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第八十四章

 正所谓关心则乱, 趁着大清早路上无人，萧青林一路快马疾驰来到珠光宝气阁。


 刚进门，就闻到空荡荡的店里一股扑鼻香气, 扭头一看, 樱桃手里擎着根油条从后屋走出来, 看见是他, 回头叫了一声：“娘子，是王爷过来了。”


 “这么早，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吗？”


 薛明珠一挑门帘也走了出来，手里也是一根油条, 那葱白的纤纤食指，掐在金黄色泽的油条上, 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呃……”


 萧青林仔细打量几眼, 心上人面色如常, 丹凤眼里是一抹疑惑, 看来店铺虽被围攻, 她的心态却仍然稳定, 真不愧是我看中的女人。


 瑞王爷在心里赞叹了下自己的眼光, 咳了一声, 没话找话：“吃着呢？怎么跑到店里来吃？”


 “这几天生意忙，家里也忙，人又多, 所以我们就早走一会儿，不用家里准备饭，到街上看见什么想吃的，买过来对付一口。”


 薛明珠往后屋一指：“你吃了没？油条和豆浆豆腐脑都有，要不要来一份？”


 “来一份就来一份。”


 萧青林挽起袖子, 薛明珠笑道：“你还真不客气。不过屋里都是女眷，你一个大男人进去她们不方便，绿玉，拿一份出来，让王爷在这里吃。”


 绿玉应声而出，萧青林就搬了把椅子坐在柜台前，拿起油条咬了一口：“你别说，一早听说你的事，我啃了口馒头便扔下了，这会儿还真觉着有些饿。”


 “我？”薛明珠纳闷：“我能有什么事？”


 “你就别装了。”


 萧青林白她一眼：“在我面前还充什么什么胖子？珠光宝气阁被京城几个珠宝商联手打压，这样大的事你不去找我，还说什么……这几天生意忙？就店里这空荡荡的，你忙什么？总不成你的客人都是鬼吧。”


 薛明珠没好气道：”不会说话你就闭嘴，什么客人都是鬼？你也不看看时辰，这个点儿，店里有客人那才是出鬼了。你家女眷大清早就出门买首饰啊。”


 “呃……”


 萧青林无话可答，想了想试探道：“生意真的没受损失？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你既这么说，那我说什么你都觉着我是打肿脸充胖子，不如自己看。”


 薛明珠伸手拍拍桌面：“快点儿吃，别等顾客上门了，你还在这啃油条，堂堂亲王，我都替你臊得慌。”


 “民以食为天，我吃点油条怎么了。”


 说是这么说，萧青林却加快速度，薛明珠在一旁笑眯眯看着，心想：这就是传说中的口嫌体正直吗。


 果然，吃过早饭后，店里渐渐有了人气，因为众人都在招呼客人，后面房间没人，萧青林就在那里坐着，暗中观察客流情况。


 这一坐便是半天，直到晌午时分，才渐渐消停。


 薛明珠打发人出去买午饭，一边把萧青林叫出来：“我说你还真是坐得稳如泰山，怎么？朝廷大事平定，你赋闲在家了？”


 “承你吉言。”萧青林伸了个懒腰，接着疑惑道：“还真是生意兴隆，怎么做到的？那些珠宝商不该这么无能啊。”


 “他们倒是不无能，搞得市井之间流言四起，就差没把这珠光宝气阁说成是茅草房，污泥坑了。”


 薛明珠得意洋洋，萧青林这个眼色能没有吗？立刻自动转变为捧哏，凑趣道：“果然是他们的手段，那我就奇怪了，如此攻势，你因何能化解开来？”


 “只许他们买人传流言？我就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打舆论战，那我也是在行的啊。”


 萧青林摇头：“你这个舆论战可不好打，那些珠宝商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百姓们先入为主，信了他们的话，你总不能让樱桃芭蕉把店里首饰都戴在头上，拉着她们当街游行。再说，即便大家真看到你的首饰好，让人煽风点火一说，心里也未必认可。”


 “你说得对，百姓们是愿意跟风从众，但他们也是有脑子的。我没拉着樱桃芭蕉游街，也没让人声嘶力竭喊着珠光宝气阁的首饰好。我只是让人抛出去了一个疑问。既然珠光宝气阁这么上不得台面，又是开在金玉街上的一家寻常铺子，怎么倒让几位大珠宝商紧张成这样？四处找人污蔑我的东西不好呢？”


 “原来如此。”


 萧青林恍然大悟，低头思索片刻，忍不住抚掌笑道：“我说你遇上这么大麻烦，竟不去找我，原来我还是看低了你，娘子是这样厉害的，一下就看穿了这其中关键点，以珠光宝气阁现如今的规模声势，把它和那些珠宝店相提并论，的确是你占了大便宜。”


 他说到这里，又皱眉道：“只是我不明白，难道你说什么百姓们就会信吗？你说那些珠宝商污蔑你，你有什么证据？”


 “天真。”


 薛明珠伸手指点了他一下，抿嘴笑道：“王爷当百姓们也有你这份追根究底的精神？十个人里有一个人问，便答他一句‘那我不知道，我只知忽然间珠光宝气阁名声就坏了，到处都在说，不是那些珠宝商害怕搞的鬼，又能是什么’也就完了。”


 萧青林一拍额头：“没错，是我傻了，既是流言，还不都是捕风捉影？哈哈哈！你这一招当真厉害，那些珠宝商大概做梦也没想到，他们用惯了的手段，不但没伤你分毫，反而让你硬生生挤进了他们的行列中，这才是偷鸡不成反蚀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说完又想起一事，连忙道：“对了，有个叫李奇的，是京城中最大的珠宝商，而且是皇商，先前就是他在坏你名声，我料着这次的事也必定是他手笔，当日察觉他不是善茬儿，我就让初一十五去查他的底细，别的也就罢了，你可知他是入赘的？如今他岳父岳母早死了，他就是接管了林家的产业才发达起来。我就想着，这里会不会有什么猫腻？真能查到，我便替你除了他。”


 心上人太厉害，瑞王爷无可奈何，只能替自己邀功，幸亏早前做了功课，这会儿说起来头头是道，毫不心虚。


 “入赘的？”


 薛明珠一愣，接着努力回想，不知怎么，就想起那对被自己扔出去的主仆，好像就是从那之后，便有些阴阳怪气的人上门，再接着就是流言满天飞。


 “你说得这个李奇，是不是个中年男人，大概这么高，面相还算英俊……”


 薛明珠回忆了一下那人容貌，见萧青林点点头，她便恍然道：“难怪了，果然是他惹出来的。自作孽不可活，他无缘无故害我，将来我也必不让他好过。”


 说完又关切道：“你说他是入赘的，那他夫人现今如何了？这样心性的人，一朝得势，我不信他会善待妻子。”


 “听说是残废了，所以从不出门。这李奇家中倒只有一个妾室，但谁说得准呢？也许他真做了对不起岳家的事，怕人追究，才故作姿态。就像当日那姓付的，不也是用糟糠之妻不下堂来替自己赚名声么，结果又如何？”


 萧青林漫不经心敲着桌子，提到付青云，这才直起身正色道：“对了，这一次付家肯定是在劫难逃，付青云这些年收受的贿赂巨大，谎报瞒报偷调材料做假账隐瞒亏空等等，好几项罪名叠加在一起，又造成如此大的后果，最轻也是一个流放。”


 薛明珠点点头：“我前几天看见老虔婆的丫头当东西，想来那府里已是入不敷出。”


 她看着萧青林，轻声道：“工部官员哪有清白的？犯了事，也有人拼命要保他们，付青云能有这个结局，想来王爷也是出了力吧？”


 萧青林大义凛然：“本王只是为国为民，不愿让这些蛀虫硕鼠毁我大夏根基。”


 “噗”，薛明珠喷笑出声，见萧青林瞪过来，她连忙清清嗓子，肃容拱手道：“王爷心系黎民，深明大义，民妇感佩不已。”


 “有什么用？”萧青林抬眼望着房顶，鼻子里哼唧两声：“真要感佩不已，就以身相许啊。戏台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亏着你读了那么些故事，怎么就没受一点儿感召？”


 “感召也是有的。”


 薛明珠笑眯眯，见萧青林眼睛一亮，她就把樱桃刚买回来的饭菜往对方面前一推：“不过片刻工夫，也就消散了。书里头都是风花雪月，可真实的生活，全是柴米油盐，这个我很清楚。”


 “难得糊涂啊！你说你活这么清楚干什么？管它刀山火海，尽情一闯，才不负来人世一场，享儿女情长。”


 “吃你的吧，吃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萧青林拿起筷子开始扒饭：“你说得没错，下午我还要去内务府一趟，看看那些工匠的境况到底如何，再琢磨上奏之事。”


 薛明珠见他对自己拜托的事这样上心，心中也是十分欢喜感动，有心奖赏他一夜春宵，又怕这厮食髓知味，日后更是痴缠不休，只得硬下心肠，垂眼轻声道：“多谢王爷。”


 “外道了不是。”


 萧青林瞟她一眼，继续扒饭，但很快眼神又瞟了回来，好半晌，那双眼睛眨了两下，他忽然放下筷子：“那个……我吃饱了，这就去办事。”


 要命！我是色令智昏了吗？怎么看着明珠脸上仿佛有几丝春情荡漾？不对，一定是我的问题。唉！看得到吃不到，这日子没法过了。


 瑞王爷心里哀叹着，旋风一般出门，翻身上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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