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负责
但是，开心归开心，该抗争的东西还是要抗争的，这一点苏明也分得清。
“谢谢你对我的看重，不过，我还是有一个问题，麻烦帮我解答一下可以吗？”苏明温和但却不容置疑地问，“如果中途出了什么问题，那么是谁的责任？是谁来负责？”
这是他最为担心的问题了。
一来就被委以重任，表面上看当然是好事，不过联想到广兴银行里面有这么多的内幕，那就不能掉以轻心了。
苏明最为害怕的，就是自己兴冲冲地参与其中，然后被当成了替罪羊，到时候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单刀直入的问题，让华宵有些惊愕，华宵微微眯起了眼睛，一副即将要发火的样子。
小小的卡座之内，一股暴风雨即将降临的压抑感，苏明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承受华宵大发雷霆的怒火了。
然而，随着时间的渐渐流逝，那种压迫力却渐渐地消失了，华宵没有大发雷霆，反而制止住了自己的怒火，控制了自己的情绪。
“我的！”她没好气地又舀了一大口汤，送到了自己的口中，然后干脆地喝了下去。
虽然是在谈论这么严肃的话题，虽然她刚才还说得那么正经，但是此刻用喝汤来压制怒火的样子倒是有些让人忍俊不禁，简直就像是个在赌气的孩子一样。
“一切责任都由我来负，这样够了吧？”华宵喝下汤之后，用含混的声音回答，“这些事情，牵涉了那么多人，那么大数额的钱款，就算想要你来负责，也没有人会相信吧？有谁会认为你可以单独做下这些事情？所以，你不要胡思乱想自以为是了，老老实实做事，责任在我这里。”
苏明不明白，华宵怎么一下子爆发，生这么大的气，他认为自己只是进行了正常的质疑而已，从华宵之前给他展现出来的性格来看，也不是那种纯以为世界都是围绕自己一个人转的大小姐，他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既然对方已经明确表示自己可以承担责任了，苏明倒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华宵说得也对，真要有什么大事了，也轮不到自己来背锅，自己也背不动这么大的锅。
“既然你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会尽自己的全力完成任务的，争取不让你们失望。”
而在这个时候，侍应生将主菜送了过来，烤的半熟的牛排，热气腾腾地送到了装在餐盘上，送到了他们的面前。
“好，既然你决定开始做，那么就先从最容易的地方开始吧。”华宵拿起刀叉，慢条斯理地开始用餐，“这么重大的事情，一定是张树仁自己亲自负责的，不过，很明显，他也是个大忙人，没有时间跟着我们来耗，所以他一定会指定一位或者几位手下来跟我们接洽，而你就负责和这些人对接，保持两边的沟通联络，这个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当然不难。”苏明也拿起了刀叉开始对付起这一大块的牛排。
和华宵舒展而且熟练的动作不同，苏明平常光顾这种餐厅的机会并不多，所以动作有些笨拙，金属和瓷盘的碰撞，发出了不成调的嘈杂声响，好在华宵并没有介意这一点，她需要关注和焦虑的事情太多了，容不下这些小事。
“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和他们联系？”吃下了小半块牛排之后，苏明重新开口了。
“这个要看他们了。”华宵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能确定，“不过我看，广兴银行那边比我们还要着急，所以张总派过来接洽的人肯定很快就会找上门来了。”
“从银行大笔转出资金，会不会惊动监管方呢？”苏明再问，“我听说大额的资金流动都会有监管的……”
“这个就看张总他们的本事了！”华宵皱了皱眉头，显得不耐烦了，“这些人既然已经在银行里面做了这么多年，应该就会有自己的办法吧……不，是肯定会有，之前陆总和我们合作的时候，就没有出过类似的纰漏。”
“好，明白了。”苏明点了点头，继续吃起了餐盘内的食物。
在悉悉索索的声响当中，主菜也被两个人吃得差不多了，而这时候，饭后的甜点和冰淇淋也次第送了上来。
苏明的视线放在了雪糕和上面的巧克力构造出来的精致图案上面，但是他的全部注意力却集中在了对面的女子身上。
“好了，现在你要问的都问完了吧？该我了。”华宵将一勺冰激凌放到了口中，然后仿佛语气也随之冰洁了起来，“你既然现在是我的手下，那么只要你做一天，就要服从我的指挥，我不接受任何质疑，也不允许你执行的时候打折扣，不要以为你认识我的哥哥，就可以不听从我的指派了，现在有关于广兴银行的一切问题都是我负责。”
“嗯，也就是说，之前是你的哥哥负责的，对吗？”苏明冷不丁地反问，“你是来接手的，或者换句话说，你是来承担一切责任的……对吗？”
虽然他的声音很轻，但是这两个问题却让华宵愣住了，她猛然抬起头来瞪着苏明，“谁告诉了你什么吗？！”
因为动作太快，她嘴角挂着残留的冰激凌，黑色的巧克力点缀在淡红色的嘴唇和洁白的脸颊之间，看上去着实有些让人忍俊不禁，不过这时候已经没人顾得上这个了。
“没有人告诉我什么，但是从你跟我说的一切来看，我不难得出这个结论。”华宵的激烈反应让苏明有些心有余悸，但是这也让他更加坚信自己的猜测正确，“你之前说过，华家已经和这个广兴银行已经合作很多年了，但是很明显，你的年纪并不大，所以这个合作不可能一开始是由你来处理的，甚至一开始可能你都没有参与其中——”
华宵没有回答，而是继续看着苏明。
“那么是谁呢？我本来不确定是你哥哥，所以试探了一下……但是你的反应告诉我，我确实猜对了。”既然已经开了头，苏明也没必要再掩饰什么了，继续从容不迫地说了下去，脸上也露出了微笑，似乎想用这种方式安抚对方。“那么，再结合陆总突然出事的背景，情况就很有趣了，为什么临时换成由你来负责呢？为什么你这么急着接手，还启用我这样毫无背景、也不知根知底的新人来办事呢？”
苏明有意停顿了一下，加重自己的语气，“稍微想一下就应该可以明白了，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把所有责任都接过来，让以前经手过的人从中摆脱责任，也让你的哥哥可以安全脱身，是吧？”
“真小看了你啊，初出茅庐脑子居然还能这么清晰，实在不容易。”片刻之后，华宵脸上那几乎如同面具一样的冷漠消失不见了，变成了有些嘲弄的冷笑，她知道到了这步再隐瞒已经没有意义了，“没错，基本情况就是这样，我是来收拾残局的，而且非我不可——广兴银行认我的名号，所以如果有了什么万一的话，我能够承担一切责任。”
“那你何必做到这一步呢？”苏明叹了口气，“既然之前不是你负责的，那么这本来就不是你的责任吧，你何苦强行去接手？”
“这是我们家的事情，你没有资格干涉。”华宵已经回过神了，回复了之前的冷静，拿起餐巾来擦了擦自己嘴角上黑色的残迹，“人既然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么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做的。”
也对啊。
华宇可以说是华昊的唯一继承人，是现在的华家的希望，为了保住他华家肯定是不惜一切代价的，既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那华宵站出来把一切责任都揽到自己的身上也就可以理解了。
“真是辛苦了。”他充满敬佩地看了对方一眼。
“谢谢，但是我想我还没有落到需要被你怜悯的时候，活着对每个人都不太容易，大家各有各的难处，我不比很多人幸福，但是也不比很多人惨。”华宵微微笑了笑，但是其中又有许许多多的无奈。“至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这已经比很多人强了……”
在短暂的感叹之后，华宵收回了话头，“好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其中的内情了，现在你再选择一次吧——跟着我做，还是不做？”
“做啊，为什么不做呢？你都不怕，我还怕什么？”苏明耸了耸肩膀，“反正天塌下来也有你们顶着。”
“你倒是看得开。”华宵自嘲地笑了笑。
餐后的甜点已经吃完了，侍应生端上来了咖啡和水果拼盘，也预示着这顿丰盛的晚餐来到了尾声。
也许是因为苏明的表现出乎预料的缘故，华宵更加心事重重了，她一边喝下咖啡，一边则皱着眉头时不时打量着苏明。
她并没有为苏明如此干脆地答应追随自己而感到开心，反而在暗自怀疑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
“好吧，不管怎么样，至少现在我们是合作者了。”华宵从手袋里面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然后招呼侍应生准备结账，“希望你能记得你说的话。”
“我会一直记得的。”苏明自信满满地回答，“对了，谢谢你今天请我，有机会我一定会回请你的，只要你不嫌弃太低档就好。”
“你回请不回请，不重要，但是在告别之前，我觉得我应该给你一个忠告。”华宵站了起来，然后俯视着坐在原位的苏明。
“什么忠告？”苏明有些莫名其妙。
“你说话很圆滑，很面面俱到，就像是事前就经过深思熟虑一样，让人没办法指责，也没办法找到错处来；你脑子也挺灵光，之前能让我哥哥另眼看待，现在也能让我刮目相看。”华宵虽然口中在赞许苏明，但是严肃的表情并不能给苏明多少安慰，“但是——你像个游刃有余的人，像个可靠的人，却唯独不像是个年轻人，你的表现太奇怪了。”
“奇怪有什么不好吗？”苏明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反而反问，“庸庸碌碌的人你们平常已经看了个够吧，有点新意不好吗？”
“哼，是没什么不好，但是……如果被我找到你有什么对我们家，对恒正不利的目的的话，我会让你后悔的。”华宵盯着苏明，一字一顿地强调，“这不是威胁，我不会说大话，我只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如果你乐意为我们效力，帮助我们，那么你就是朋友，我们会尽全力来回报你，但是——如果你别有目的，甚至对我们有什么恶意的话，我奉劝你现在就马上放弃，否则后果会比你想象得还要严重。”
“你说得我都快害怕了……”苏明苦笑，“明明长得这么漂亮，却一直要板着脸数落人，不觉得辛苦吗？”
“回答我！”华宵对苏明的调侃丝毫不感冒，反而加重了音量。
“那么，我该怎么回答你呢？”苏明慢慢收敛了自己的笑容，也变得严肃了起来，“华小姐，你也知道，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他们会说谎，会掩饰自己，所以难道我不能说谎吗？你在社会上碰到的人比我多，经验也比我高，那么你告诉我，无论我现在做出什么回答，无论我说得多么诚恳，你会相信吗？”
华宵没有回答，但是很明显这已经就是回答了。
“既然我说什么都没有意义，那你就没必要强求了……我们看最后的表现不可以吗？”苏明摊开了手，“反正我们是在一起工作了，如果我有什么违背了承诺的行为，你难道不会第一时间就发现吗？难道说，你对自己的洞察力和管控力没有信心？不至于吧。”
苏明虽然使用的是最简单的激将法，但是对华宵却意外地起了效力，至少看上去说服了华宵。
“我去会查个清楚的。”沉默了许久之后，华宵站了起来，然后从包里面拿出了银行卡，对走过来的侍应生结了账，接着直接离开了卡座，“明天不要迟到了，否则会罚款的。”
至少说明还有明天了。
苏明松了口气，然后目送华宵那灿烂的金发消失在自己的视野当中。
餐厅外面一直停留着的黑色汽车，很快就又重新启动，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当中，而苏明第一个工作日，也随之结束了。
收获很大，但是对他来说，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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