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第一百三十章

 “姑娘也别高兴太早, 就算真是方公子，他如今做了状元，未必就会把您放在眼中呢。”


 依然眼神一黯, 好半晌才轻声道：“他若做了状元, 必定前程似锦, 到时以他的身份, 三妻四妾也正常。我不肖想他的正妻之位，我只盼着能与他长相厮守，此生足矣。”


 寒翠气得跺脚道：“亏王爷和薛娘子都夸您有志气，您便是这样有志气的？薛娘子……当初王爷要明媒正娶, 人家都不干，您倒好, 上赶着给人做小, 凭什么？他方寒窗再前程远大, 他比得上亲王？”


 “住口。”依然盯着寒翠, 眼中甚至有了寒光：“你若舍不得王府富贵, 你就留在那里, 王爷和薛娘子都是很好的人, 想来也会善待你。”


 “姑娘, 我不是……我怎可能离开你？我就是替你不值。”


 “用不着你替我不值。我这一生，为的都是他。”依然和缓了口气：“你若还想跟着我，就休要再说这样糊涂话。”


 寒翠不敢再说, 眼睛紧紧盯着街道，心中暗暗祈祷：不要是，千万不要是他，一定不要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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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儿王府那边派的官媒上门了，话说得十分客气, 办事也利落，庚帖都换过了，说是要等钦天监那边合了八字，就交换婚书。好家伙，我这辈子做梦都没想到，我闺女有一天还能再成婚，且是钦天监给定得好日子，合得八字。”


 夜幕降临，朱氏林氏在各处点了灯，薛明珠怀中抱着一个侄儿，一边摇晃哄着，一边听母亲在自己身边碎碎念。


 “赐婚的圣旨都下了，八字早都合过了，如今不过是走个流程，自然快捷。更何况，一个月后成婚，时间实在太仓促，再不抓紧点，哪里够用。”


 薛父在炕上轻轻捶着自己的腿：“这些天你不在家，是没看见，那个风光劲儿就别提了。我昨儿出门，本想去工坊看看，结果刚到街上，就被街坊四邻围住，争着请我坐，又回家倒茶递水的，硬是拉着我说了两车的话，等尽兴了，我一看，好嘛，太阳都到中天了，正经该吃午饭的时候，我就没去成。”


 薛明珠笑道：“工坊这几天正赶工，关先生自己又有烦心事，您老没事就别过去添乱了。既然在家里这么受尊敬，乐得逍遥自在，且风光几日再说。”


 “那可不止。”


 朱氏走上前，凑趣笑道：“妹妹将来做了亲王妃，咱们家沾着你的光，在这街上就可以比得上乡绅保甲了。”


 薛明珠将小婴儿递给她，沉吟道：“当日太妃问过我，要不要搬家？说是王府名下许多房产，被我拒绝了。我是因为不想动用王府的钱，但如今珠光宝气阁赚得不少，爹娘若嫌住在这里不方便，不如寻个清静幽美的所在，买上一座三进的宅院……”


 不等说完，就听薛母笑道：“你等着，就你爹那爱面子的性情，他才不舍得搬走呢。何况咱们这些邻居虽然有点势利，心地倒都不坏，你给我们换到那些富贵所在，那么深的宅院，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我也不想去。”


 薛父也忙附和道：“势利乃人之常情，谁不势利？人好就行。说起来，明珠你还不知道吧？那个汪氏搬走了。”


 “汪氏？搬走了？”薛明珠果然不知道此事，闻言不由好笑道：“怎么？怕我们报复她？”


 “哼！就凭她说你的那些话，报复她也应该。你仔细想想，她说得那是人话吗？不是你心宽敞，那些话能逼得你上吊。”


 薛父提起这事还生气，林氏也忙道：“爹爹这话提醒了我，我恍惚记着蒋嫂子说过，有一次汪氏吃醉酒说漏嘴，说她从前住在燕子街的时候，看见一个媳妇和货郎多说了两句话，她就到处宣扬人家不守妇道，那媳妇就上了吊。”


 “这事她干得出来。”


 “太过分了，怎会有这么狠毒的婆娘，她的舌头合该割了去。”


 “就是就是，算她跑得快，不然还真想让她尝尝被大家暗地里戳脊梁骨骂的滋味。”


 群情汹涌，薛家人纷纷指责。正说得不亦乐乎，忽见薛明月做了个“嘘”的手势，接着指指薛明珠，示意大家噤声。


 众人这才发现薛明珠静静坐在那里，托着腮不知在想什么。薛母就觉着有些不对劲，心中惴惴不安，小声道：“明珠，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


 薛明珠摇摇头，叹了口气：“我就是在想，女人在这世间是何等不容易？你们只知道汪氏一条舌头杀了一个人，你们没看见更多死在流言蜚语下的女人。贵族人家就罢了，只说平民百姓，那些立志守节的，哪怕有儿女，一旦族人起了歹心，就难逃被吃绝户的命运。要改嫁的，天生矮人一头，还要承受街坊四邻的指点嘲笑……”


 一大家子都默然不语，好半晌，薛母才叹了口气：“世道如此，又有什么办法？好了，别多想，好在你撑了过来，得偿所愿。”


 “就是。我先前真怕妹子让那些人说得受不了，再有个三长两短的，好在你坚强，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薛明月素日在店里，和薛明珠相处的时间多一些，隐约能够明白二姐的心事，拉着她衣襟轻声道：“二姐，你从前不是常说，要给天下间的女人做个榜样？这回你就真成了榜样。我今天在店里，听见两个妇人说话，其中一个大概就是寡妇，另一个便拿你做例子，和她说，你与王爷的事满城风雨，她特意来店里看过你，没见你受半点影响，如今竟还做了王妃，怎么那妇人就不行？我看她们说了这些话，那妇人脸上就不像之前愁苦了。”


 “对对对。“林氏一拍手：“让三妹妹这一说，我也想起来。就前街上的老葛家，前些日子他们家闺女被休回来，当天下午就上了吊，幸好刚套上去就让嫂子发现，这才救下来。老葛头本来老大不愿意养着闺女，觉着她丢了人，街坊邻里帮着劝，我还上门帮忙说了两句，我就是拿妹子做得例，啧啧！您是没看见那场面，我话刚开了个头，就没我什么事儿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老葛他家人眼睛都放光，最后老葛头发了话，就让闺女和外孙女在家好好住着，先过这一段时间，以后日子再从长计议。实话说，他家闺女长得是真不错，那外孙女更胜其母，真要好好对待着，将来不怕没有出头日子。”


 林氏说得兴奋，薛母等人也都恍然大悟，连声附和道：“老葛家的事我们晓得，只是不知还有这样曲折，你竟参了一脚进去。”


 林氏立刻挺起胸膛，得意道：“那是。用妹子的话说，我那是参了至关重要的一脚，没有我拿妹子举例，老葛头未必就能甘心养着闺女和外孙女呢。”


 “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薛母双掌合十念佛，薛明珠疑惑看着林氏：“你们别是为了让我开心，拿话逛我吧？”


 “天地良心，我们是什么人？大字不识一个，想编个瞎话哄妹子开心，也得有这个本事。都是家附近的，妹子不信，出去打听下不就知道了。”


 林氏指天指地，忽听薛明霞道：“这一时半会儿，老葛家是有念想，对她们娘儿俩自然不错。但时日长了，兄嫂未必就能容得下，亲爹都是那个样子，是吧？我的主意，不如问问葛家妹妹，她要愿意，可以来我们这里做首饰赚钱，都是妇人家，不怕流言蜚语，还可以带着女儿来，女孩儿安静，好哄，不用担心照顾不到。”


 “这正经是好主意。”


 一家子都连连点头，接着看向薛明珠，只见她笑道：“问我做什么？咱们这边的事不都是娘做主吗？是了。现如今你们招了多少妇人？若是人手多，就不该在家里，太挤了，不如找个房子……”


 不等说完，就听薛母道：“你可给我闭嘴吧，话里话外都是花钱。那西跨院原本是你和明月攀儿住着，如今你就要嫁进王府，空下来后，我们就在西跨院里找两间房，尽够了。”


 薛明珠疑惑道：“西跨院我搬走后，不是说好了要让大姐夫一家搬过去？再加上明月和攀儿，这样还是挤啊。”


 “那也足够了。”薛明霞掰着指头道：“咱们家女眷都做这活计，男人们白天要去外面上工，两个跨院加起来十几间房，凭白闲着做什么？”


 薛明珠少在家里，对此不太清楚，听这么说，的确是够用，也就从善如流，点头道：“我听绿玉说，如今店里生意越发好了，连别处的人都常来买首饰，日后咱们家和张嫂子那边的两处，只怕都得招人，一旦房间不够用，你们就说话，在附近再买个宅院，店里如今赚得钱流水一般，完全不用担心。”


 众人都答应了，眼看天色越发黑沉，薛母便催薛明珠回房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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