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2、她能让我少奋斗20年

 办公室里,顾棠看着詹明江急匆匆跟在刘总身后的背影，又补了一刀。


 “他这种人，平常顺顺利利的看不出什么不好的地方来，能说会笑,待人也亲切。一旦有了点挫折或者不如意的地方,整个人就疯了,你们知道这是什么？”


 王晓凡下意识就说：“神经病——前期？”


 乐威笑了一声，“心理承受能力太差。”


 几人聊了两句，顾棠虽然要辞职了,但是其他人还要干,当下该做实验的上楼,该写报告的打开电脑,顾棠也跟着一起去了实验室。


 说真的，她觉得詹明江不太好了。


 一般情况下，她一个硕士，一个下属，是威胁不到她的主管上级的，但是奈何詹明江不好好工作呢？


 原主上辈子这个时候已经进医院了，她是没看到公司究竟发展到了什么情况。


 但是依照顾棠的所见,詹明江两个月就没做出东西来，而且一点进展都没有，齐总必定对他不满意。


 公司马上就要满三年了，就算风投给公司宽限了前期创办招人没法做实验的那几个月,最多也就是半年的时间。


 公司想要续命,需要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发酵提纯出第一批抗体，而且上动物之后还得做出药效来。


 现在卡在哪里呢？


 发酵。


 第一步就卡住了。


 顾棠摇了摇头，做细胞株乐威从头做到尾,他非常有经验，现在公司缺的是个懂发酵的人，很明显，詹明江不懂。


 这时候他再出点问题，他就要被清退了。


 而且这次还有点跟上辈子不一样的地方，上辈子詹明江扒上了拆二代，这辈子他什么都没了。


 詹明江已经到了刘总办公室，一直到坐下，他都还是气呼呼的。


 电话开的是免提，刘总道：“人叫来了，咱们三个开个小会。”


 詹明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连本子笔都没带，拿了刘总桌上的稿纸在记录。


 刘总不太满意地看了他一眼。虽然没当面说，但是记在心里了，事后也肯定会跟齐总商量。


 齐总道：“我看了你们年后的实验结果，说实话，我很不满意，2月3月整整两个月，你们一共发酵了13次，看着是挺辛苦，但是没有结果，产量没有明显的提高。”


 趁着空挡，詹明江道：“发酵的条件是不太好摸索的——”詹明江也知道这事儿说不过去，他老早就想好借口的。


 “尤其是中试发酵，国内的硕士对这块不是很了解。基本上一个项目，从质粒到表达，能叫一个硕士毕业，三角瓶发酵并且优化，第二个硕士毕业了，到了蛋白提取纯化，又能让一个硕士毕业。”


 詹明江还想说，不过被齐总打断了。“你是硕士？你是说你要三年才能优化好条件？”


 “应该快出来了。”詹明江觉得他有点冒冷汗，他没想到齐总的话这么直接。


 齐总道：“我手头就是你们发酵13次的结果，这么说吧，你改了四个因素，前后三倍的浓度差异，但是反应到抗体产量上，相差不过20%，你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吗？你是个博士，你自己会分析问题吗？”


 詹明江知道是知道，他犹犹豫豫吞吞吐吐道：“我目前优化的四个条件，都不是主要问题……不会对产量产生显著影响。”


 “原来你也知道！”


 因为要查看资料的关系，齐总那边应该也是开着免提的，他的声音听着有点远还有点飘，听得詹明江的心也飘了起来，七上八下完全没有着落。


 齐总又道：“这一周的发酵结果出来如果还不行，中试就先停下来，你先去好好写个实验计划，分析培养基里每一种物质的作用，以及还有什么优化方向，需不需要加入新的物质，写好了先给我看，然后你再上发酵罐。”


 发酵罐跟普通的贴壁细胞培养相比，基本就是在烧钱，尤其是他们现在烧不出来东西，齐总算算账就觉得心疼。


 “先等这周结果出来，不行就大规模培养，无论如何下个月要凑够上动物的抗体。”齐总说得非常干脆，“你注意一点，这周结果一出来立即准备订耗材——尤其是碟子，看看有没有国产替代。”


 詹明江是个博士，自诩高端人才，对简单大量的重复性劳动其实是不太看得起的。


 齐总这么说让他心里不太舒服，然后忽略了非常重要的一句话，“国产替代”。


 养细胞这个行当里，国产的跟进口的耗材，还是有不小差距的。


 齐总已经要开始节省开始了。


 这对研发企业来说是个挺危险的信号，但是詹明江暂时还没注意到，他又加了一句把顾棠拉出来了。


 “按照公司的规定，顾棠这个月底就要离职了，她的工作要怎么安排？”


 齐总道：“让她跟着一起养细胞，别接触具体数据跟筛选，关了她的内网权限。”


 詹明江就还挺得意的。


 齐总又吩咐两句，道：“詹博可以走了，去把施博叫来。”


 换了一个人继续开会，詹明江回办公室没看见人，直接就去了实验室，当着几乎所有人的面道：“顾棠，你既然要辞职，有些核心数据你就不能接触了，齐总的意思是关了你的内网权限。”


 “具体一点的安排——你这个月跟付丽丽做一样的工作，也就是实验室助手，主要负责细胞的培养，以及其他研究员安排下来的工作，比方配置培养基，准备实验器具耗材，灭菌消毒等等，你觉得可以吗？”


 詹明江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顾棠点了点头，“我可以，没有任何问题。”


 这事儿她明白得很，齐总早先看重她，那是建立在她是公司员工——还是个很优秀的员工的基础上的。


 现在她都要走了，齐总还看重她？


 齐总是傻的吗？他开慈善堂的？


 也就詹明江看不到这一点了。


 詹明江没从顾棠的脸上看见任何屈辱的神色，这跟他想得不太一样，倒是挺会装的。


 詹明江环视一圈，道：“你们好好工作，这周等结果出来，可能有新的变化。顾棠——”


 他假惺惺地叫着，没忍住又把话题扯到了顾棠身上，“你也别太伤心了，你都要辞职了，工作内容有变也是应该的。”


 顾棠这次有反应了，她笑了一声，“詹博，我知道的，你知道吗？”


 詹明江怼她就没赢过，直接一甩袖子走了。


 顾棠看了看自己正配置的阳性对照，道：“那我这也不用加了，内网上不去，我也没法传数据啊。”


 乐得清闲。


 顾棠超净台一收拾，直接下楼去了。


 不过她的清闲也就到本周末，这次发酵还是没怎么提高产量，总之大规模发酵是再次失败了。


 发酵液被收集起来沉淀，跟前几次的产物一起，准备去纯化提取抗体，他们这些人的则换了个工作内容。


 大规模养细胞，三个培养箱被挤得满满当当，里头塞的全都是培养瓶。


 虽然齐总一开始说的是碟子，但是碟子这东西一旦摞起来，最下头的几碟细胞通氧量可能就不够了。


 还得用瓶口通气的培养瓶。


 詹明江又跟顾棠道：“周末要来加刺激和换液，你跟付丽丽两个一起？”


 三个培养箱的细胞要换液，那可不是半天的问题，而且超净台也不能总逮着一个用，中途还得照紫外消毒。


 顾棠假惺惺冲他一笑，“我可以加班没有问题，问题是我已经辞职了，我加一天就得调休一天，你要是让我多加几天，我能提前一周走。而且如果最后休不完的，你还得折成钱赔给我，你想好了？”


 詹明江当然没想好了，他随便找了个借口，说什么“这是人事的规定，他不管人士所以不清楚”。


 都不用等他出去，顾棠直接就冷笑，“你不知道？谁加班不得让你签单子。”


 一点面子都不留。


 詹明江二话不说直接走了。


 很快到了四月底，顾棠顺利离职。其实这两周她也看了不少发酵相关的知识，按照她的计划，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她将来也得上发酵罐。


 看了这么久，顾棠也是有点想法的。


 按照现在的情况，是贴壁细胞的产量比悬浮发酵的要高。


 那贴壁跟悬浮的差别是什么呢？


 接触。


 贴壁细胞是相互接触的，悬浮细胞是打散成了单细胞培养的。


 顾棠觉得如果用半固体培养基发酵可能会更好一点，有助于细胞形成克隆。


 但是一来她还是个发酵的门外汉，基本是一知半解，了解的不多，考虑问题就不会太全面。


 二来她都辞职了，连每周的例会都不能参加，也就没必要说自己的想法了。


 五月初，顾棠收拾了东西回家。


 未来的几个月，她的计划是先去旅游，然后接两个翻译的大单子，尽量多准备点钱有备无患。


 八月中下旬出国，九月开学正式报道。


 到了六月份天气热了起来，顾棠待在家里不出去了。


 这天早上她才刚打开电脑，就收到了王晓凡的消息。


 王晓凡：“詹博辞职了！不不不，据说是被劝退的！但是明面上辞职！”


 很快乐威也给她发了个消息，“詹博走了！人事无意中说漏嘴，说他是今年唯一一个没涨工资的人！”


 乐威发的是语音条，听起来还有点遗憾，“你走的有点可惜，要是他真的三月都没涨工资，你再坚持两个月，走的肯定就是他。”


 这可不是无意中说漏嘴。


 人事的办公室跟刘总并排挨着，而且人事还是个挺有经验、做了多年人事的小姐姐，嘴一项特别严，发工资条都不让他们一起去的，顾棠可不信这种人会说漏嘴。


 顾棠先给王晓凡回了消息，说了一个字：“该！”又跟乐威道：“恭喜，你该升职了吧？”


 王晓凡：“刘总刚才还在办公室里说，咱们这公司小，容不下詹明江这尊大佛。”


 顾棠：“他跳去哪儿了？他在这边还混了管理经验，估计得高升了吧？”


 王晓凡：“据说是某个外包公司，他博士做的是phage_dispy，说是去做肽库了。”


 顾棠：“也算是专业相关？”


 王晓凡：“呵呵，降级了，在咱们这儿是主管，在那边是高级研究员，没有管理职位。先不跟你说了，我上楼加样了，有新消息再告诉你。”


 两人聊完，乐威的消息才来，“刚被刘总叫去办公室了。他说公司打算再招一个有经验的硕士专门负责发酵这一块，让我负责细胞株。谢谢你的吉言。”


 顾棠调侃道：“你得请客吃饭啊。”


 电话那头，乐威笑了几声，道：“你来，请你吃一周都行！”


 他们在说詹明江，那边龚丽珊也在说詹明江。


 今天中午，她跟唐辰去吃泰国菜。菜吃不太习惯，不过酸奶她很喜欢，非常粘稠还加了不少小料，唐辰招手又要了两份。


 龚丽珊冲他笑了笑，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坦诚……我明明挺喜欢吃的，但是就不好意思再要，怕别人看我，怕人家嫌弃我吃得多。”


 唐辰轻笑，“这没什么，你既然觉得是不坦诚，证明你已经开始接受自己了。”


 龚丽珊没说话，她现在的确是有点——非常患得患失。


 说实话，唐辰不在她的择偶对象里的。


 他今年已经39岁了，长得一般，已经有了微微的小腹。也没什么固定资产——当然这一点龚丽珊根本不在乎，再怎么找，能找个家里房子比她还多的人，的确是不太容易。


 但他真的不在自己的择偶对象里。


 可她既然已经开始犹豫了，就证明她其实有点动心。


 还有詹明江那天的话，“……他们看上的都是你的钱……”既然听见了，再说不在乎，还是不可避免留下了点痕迹。


 龚丽珊视线盯着自己面前的小碟子。


 这碟子精致极了，彩色的珐琅，颜色非常鲜艳，也很有风格。


 “我……其实詹明江离开园区，我也下了点功夫的。他原本面试过瑞劲生物，被我搅黄了。其实我这几个月一直都在盯着他，就在等机会报复他，你会觉得我小肚鸡肠，报复心强吗？”


 对面传来了一声笑，“你怎么会这样想？那天我也在的，虽然是快结束的时候才来的，但是他既然让你丢了脸，你记住他是应该的。”


 “可是我记住了他几个月，我……大伯还说我太计较了。”


 唐辰把新上来的酸奶往她那边推了推，“这只能说明，他带给你的屈辱是你生平第一次。你现在关注他是正常的，你得接受这样的自己，当然按照时间的流逝，他不在你眼前晃悠了，你会慢慢忘了这种感觉。”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人人都有报复心。”


 “可是——”


 “你想说可是他们都没有报复？”唐辰摇了摇头，“那是因为多数人都找不到机会，而且坦白说，你的报复手段合理合法。你可能会觉得这是我在安慰你，如果他真的是个人才，比方——前两天晋升院士的弓家敏，如果他要来，你觉得你能搅黄吗？”


 龚丽珊笑了一声，唐辰摊手，“所以说到底，他是瑞劲生物的候选人，不是唯一的候选人，也不是最合适的候选人，仅仅只是个候选人而已。”


 龚丽珊情绪恢复了很多，她站起身来，道：“咱们出去溜达一圈消消食？我看你这小肚子是越来越明显了。”


 唐辰不在意这个，他笑道：“这是夏□□服薄的原因。”


 两人出来，沿着酒店的竹林夹道散步。


 唐辰道：“你这几天是为了詹明江没精神？”


 当然不完全是。


 龚丽珊扫了唐辰一眼，“你……”


 唐辰是跟她走得最近的一个人了，在不知不觉中，龚丽珊已经很久没有跟其他人出去过了，而且那些人似乎好像都放弃了一样，不太往她前头凑了，似乎是要等这个人出一个结果。


 他俩是什么时候走得这么近的呢？


 “你是为了我的钱才接近我的吗？”龚丽珊问道。


 要说唐辰的潜移默化作用还是很大的，以前龚丽珊就不会问这种问题，她以前根本就是隐姓埋名，完全不让人知道她有钱的风格。


 唐辰又笑了一声，道：“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龚丽珊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园区里有传闻，你家里有20套拆迁房在出租，是真的吗？”


 等了片刻，龚丽珊决定说实话，反正都传成这样了，她那辆快300万的跑车也瞒不了人。


 “其实是21套，我们留了一套顶复自己住。”


 唐辰又问，“那这21套房子，都在你名下吗？”


 开头第一个问题过去，龚丽珊已经没那么抗拒了，她道：“有一半在我名下。”


 唐辰又道：“如果我们两个在一起了，你会把你名下的房子转给我吗？”


 这次龚丽珊没犹豫，直接摇头了，“不会。”


 唐辰脸上有了笑意，“你会把你的房子交给我打理吗？包括收益？”


 龚丽珊稍微犹豫了一秒钟，还是摇头，“不会。”


 唐辰：“所以你的钱一直都会是你的，你为什么要担心呢？”


 这话是很有道理，但是仔细想想又有哪里不对，不过唐辰没给她细想的时间。


 “你追逐过极光吗？”


 龚丽珊摇头。


 “你在国际日期变更线附近反复横跳过吗？相信我，那种感觉真的很玄妙，仿佛你在玩弄时间。”


 龚丽珊再次摇头。


 “你在大峡谷的悬崖上头高声呐喊过吗？”


 别说出国了，龚丽珊都没出过省，她再次摇头，“没有，我没怎么旅游过。”


 “南极有企鹅，有海豹——你可以坐着游轮，在海上漂流长达一个月，追逐鲸鱼，跟海豚嬉戏。”


 唐辰声音飘忽不定，龚丽珊已经完全被吸引进去了。


 “白骨教堂，金字塔，玛雅神庙，还有坐着潜水艇下潜到3000米的深度，有的时候还能看见巨大的章鱼，奇怪的深海生物。”


 龚丽珊下意识的跟着点头。


 两人已经走出了竹林，面对的是整个园区的大门。


 “说到房子，我建议你不要卖房，不管谁劝你什么，都不要卖房。你大伯在投资办，他应该比我清楚。这一片园区已经入驻了不少国际企业，还有更多的企业想在这里兴建研发中心。”


 “这里会成为国际性的中心，住宅会越来越紧俏，也会越来越贵。当然他们一定会继续盖房子的，可是你手上的房子是在中心区域的，占据了最好的位置。我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一句话，房地产，就是位置！位置！还是位置！”


 龚丽珊其实已经有点晕了，唐辰掌握的话题，真的是在反复跳跃。


 “嗯。”龚丽珊不是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当然只有一种情况我是建议你卖房的。”唐辰忽然一笑，这个笑容有点狡猾，明显是在开玩笑。


 龚丽珊这次跟上套路了，“什么情况？你前头才说不能卖的。”


 唐辰道：“国外有一家专门做飞行器的公司，预计会在十年内会把太空旅游的门票降到500万以内，我觉得这个还是值得看一看的。”


 “你小时候，应该还是看得到银河的吧？去天上看会更清晰，还能看见五颜六色的星星。”唐辰补充了一句。


 这次龚丽珊是真的恍惚了。


 她声音悠远，“咱们晚上去旋转餐厅吃饭吧，我想距离天空近一点。”


 唐辰笑了笑，伸手出来，龚丽珊挽了上去。


 如果是顾棠在这里，她能明白唐辰的目的。


 先回避了龚丽珊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不管是正面回答还是迂回的回答，不管是说有还是没有，事后想起来都是破绽。


 接着就是技术性的转移话题，甚至还问出来了龚家财产的真实情况。


 最后转移到理想、旅游和天空这种明显很高大上的话题上。别说龚丽珊了，就是一般人都没这种经历。


 龚丽珊最后忘记她一开始的目的也是正常。而且等她再想起来问的时候……估计已经没有今天的勇气了。


 毕竟唐辰给她描述的生活，真的是给她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8月份，顾棠飞到了阿美莉卡，正式开始了她的留学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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