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斗智斗勇
不管玉兰心里有多少怨念，含珠还是留了下来。
看着马车载着李清晖渐行渐远，含珠一点儿都没有被抛弃的感觉，反而很傻很天真的扬起头，问道：“兰姐姐，晚上咱们吃什么？”
见她眼睛亮晶晶的，透着期盼之色，玉兰嘴角抽了两下。
这熊孩子，如今一心惦记上吃了，难道这吃货的体质，是能传染的？
她纠结了片刻，才蹲下身子，板着脸道：“吃什么不着急，咱们现在先来说正经事。你要在我这里住，没问题，但有句话说得好，叫入乡随俗，这是说到了一个地方，客人就得听主人的话，不然，日子就会不好过。如今，你自然得按照我的规矩来，我的话，你听得懂吗？”
教导熊孩子是件棘手事，但既然接手了，玉兰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第一步，便是耐心说教，先定规矩。
不想含珠扬着头，很傲娇的道：“我又不傻，你的话我当然能听懂，但我不想照你的规矩来。我爹是一县之主，我是千金大小姐，在家里大家都顺着我，你得照我的规矩来。”
玉兰嘿嘿一笑，不卑不亢的道：“在你家，自然你说了算，但可惜得很，这里不是你家，这里是我做主，你只是客人而已。你听话，我自然会好好招呼你，让你吃好喝好。”
她收起笑容，加重语气道：“你若是不肯听话，要跟我对着干，我绝不会跟你客气，得给你点苦头尝一尝。”
见她黑着脸，含珠愣了一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是个坏人，我不要在这里待着，我要回家，我要爹爹……”
小小的人儿，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眼睛红红的，脸上满是委屈，娇柔中透着楚楚可怜的意味。
玉兰看在眼里，只觉得心发颤，抓心挠肺般难受。
难怪李清晖说舍不得管教她，这孩子，哭起来委实让人怜惜。
玉兰嘴唇动了动，硬起心肠将头一扭，忍住心里的种种情绪，板着声音道：“你以为自己还回得去吗？李大人走了，我不发话，你怎能回城？哼，没有马车，这几十里的路，你一个小屁孩，走上三天三夜都回不了家。唔，白天还好一些，晚上会有蛇，有老鼠和虫子，咬得人身上没有一块好肉。若是在路上遇上拐子，哈哈，就会被卖到深山老林里，一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亲人。”
含珠听了这番话，大吃一惊，抬头泪眼婆娑看过来，眼睛里蓄满了惊恐，一时之间，连哭泣都忘记了。
玉兰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道：“你千万别觉得我在撒谎，你若不信，只管问旁人去。”说着，便转头看向丽娟。
丽娟会意，立刻就道：“兰姐儿怎会说谎？前段时间村子有个小孩不听话，被父母训斥了之后独自跑出去，不想却遇上了会咬人的野狼。等人找到时，啧啧，那小孩的手和脚都被狼啃得不成样子，可怜极了……”
两个怪阿姨一唱一和，配合得极好，围绕着不听话离家出走的孩子会多凄惨展开话题，差点没将含珠的胆子吓破。
玉兰继续掰扯了一番，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道：“我瞧你口齿伶俐，头脑也清楚，听得懂人话。行了，我也不多说了，你乖乖在这里待着，好好听我的话。我对你只有几点要求，不许砸东西，不许骂人，还有，有什么吃什么，不许挑食……”
含珠自惊恐中回过神来，气得不行，鼓着嘴道：“还有吗？”
玉兰“唔”了一声，立刻道：“你倒提醒我了，还有一条，不许插嘴，得等别人讲完了，你才能开口。虽然你小，但习惯是自小养成的，不能任性。”
含珠瞪着她，咬着唇不说话。
玉兰眯着眼，淡淡笑道：“怎么，你做不到吗？刚才还说要在这里住一个月呢，我还以为你是个勇敢的孩子，如今瞧着，你似乎想当缩头乌龟。”
虽然这还是个孩子，但玉兰觉得，激将法是万金油，永远都不会过时。
何况，跟含珠接触了之后，她发现含珠性子傲，只怕是个受不得激的。
果然含珠听了，翻了个白眼，扬着下巴气咻咻的道：“谁想当缩头乌龟了？你眼睛出问题了吧？哼，不就是住一个月吗？谁怕谁？”
玉兰暗自松了一口气，微笑道：“李小姐既然不怕，那就随我进屋吧。”
含珠哼了一声，果然就转过身子，迈步往院子里走。
玉兰侧头看向丽娟，与之相视一笑，这才追了上去。
含珠身份不一般，玉兰也不好撇开她，只得将自己住的屋子外间收拾出来，安置含珠。
因陈设不合心意，含珠四处看了看，抱怨了几句，又盯着玉兰，冷嘲热讽起来，说自家丫鬟住的地方，都比这要强一些。
玉兰眼皮子都不掀，淡淡道：“我这里就这样的条件，怎么，大小姐不满意吗？我还以为，大小姐是个能吃苦的，不会在乎屋子里摆了什么，如今才发现，我似乎看错人了。”
含珠被她噎得脸色白了一白，咬着唇没回嘴。
一时无事，只到了晚上，含珠吃多了些，晚上起了两次夜，折腾到子时，又说换了陌生的地方睡不着，闹着玉兰给她讲故事。
这自然难不倒玉兰，玉兰便一面打着哈欠，一面拣了一千零一夜里面的故事，给她讲了起来。
含珠听得入了神，慢慢的眼皮子越来越重，沉入梦乡。
见她终于安生了，玉兰松了口气，这才也睡下了。
到了次日，几人便起得晚了些。
吃过早饭，玉兰因要开始打点卖桃子的各项事宜，又要准备给太后的生辰礼，便将玉菊唤来，让她带着含珠，一起到女夫子那里去。
玉菊知道姐姐事情多，素来体贴姐姐，自是没有二话，只含珠扭着身子，竟不肯离开玉兰。
玉兰便道：“我实在没时间招呼你，我这妹妹性子好，还会讲故事。至于那女夫子，你愿意学东西，就随意学一点，不愿意的话，你就让我妹妹带着你玩儿，随意折腾。”好话说了一箩筐，又许诺中午给她做两样好吃的菜肴。
含珠得了这番话，这才撇了撇嘴，跟着玉菊去了。
到了中午时分，李府打发了人来，送了一堆小女孩要用的东西，另有个十来岁的丫鬟，名叫小婉，看上去是个安分守己的。
自此，含珠便在陈家住了下来。白天时，都是交给玉菊负责，晚上则跟玉兰同吃同住。
刚开始倒还算顺利，毕竟来了新鲜地方，玉兰、玉菊又都有一肚子的故事，令含珠觉得很新奇。
不想过了几天，因玉兰事情多没下厨，含珠便耍起脾气来，竟不肯吃午饭，还将饭碗、菜碟都砸了。
玉菊没法儿，只得让丫鬟通知玉兰。
玉兰放下手头的事，赶过去看时，就见地上一片狼藉，乱得不行。
偏那惹了祸的含珠还扬着头，大声道：“我是客，你应该好好招待才是，怎么能糊弄人？你这样，不怕人笑话吗？”
玉兰看她一眼，施施然坐下道：“谁糊弄你了？家里的厨娘，我早吩咐了，特意按你的口味做的菜。那日我给你做的几样菜，厨娘们也学会了，轮流给你弄了，你还想怎么样？”
含珠自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加上年纪小，格外不饶人，哼道：“再好的东西，吃多了也厌烦。”
抬手指着玉兰，嚷道：“我就喜欢你做的菜，你快下厨给我弄几样新鲜的，我才肯吃饭。”
玉兰坐着不动，声音平板，没有一丝感情：“我不喜欢人对我指手画脚，更不受威胁。何况李大小姐，咱们有言在先，有什么吃什么，挑食是不对的。”
含珠跺着脚，喊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竟指使不动你吗？”
玉兰挑眉浅笑：“你这话说对了，我这个人，你确实指使不了。”
含珠气得脸通红，瞪了玉兰好半天，咬着唇道：“你不给我做，我就不吃饭。”
玉兰“唔”了一声，轻飘飘的道：“李小姐想威胁谁呢？你不吃就不吃，饿的是你，不是我。”
见她无动于衷还冷言相向，含珠再也承受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这个坏人，大坏蛋，我以后都不吃你做的饭了。”
玉兰置若罔闻，眼皮子都不掀一下。
一直在旁伺候的小婉忙拿出帕子，给含珠拭泪，迟疑了一会儿，方看向玉兰，赔笑道：“陈姑娘，咱们小姐身子金贵，岂能让她饿着？她喜欢你的手艺，这也是你们的缘分，不如你委屈一下，给她做点东西吧。”
玉兰淡淡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跟你们小姐有言在先，如今她做错了，难道还要我低头？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小婉咬着唇，辩解道：“事情谁对谁错，奴婢不好评说，但咱们小姐年纪小不懂事，陈姑娘何必跟她计较？”
玉兰哂笑：“年纪小，不代表她听不懂人话。年纪小，不是她生事的挡箭牌。你们小姐是个听得懂人话的，我的意思她都明白，如今是她无理取闹，有理的是我。”
瞥了小婉一眼，坚决的道：“我有言在先，绝不会更改，你不必多说。你也别想拿李大人说事，李大人将你们小姐交给我，自然是放权让我负责。我这个人心里是有主意的，旁的人说再多，也是白费口舌，根本不会影响我。”
小婉满腹的话，登时不得不咽回去。
这时，含珠伸手去扯小婉的衣袖，一行哭一行道：“还愣着做什么？小婉，快带我回去，等到了家里，一切都是我做主，对了，我还要找爹爹告状。”她说到这里，便瞄向玉兰，眸底隐约透出几分得意。
玉兰继续哂笑：“这才住了几天，就说要走要回去，含珠小姐，你也就这点本事嘛，真真要笑掉我的大牙。”
含珠恨得不行：“你在笑话我？你竟敢笑话我？”
玉兰耸肩：“我就笑话了，你能如何？”
两人目光对上，玉兰淡然如常，含珠脸上白一阵青一阵，恨得咬牙切齿。
过了好一会儿，玉兰继续采用激将法，淡笑道：“李大小姐，你若不想成为笑柄，就乖乖在这里待着，待够一个月，我才服你。”
含珠果然上当，立刻就道：“一个月就一个月，我非让你心服口服不可。”
玉兰这时已经有几分摸准她的脾气，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不露出来，依旧淡淡道：“你可要说到做到才行。”
这时，一直默默当布景板的玉菊站出来，笑着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已经没事了，李小姐，你洗一洗脸，我让人再做些饭菜送上来，你将就着吃一些吧。”
不等含珠答话，玉兰挑眉道：“饭菜是要做的，但不许给含珠小姐吃。”
教导熊孩子第二步，有错必罚，绝不纵容。
此言一出，众人都愣住了。
含珠鼓着嘴，气呼呼的道：“凭什么？凭什么不让我吃东西？”
玉兰不下厨，她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但玉兰这态度，实在太招人恨了。
玉兰从容道：“赏罚分明，才是长久之计。之前我们有约定，不许砸东西，不许浪费，你都没做到。犯了错误，受点惩罚，正常得很。”
看着她的眼睛，板着脸道：“不止中午这一餐，晚上的饭，你也别吃了。不让你受点教训，你不知道厉害。”
含珠又气又恨：“不就是砸了点破碗破碟子吗？我家有的是，赔你就是了。”
玉兰摇头道：“我不要你的东西，只想惩罚你。”
含珠呆住，瞪着玉兰说不出话来。
玉兰勾唇道：“敢做就要敢承担，含珠小姐，不要让我瞧不起你。”
含珠没想到她竟比自己更横，又是委屈又是气，眼泪扑簌簌落下，止也止不住。
玉菊面露不忍之色，但见玉兰稳坐着不动，自是不愿拆台，便抓着帕子，什么都没说。
小婉倒是心疼得不行，却又没法儿，只能凑在含珠身边，给含珠擦脸，又低声安慰。
含珠哭了老半天，声音几乎哭哑，不想，玉兰竟不低头。
悄悄瞄了玉兰两眼，含珠又累又饿又气，又有几分泄气，渐渐的，哭声便小了些，其后慢慢止住了。
这时，玉兰才开口道：“李小姐哭够了吗？若哭够了，请李小姐移驾，回屋反省一下。”说着，便看向丽娟，使了个眼色。
丽娟会意，走到含珠面前，开口道：“李小姐，奴婢带你回去吧。”
含珠气得身子发抖，却又无可奈何，不得不扯着小婉，跟着一起走了。
等她们去后，玉菊带着担忧，皱眉道：“姐姐，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到底还是小孩儿，有脾气是正常的。你不让她吃饭，回头饿坏了，如何是好？到时候，别说李大人要生气，便是姐姐你，也会心疼的。”
“没事儿，我心里有数，”玉兰拍着她的肩膀，安抚了一下，轻声道，“饿一顿，算不得什么。先照我说的，别理会她，等到了晚上，你悄悄的弄点东西，给她送过去，这也算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如此一来，她得了教训，还会念你的好。将规矩立起来，以后，咱们继续一个唱白脸，一个人唱红脸，说不定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于玉兰而言，虽然没带过孩子，但当过孩子呀。前世父母在教育她时，用的便是这样一严一松的方法。
玉菊虽不太明白她的想法，但素来信任她，便点头道：“我听姐姐的。”
玉兰露出满意的笑容，因道：“经此一事，她自然会拿你当好人，虽不至于对你言听计从，但你说的话，她多半是肯听的。她虽娇蛮些，但本性不坏，你要趁着这机会，好好教她些道理。”
玉菊连忙表态道：“我明白了，姐姐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盼。”
玉兰果然说到做到，与玉菊议定了之后，便直接回屋守着含珠，还发了话，不许人给含珠东西吃。便是小婉，也以伺候不力为由，剥夺了中午的膳食。
陈家生活规矩，三餐定时，点心什么的，多半用来待客，做得并不多。
含珠今天早上并没有吃多少东西，中午直接摔了碗，一口没吃，又哭了大半天，早饿得先胸贴后背了。
起先，她还指望着玉兰是说笑，盼着有人给自己东西吃，不曾想，玉兰竟真能狠下心肠。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含珠饿得站都站不住，只能趴在床上，额头沁出冷汗来。
她也是个倔强的，即便到了这地步，也不肯开口服软。
小婉急得没法儿，跑到玉兰跟前，跪着苦苦央求。
玉兰瞥了她一眼，不但没有回心转意，还拿话堵她：“你家主子都愿意受罚了，你跳出来做什么？别堕了你家主子的名声。”
小婉求之再三，都不能令玉兰改变心意，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虽心急如焚，但她心里清楚，这整个陈家，都是玉兰做主。
故而，她只一味在玉兰跟前央求，倒是并没有起别的心思。
闹了好半天，小婉终于心灰意冷，回到含珠身边呆呆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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