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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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汪从村长家出来，天还没有黑。
一路往西，走过村西头那片桑树林，就到另一个村，河湾村。运河支流在河湾村转了个差不多90度的弯，往南流，穿过整个白马塘镇，汇入运河。相传，春秋时期，吴越争霸，越王在白马塘镇垒石为门，以为界限。而越王曾骑着白马，在白马塘这片区域打败过吴王。而此地又是江南水乡，多水塘，故名白马塘。悠悠历史，一去不返，到底哪个塘才是真正的白马塘，后人已经无从考证，但后来形成的这个古镇，叫白马塘镇一直没有变过，2000多年了吧。
老汪才不管白马塘镇到底存在了多少那年，一门心思朝着夕阳走去，感觉今天的夕阳终于少了些灰蒙蒙、多了些鲜亮亮。果然景色是否怡人，跟心情很大关系。
天照样热，老汪忍不住喝了口水。心倒是平静的，虽然也渴，但不燥。感觉比平时可以忍受很多。热风抚在脸上，感觉舒畅了很多。风来的方向，正是西面。风中带着些泥土的芳香，是的，是芳香，不是尘土味。
差不多1个小时，老汪就赶到了镇上。先去粮油店买了2斤红糖、5斤大米，又马不停蹄地赶去堂子。这是老汪第一次去堂子，不知道怎么滴，平时经常去陌生人家里做工，从来不紧张，这会去堂子，越是靠近，就越是感觉出些许紧张来。
老汪伸出右手，捂在胸口上，发觉里面的心扑腾扑腾，跳得更厉害了。忍不住深呼吸了口……
堂子里有不少流浪儿，脏兮兮的，听说今年流浪儿最多，是往年的三倍。
老汪很快就找到了吴妈。
“知道，姜村长早上来看过。诺，就是这个小女娃。刚喝过米汤，睡得还挺安稳。不哭也不闹。还挺乖的。”
“孩子没有啥问题吧。”老汪看了眼女娃，粉嫩嫩滴，着实可爱。时不时还嘟起小嘴，做出吮吸状，应该没吃饱。堂子里不饿死就很好了，照顾肯定不周。
“放心，检查过耳朵，有反应。听力没问题。到时候真有问题，可以抱回来，我们再照看段时间。实在照看不过来，公家也会处理。”
处理？怎么处理？听着就慌兮兮的。可是这年头，听说很多地方已经热死、饿死了很多人了，还有一些地方发生了疫情。活命变得很难，要活好更难。
真的领回去，哪怕是瞎子聋子认了。一条命不是？！
“你不放心的话，可以再看看其他的，还有十几个会跑的。那些有没有问题一看便知。”
敢情像买菜，可以挑挑拣拣……
吴妈接过老汪递过来的介绍信，大概看懂了信上的签章。其实有没有这个无所谓，就是有个交代而已。堂子里的孩子越来越多，根本照看不过来。
“那不用。还是想要个自己一手养起来的孩子。”
“理解。没有问题就来按个手印。你放心，这孩子不是本镇的。孩子的娘跟外婆特意送倒我们镇来，就是想少一些人知道。孩子也俊俏，将来好婚嫁。”
“我们不嫁，留根儿的。”老汪忍不住说道。
吴妈看了一眼，心想：关我屁事！只要你们好好把孩子养大就好，毕竟一条命。将来到底如何，谁说得准。但嘴上说的是：“那就更好了。是这孩子的福气。相信你们不会亏待她。”
“那是那是。”老汪一脸真诚。心也是诚的。
“老规矩，凡领走的都要缴点代养费，今年实在年景不好，镇里说只收1个大头就好。”
“真的么！这年头真的太难了，后面更难，这个月到现在都没有下一滴雨，不知道后面秋收怎么办，地里的桑树都快干死了。秋蚕不知道怎么养，夏蚕都养不了，养了都热死了，做不了茧子。”……
“真的么！这年头真的太难了，后面更难，这个月到现在都没有下一滴雨，不知道后面秋收怎么办，地里的桑树都快干死了。秋蚕不知道怎么养，夏蚕都养不了，养了都热死了，做不了茧子。”
老汪缴了一个大头，办完手续。又去找吴妈。正不知道怎么开口，吴妈却主动安慰起了老汪：“你的心情我理解，我一年到头办这事，除了孩子养父母以外，其他人来打听孩子都不会说的。我这你放100个心。”
老汪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但鼓起了勇气，塞给了吴妈两个大头。这算是啥，封口费？吃人家嘴短，拿人家的手短，收了大头总会嘴巴闭紧点。听村长说往年领养孩子3个大头，给吴妈1个，得4个，这会缴公的只要1个，省下2个，多给个吴妈1个还是剩下1个，不妨事。再说，给吴妈重一点，总会更牢靠一些。
老汪有种赚了的感觉——老汪真够憨的。
吴妈故作推迟。
“拿着拿着，要的。这件事，就指望您照着了。我们领养个小的，就是希望断得干净，以后清清爽爽，没有那档子事。现在养大个孩子不容易。我家里老婆子因为没了孩子，已经气出一身病来，我还指望孩子可以让我婆子活起来。”
“不容易不容易都不容易。那行，你赶紧带了孩子回去，天黑了。这事，你放心。我办事。”
老汪带着孩子一走，吴妈就把老汪的那份留底找了出来。重新签了一张底案：张杨村，**，还用自己的左手中指按了个手印。
出堂子前，老汪把身上带的毛巾都打湿了，还提前给孩子喂了些糖水。这孩子确实喜人，不哭不闹，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样子，看来是个健壮好带的。
走出堂子，老汪便开始对孩子喋喋不休：
“以后我就是你爹了，你就是我闺女了。你要乖乖地，好好长。”
“要听话，知道么？你娘身体不好，别吵她。”
“爹带你回家，要走一段夜路，不怕，有爹在。”
“有点热，你要忍着点，实在忍不了，想哭就哭呗，爹给你想办法。”
其实天真的很热，晚上的气温也有30几度，孩子本身代谢旺盛，更容易热，加上中枢神经系统不稳定，特别容易发热。
开始，老汪以为是太热的缘故，孩子抱在胳膊弯里，加上走路，就显得热些。走了大半个小时，发现不对，孩子有点像小火炉，越来越烫，一摸额头，吓了一跳，发烧了！
怎么办怎么办？虽然这10年来，老汪一点都不缺乏照顾病儿的经验，但是这出生才3天，软乎乎的小家伙发烧还是头一次遇到。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还有半小时就到家了。应该没事应该没事……老汪心里不断祈祷。又赶紧把肩头的湿毛巾挤干，倒上前面备着的温开水，湿哒哒的毛巾给孩子脖子、脸、头发都擦了一遍。
“要挺住啊，闺女，快到家了！”
老汪真想跑起来，但又怕震荡厉害，把孩子吓惊风了。
可能有点难受，孩子轻声抽泣几声，但是没有哇哇大哭。是饿得没力气了，还是烧得迷糊了？
老汪只想快点到家。老天一定要开眼，孩子一定要没事，哪怕以后少活几年，只要能把孩子安安顺顺养大！
这些年，这么多次生离死别，都没有掉下几滴眼泪。这一刻，老汪双眼却很快湿润了。心疼。这是个出生三天就被人遗弃的孩子。虽然正因为孩子父母的遗弃，老汪才有机会领养她。但设身处地，孩子其实很可怜，谁希望自己一出生就被自己亲生父母遗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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