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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林主任往事


 第101章 林主任往事


 金勇马上到街里打电话,南隆大队接电话的人正是林主任,他问:“是金勇吗?听说你去永安串门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上午到的家。我的叔叔说你来找过我,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办吗?”


 “我的老姨夫看了你画的棺,非让我找你画他的那口棺材。我寻思你放假了,应该有点儿时间,就这么去找的你,你有没有时间?”


 “时间没问题,我马上去南隆见你,咱们见面再谈。”


 金勇做好了准备工作之后带着画箱骑车来到南隆,林主任说道:“金勇啊,你现在是名人了,找你不是容易的事儿,是吧?”


 “林主任说笑了,我算哪号名人?”


 “你在西片摆的字和你的漫画就出了大名,可以说家喻户晓。咱们东片就因为这个字摆得不好让公社好顿撸,这事儿我吃亏就得怨你们大队的王主任。那次我找你画棺的时候本来是想让你顺便把俺们大队的字重新摆一下,王主任硬是给拦下了,你说我挨撸屈不屈?老王可能偷着乐呢。走吧,咱们边走边唠。我老姨夫的棺材已经运到小西沟去了,还是你上次画棺的那个屋子。听说你要来,现在已经点火烧炕了。”


 “你的老岳母同意把棺材弄到自己家吗?”


 “这有什么,都是亲戚,互相照顾嘛。老话说‘财运到’,也不是坏事儿。你在小西沟画了一口棺可不得了,四邻八村的老头老太太都要看看画的什么样,那口棺按你的方法封了好几回又都扯开给他们看了。他们都想认识你,和你拉关系套近乎,他们的目的你也明白,就是找不到门路。又因为你是老师,在他们眼里还是有地位的人。”


 “... ...


 我这个民办教师有什么地位?今天干明天干不干还不一定呢。这些老人也真是的,画棺有那么重要吗?我听说很多老人省吃俭用攒小钱几年、十几年就是为了做这件事儿,真够可怜的。都说人死如灯灭,不如活着的时候用这些钱把生活搞好一点儿,死后简办丧事,那多好。”


 “这是传下来的习俗,在农村已经根深蒂固,转变人们的观念可不是一朝一晚就能办到的事儿。现在提倡火葬,这样不仅可以节省木材和土地资源,而且讲卫生,省了很多麻烦。谁都知道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但是真的要把这件事落实下来却是阻力重重,看来还得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达到这个目的。现在的政策是棺材做了也就做了,想要砍树用来做棺材可不行。这么以来,你这画棺的活可就不会长久了。不过你可以放心,刚才说的‘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就够你画的了。”


 “前几天我的姥爷去世了,还是当天砍树做的棺材,林业部门怎么没人管呢?”


 “你们是少数民族,当然不受政策限制了,这个比不了。到地方了,咱们进屋说话。”


 两人走进院子,老太太迎了出来,金勇说道:“大娘,你好哇,我又来给你添麻烦了。”


 “看你说的,你这样的贵客请都请不来呢。进屋进屋,进屋喝口水再说。”


 “我就不进屋了,把带来的东西拿到那个屋子准备一下。”


 金勇把画箱拿到曾经画过棺的那间屋里,又和林主任调整好棺材的位子,找了块破布把棺材擦了一遍,准备好绘画用具开始画了起来。林书记说道:“你今晚在我姨夫家吃饭,我陪你喝两杯,你打算什么时候歇手


 “看情况,我想尽可能多画点儿。”


 “你现在放假了... ...


 ,不用那么着急,悠着点儿画。晚上我来找你吧。行了,我不耽误你画画,我走了。”


 “你骑我的自行车走吧,省点儿力气和时间。”


 林主任刚走,他的姨夫曹大爷来了,和他同来的还有三位老人。曹大爷说:“你就是金勇老师?朝鲜族的金勇老师?”


 “是啊,咱们以前见过面吗?”


 “没有没有。我外甥说你今天能来画棺,可把我乐坏了。这辈子临了能住上你画的棺,死也值了。”曹大爷笑了笑又道:“你可别搭理这个老李头、老张头,还有这个老黄头,他们三个走这一溜道儿可把我损够呛,说有个当主任的外甥真好,画棺都能请来金老师,要不然呐,恐怕连金老师的面都见不着,你说气人不气人?”


 金勇只是在笑,又听李大爷说道:“怎么的?因为你是林主任的舅老爷,金老师就得给你自己画棺呐?他可不是势利眼,这回见着面了,肯定也给我们三个画棺就是了。”


 曹大爷:“不一定,除非你们三个向我道歉,我再给你们讲个情也许差不多。”


 黄大爷:“哟哟哟,给鼻子蹬脸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三位大爷说着哈哈大笑,曹大爷对金勇说:“你看俺们演的这出戏怎么样?他们三个就怕你不给画棺才编了这么一个段子。”


 “三位大爷放心,我给画就是了。你们什么时候想画棺就到大队给我打电话,除了星期天,我都在清水河小学。”


 李大爷:“老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俺们这些七老八十的人都是熟透的瓜,报庙就是眼目前的事儿,寻思早一天画上也就净心了。钱不是问题,俺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就按这... ...


 家老太太给的数,给你一百五行不行?”


 “行。年前要画就得找暖和的屋子,要不然颜料冻了画不了。”


 李大爷:“没问题,没问题。我家就有闲房,比这还大呢,我保证屋子暖和。他俩的棺也可以拿到我的那间屋里画。年前能画更好,画一个算一个,画不完过了年再画。”


 “好吧,画完这个我就去看看屋子。”


 李大爷:“那好哇,我家就在小河沿村,离老曹家不远,欢迎你来呀。那俺们回去了,不耽误你的事儿。”


 老人们达到了目的,心满意足离开了屋子。金勇画到天黑点了灯继续画着。林主任来了,说道:“你这一下午可没少画,是不是该休息了?走吧,收拾一下回去吃饭。”


 金勇收拾停当,和林主任来到小河沿村曹家。曹家的一间小屋里已经摆好了一桌酒席,曹大爷胃口不好忌酒,到小屋里陪着金勇和林书记说了几句话便回大屋吃饭去了。林书记给金勇倒了一杯酒说道:“都说你们朝鲜族能喝酒,今晚你就多喝几杯,然后就在这个小屋睡觉。”


 “朝鲜族男人喜欢喝酒是事实,可不一定都能喝,我就是例外。因为我从小和汉族人在一起连朝语都不会说,所以很多人说我是假高丽。”


 “那你就得学朝语了。你们民族热情好客,能歌善舞,我挺佩服的。当年要不是受了伤,我可就去朝鲜战场了。”


 “我听说过你当兵上过战场,能不能讲点儿打仗的故事?电影和里讲的都是经过艺术加工的故事,看个热闹就是了。你要讲的可就是真人真事,我就喜欢听真格的。”


 “我是上过战场,可我能讲什么呢?当年南隆村那一次一共有七个人参军,五人在战场牺牲了,一人失踪... ...


 ,只有我还活着。我现在每个月都有津贴,看病不花钱,可我只要想起来那些活蹦乱跳和我一起参军的人心里就不是滋味,所以我从来不讲自己的那些事儿。”


 “我就想听一小段,算我求你了。”


 “一小段......好吧。我两次找你都没推辞就来了,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印象。看在你守信用的份上,就给你讲一小段。不过我有个要求,我讲的事情不能对任何人说,你能做到吗?”


 “你放心,我保证做到,我可以发誓。”


 “那我说给你一小段。来,咱俩喝一杯再说。”


 林主任喝了酒放下杯子吃着菜说道:“早先我参加区中队的时候比你现在还小,整天背着大枪跟着王区长,算是他的警卫员吧。王区长大名叫王永山,是山东来的老八路,我跟他学了很多东西。后来形势恶化,我们只好进山打游击,饥一顿饱一顿受了不少苦。”


 “在哪打游击?是在咱们这一带吗?”


 “是啊,就在这一带打仗,死了不少人呢。记得那年冬天,大概是冬月十三,我们得到消息,清剿队的副中队长黄麻子带了四十多人到这一带征粮。我们那时候就剩二十八个人了,不可能消灭他们。黄麻子这个人早年是土匪,后来投靠小日本干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儿。日本投降他就躲进了山里,没抓到他留下了后患。他当了清剿队的小头目以后杀人不眨眼,杀害了我们很多人,提到他牙根都疼。你别光听我说话,吃菜呀?”


 “我吃我吃。”


 “王区长决定带五个人下山找机会干掉他。那天晚上清剿队本来都住在小西沟村,可这个黄麻子偏偏在夜里跑到隔河的柳屯找他的相好野山红去了,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他的一举一动早被... ...


 咱们的眼线盯住了。下半夜,我们摸进了柳屯,四个人盯着西沟村的方向。我和王区长来到野山红的家门口,听见里面有男人的声音就轻轻敲了敲门,里头亮起了油灯,过了好一阵才有人开门。我马上端起上了刺刀的大枪站到王区长的前面,没想到开门出来的是野山红,她一丝不挂地堵在门口,我一下子愣住了。王区长推开野山红,提着手枪进了屋,搜遍了屋里屋外却没找到黄麻子。”


 林主任给金勇倒了杯酒又说:“后来王区长盯上了大水缸,他示意我用枪刺挑开缸盖,我刚挑开,黄麻子带着一身水举着手枪从水缸里站起来,王区长马上对着他的脑袋开了两枪,结束了他恶贯满盈的狗命。这时候野山红拿着菜刀直奔王区长,我想都没想举枪就刺,刺刀是从她的左胸扎进去的,只见她两眼发直倒在地上了,看上去挺吓人的。这时候我才明白自己杀了人,当时真的有点儿害怕了。王区长捡起黄麻子的手枪拉着我跑到预定的集合地,会合四个人跑到山里去了。我们在山里坚持了一年时间,主力部队回来了,我就跟着王区长加入了正规军。”


 “你是怎么受的伤?”


 林主任笑道:“我看你是得寸进尺了。咱们是说好讲一小段的,这么一会儿你就忘了?来,咱俩喝一杯再说。”


 两人杯酒下肚,林书记问:“这酒可是我们南隆的特产,味道怎么样?”


 “确实好喝,只是没有你的故事有味道。”


 “看来不说两句过不了关了。你问我怎么受的伤对吧?这没什么好讲的,向天津城发起总攻的时候我被流弹打中了,差点儿要了我的命。要是没受伤的话,我会跟着王区长,不对了,那时候他是独立营的营长了,我可以和他去朝鲜战场。他带兵过鸭绿江时已经是副团长,... ...


 在清崮山战役中牺牲了。咳,我一寻思这事儿就生气,真不知道他的警卫员是干什么吃的,简直就是饭桶。”


 “你在战场上不害怕吗?”


 “才加入区中队的时候听见枪响是有点儿害怕,杀了野山红当时更害怕,过后就不再怕了,打仗就是你死我活的事儿,怕也没用。战争是无情的,可以让人发狂,好人变成恶人。就说野山红吧,从我娘那边论起来还沾点儿亲,也许她根本没想到我会杀她,我也可以打掉她手里的菜刀,或者把她推开。但不管怎么说,她拿起菜刀的那一刻就成了我们的敌人,和她只有生死关系。假如没有那一场战争,她可以生儿育女安度晚年。我呢,也就是老实巴交的小农民,三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过自己的小日子,可是战争改变了一切。老百姓不喜欢战争,可是总有人想骑到老百姓头上拉屎撒尿作威作福,咱们老百姓能不反抗吗?拿枪是不得以的事儿。”


 “像你这样有战功和伤残的退伍军人应当受到照顾,伤好以后应该安排工作,你怎么呆在山沟里?”


 “当时上级安排工作了,把我安排在临海市公安局。可我是残废也没读过书,和王区长学了几个字也不够用啊,在单位里只能给别人添麻烦。那时候我的父亲在世,黄麻子打断了他的一条腿行走不便,我还得照顾他,所以没去任职,申请留在了家乡。”


 “听说在李家围子打的一仗很惨烈,有个战士很了不起,自己受了伤掩护别人撤退,最后牺牲了。”


 “他叫王明凯,是山东人,牺牲的时候才十九岁。不要小看了咱们这个地方,很多烈士把鲜血洒在这片土地上了,想想他们,咱们就应该更加珍惜今天的生活。你赶上了好时候,读了书学会了画画,又当了老师,这就是你的幸... ...


 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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