后都是报告给王宠惠，要王宠惠最后签字。


 目前北京的政治情况还是很稳定的。


 怎么会突然辞职。


 “总理，是不是太冲动了。这一年来内阁工作很有成效，政治稳定，总理政绩斐然，怎么选择辞职呢？”


 “段总理，你一点都不像是军人。”


 “哦？”


 “我也和很多人接触过。段总理，你应该知道，我是清末就在刑部的。见到过很多将军，袁项城（袁世凯）、段合肥（段祺瑞）、冯河间（冯国璋）、张作霖、曹锟他们，一看就是军人出身，做事情带有浓浓的军队风格。可是段将军，要不是段将军的战绩在那里，我都感受不到段将军的军人风格。更像是一个成熟的政客。”


 “哈哈哈。”


 段勋笑笑。


 然后道：“总理，这是赞扬还是批评？”


 “都不是。”


 王宠惠摇头。


 苦笑道：“这一年来，就如段总理说的那样，政治稳定、工作卓有成效。今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北京政府都没有以往的慌乱，解决问题很是从容。北京政府今年的确是政绩斐然，不过这和我没什么关系。我还没有厚脸皮到接受这个功劳的地步。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段总理你一年的工作成绩，远远超过民国成立以来任何一届政府的成绩。你做的真的很出色。”


 “总理，你真的要辞职？”


 “我的辞职书已经送到总统府，是不会改变的。”


 段勋没说话。


 王宠惠辞职，对段勋也没有什么坏处。段勋当时没有直接要内阁总理的位置，就是为了北京政府的稳定。


 现在过了一年半时间，段勋在北京政府的地位已经很稳固。


 就算接任内阁总理的位置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只要王宠惠辞职，能够接任内阁总理位置的也只有段勋。


 段勋也是当仁不让。


 王宠惠自己辞职，比什么都好。


 “总理，以后的事情想好了吗？”


 “还没有。”


 王宠惠摇头。


 笑着道：“或许去大学教书，又或许去开律师所。”


 有知识什么都不怕。


 王宠惠这样，法律人才怎么都不怕没饭吃。可以去大学当教授，也可以自己当一个律师。反正以他的能力、资历，怎么都好。


 “总理，我虽然觉得你们倡导的‘好人政治’是一个读书人的天真梦想。但里面的一些东西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段总理，请说，我洗耳恭听。”


 虽然没有直接说什么。


 但这一年半的合作，王宠惠对于段勋这个政治强人还是有很大的好感。虽然段勋有些做法他不同意，但整体来说，王宠惠对于段勋的能力是承认的。


 很不错。


 因此也想听听段勋对于“好人政治”的一些看法。


 “儒家入世的思想，我是支持的。那些有能力的人，那些好人，想要改变中国现状的人，的确是应该积极的参政，积极的投身政治。我认为你们这个态度是对的。只有越来越多的好人，越来越多有能力的人参政，才能够改变中国的未来。因此我非常支持总理你们的想法。”


 “唉，如果都能这么想就好了。”


 “总理，正因为如此，我不希望你离开政坛。”


 “恩？”


 王宠惠顿了顿。


 段勋看着王宠惠道：“总理，最近‘华盛顿会议’的情况你应该了解。”


 “当然。”


 “总理，从鸦片战争开始，我们和世界列强签署了不知道多少合约。而那些合约，都是不平等条约，都是强压在我们身上的条约。那些东西都是我们中国的耻辱，是我们这些政治人物的耻辱。当然对于我这样军人出身的人来说，更是洗刷不掉的耻辱。我们之所以签署这样一份又一份的不平等条约，就是因为我们这些军人在战场上的失败，因此从我很小的时候念军校，我就一直背负着耻辱。因此在我进入北京之前就给自己制定过一个目标，那就是有生之年一定要解决这些历史遗留问题，一定要完成国家和民族真正的独立。这是历史赋予我们这一代的任务。可是完成这个目标需要漫长的时间，需要我们共同的努力。”


 第一次。


 王宠惠第一次谈自己当内阁总理时候的一些想法，段勋也是第一次在王宠惠面前说起自己的抱负。王宠惠瞬间是楞了一下。


 王宠惠多年在司法部，和很多人都打过交道。


 段勋是第一个。


 敢说出这样话的人。


 国家和民族真正的独立，解决历史遗留问题。听着就是那么的让人心情澎湃。王聪慧是一个读书人，还属于一个老派读书人。


 从小就有那种家国天下的情怀。


 “段总理，你认为可能吗？”


 列强。


 作为清末开始在刑部的人，王宠惠见识过中国政府对于列强是什么态度。那叫一个小心翼翼。任何涉外的事情，政府大佬也都是不敢大意。


 一个小小的外国商人，就敢在中国大地上横行无忌。


 当然原因很简单。


 列强很有实力。


 “当然。总理，可记得我说过，我们国家需要两百万以上的陆军部队。其实这才是开始，我希望在十五年之内，我们国家拥有两百万陆军部队，拥有两千架的飞机，拥有上万的大炮和坦克。十五年之内，我们国家可以自行生产自己的飞机，自己的坦克，自己的大炮，甚至是自己的军舰。等我们有这样实力的时候，我们凭什么要听人家列强的话。”


 “可是，这些？”


 王宠惠本来是想要说什么。


 但想到段勋是军人出身，而且想起这一年段勋做的事情，王宠惠突然说不下去。王宠惠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内阁总理，有些事情他是知道的。


 段勋第一批新兵训练已经结束，已经开始大规模扩军。而且第二批的招兵工作也是已经结束。虽然具体的数据王宠惠不是很清楚，但两次招收新兵，超过十五万是肯定的。


 两百万陆军部队？


 真的有可能。


 说不定都不需要十五年时间。如果中国真的有两百万陆军部队，那么眼前这个年轻的将军，说不定真敢和列强叫板。


 毕竟这可是炮轰过英国军舰，枪毙过法国商人的人。


 “总理，我希望你就算辞职，也不应该完全离开。”


 “我能做什么？”


 “总理，我准备成立一个涉外的法律委员会。主要是负责和外交部合作，和列强进行谈判，从法律层面上找出依据，做好收回租界、领事裁判权这些准备。”


 “你想让我负责。”


 “是。总理，你是我国法律界的泰山北斗人物，熟悉我国法律，熟悉国际法律。”


 “让我想想。”


 “还有，总理。我还希望总理能够担任最高法院院长。”


 王宠惠不是一个合格的内阁总理。


 可是王宠惠是人才，在法律方面是非常出色的人才。让他离开政坛，是政界的损失。段勋希望尽量的发挥王宠惠的实力。


 王宠惠想了想道：“段总理，我才刚刚递交了辞呈，那些东西根本没想过。我回去会好好考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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