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雾雨蒙蒙

 庄信鸿睁开眼时，先到耳边的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如果说昨日是倾盆大雨，那么今天就是润物细雨。早晨的魔都被披上了一层蒙蒙的面纱，透着稀疏的雨丝，时不时可以看见几把雨伞在楼下行走着。


 “哈欠——”庄信鸿用手捂着张大的嘴巴，慢慢穿起衣服。昨晚上德怀特又大致跟庄信鸿说了说他之后的帮助，他倒是对这个“先斩后奏”的事情没什么意见。


 这种既帮助了别人，又给自己解决了成绩提高的问题，也是好事。况且，德怀特怎么说也是自己的监护人，在事情的大是大非上也完全可以自己拿主意。自己时不时提点意见就可以了。


 庄信鸿随手从衣柜挑了件灰连帽衫配黑运动裤，然后把窗帘拉开，窗户打开，欣赏着今天的天气。他感受着空气中的点点湿气，面部也被些许的冷爽刺激得有了几分精神。


 他走进卫生间里，开始这一天的生活。在离开前，他瞥了眼洗衣机——昨天塞进枕头里的衣服已经被起的更早的德怀特洗好晾干了。


 走进客厅，他原本想着要不要把脚步放小声点，但一看见折叠放好的被子，就瞬间改成了怎么跟穆逐星打招呼。


 不过，穆逐星呢？


 庄信鸿瞅了厨房一眼：德怀特正在准备今天的早餐。


 “德怀特——”庄信鸿把在门边，小声问道：“穆逐星呢？”


 “早上好啊，庄信鸿。”德怀特跟庄信鸿打了声招呼，手指向阳台的位置——穆逐星正靠着阳台吹风。


 庄信鸿突然不自觉观察着穆逐星的衣服——她穿着自己的白T裇，腿上是灰色的卫裤，大了一号的衣服套在她身上显得有些松垮。


 他走到阳台门边，正准备叫穆逐星时，突然听到她旁边手机刚刚开始放的配乐。


 一阵高昂的曲调拉开了整首歌悲伤的序幕，随着前奏的开始，穆逐星开始敞开她的歌喉：


 “我最怕，最怕，烟雨蒙蒙——”


 “看不清，看不清，你的身影——”


 庄信鸿从未听过穆逐星唱歌，但也正因如此，才如此地震撼了他。他选择靠在门背上，静静听着穆逐星的歌声。


 “往事一幕幕，伤心一幕幕。”


 “你的眼光你的笑，伴我今日孤独。”


 庄信鸿自己没有学过唱歌，但是每个人都有欣赏美的能力。这一刻，迎面而来的晨风微微吹荡起穆逐星大一圈的裤脚，大了尺寸的袖口微微紧贴着还有纱布的手臂。


 她的眼睛遥望向城市的远方，遥望向天际边的地平线。带着雨丝的冷风吹起她刚到肩的秀发，她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撩过脸上的发丝。


 “你的叮咛你的泪——”


 “是我心中——最痛——”


 穆逐星一时唱得忘神了，她抬头看向头顶灰蒙蒙的乌云。一时间，她的手指交错在胸口前的栏杆上，任由着清风穿过缝隙。


 一滴泪，默默地从眼眶的中间落了下来，顺过白润的脸颊，从下颚处滴落到窗外，和天地融为了一体。


 她没有唱下去，尽管配乐还在向前走，可是人已经没有唱下去了。正应了庄信鸿脑海里那句：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穆逐星在庄信鸿的评价里一向是个强势的女孩子，她很有自己的主见，也敢想敢做，没有人会觉得她是一个柔弱的女孩。


 但这一刻，远方的冷风就好像是一只细手，轻轻揭开了她平时那份强势尖锐的面纱，流露出的是一个内心孤独而脆弱的穆逐星。


 庄信鸿听着音乐的尾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穆逐星打招呼。在犹豫的过程中，反倒是穆逐星关了音乐，转过身来——


 “庄信鸿？有事吗？”


 就好像是一个刺猬一般，她下意识地别过脸去，并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若无其事地擦了擦泪痕。


 这时，一张纸巾伸到了她的面前：庄信鸿从客厅茶几上抽了一张。


 “谢谢。”穆逐星索性也不掩饰了，“真是难堪啊，让你看到了我两次哭的时候。明明好久都没这样了。”


 庄信鸿跟着走到穆逐星的旁边，两眼对视着她那双丹凤眼：“没关系，我进高中后也哭了一次。但是德怀特也对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穆逐星用纸巾轻轻点着眼角。


 “他说一个人流露脆弱没什么丢人的。从那时起我也就比较放得开了。”


 “可惜的是，我们身边的人并不都像德怀特那样啊。”穆逐星看向远处，心事重重。


 “唉，是啊。”庄信鸿跟着趴到栏杆上，“我还没想到你唱歌这么好听。”


 穆逐星轻轻摩挲着脸上的伤口：“在我小的时候，每一次受委屈了父母都不会来安慰我的，有时候心里难受了，就喜欢一个人唱歌。可能唱歌就像排水一样，把心中的那份悲怆排出来就好了。”


 庄信鸿沉默了一会儿，道：“可是，源头并不是内心的悲怆，那是那个制造悲怆的存在，不是吗？”


 “是啊——所以我一直在努力着，努力着。每当学不动了，就想着自己其实是站在悬崖边上，没有任何退路。只要稍稍松懈一分，等待我的就是万丈深渊和粉身碎骨了。”


 “我想要逃离悲伤，可是每一次那份委屈却又是那么地让我难受，让我刻骨铭心。真的，好难受。”穆逐星低下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正视着前方，尝试着鼓励自己：“别放弃，既然上天选择让我活了下来，那我就更不能向命运低头！”


 看着穆逐星坚强的模样，庄信鸿一时想她一个人这样生活了多久。


 他看着她手掌贴在脸上，清风微微扫起她额头的刘海，一时想起了一些心事。


 “两位小朋友，该吃饭咯。”


 不知过了多久，德怀特出现在了他们二人身后，左右手分别搭在了两人的一肩膀上。


 “噢好。”


 “好的大叔。”


 于是乎，他们二人穿过客厅，坐到餐桌前，等待着今日份的早餐。


 在等待的过程中，他们开始聊上天。说着说着，就聊到了家教的事情上。


 “今天我先回家一趟，等我把衣服洗好了还给你，然后我们就商量一下辅导你学习的事情。”


 此时，穆逐星又仿佛变回了那个强势尖锐的她，自强进取的她。


 她的话虽然传到了他的耳边，可是，他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了。


 从此，那个雾雨蒙蒙的背影已经刻在了他的心底，再也忘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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