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宿无话, 第二天来到王府，刚进院子，就看到依然正从屋里出来, 见了她, 忙含笑福身。


 薛明珠连忙回礼, 提着裙子正要进屋, 忽然又停下身形，退后两步细细打量依然。


 “怎么了？”依然疑惑问道：“娘子看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有不妥，太妥当了。”薛明珠笑得意味深长：“依然姑娘是遇到什么好事了？还是遇到心上人？看你今日与往常格外不同。”


 依然吓了一跳，忙摸了摸脸颊, 疑惑道：“……已尽力掩饰了，怎么？竟还表现得这般明显么？”


 “当然, 你就差没在脸上写五个大字, 今儿真高兴了。”薛明珠哈哈一笑, 凑近了她：“快和说说, 到底什么好事？真遇上你魂牵梦萦的心上人了？从初见你, 便知你是极美的, 只是没想到, 你真正快乐起来会是这样子, 什么叫倾国倾城，什么叫光彩照人，今儿才算见识到。”


 依然脸都红了, 垂头笑道：“娘子也太过奖了，如何担当得起？在依然心中，娘子才是这天下间最动人的女子。”


 “别搞捧杀啊，是发自真心的，又不是拍马屁。”


 “也不是啊。”依然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薛明珠, 轻声道：“花无百日红，容颜再美，终有鸡皮鹤发的一天，算得了什么？唯有娘子这样的心胸和性情，才是真正最打动人心的，且不会因为岁月流逝而失去半点光彩。”


 “啧啧！这小嘴，抹了蜜似的，也太会夸人了。”


 薛明珠也就不再追问，目光一转，看到寒翠紧皱眉头，面上似有不忿之色，心中不觉诧异，但没说什么。


 进了房间，就见萧青林以手支床，手臂上青筋暴起，脸上豆大的汗珠子滚下，纷纷落在衣襟上，目光下移，就见他一只腿竟然稍微离了床面，虽然只有不到一指距离。


 “老天，进步神速啊！”


 薛明珠赶上前，掏出绢子为他擦脸上的汗：“紫云她们呢？怎么一个都不在这里伺候？看你热得。”


 “她们在屋里，惯会婆婆妈妈，又怕累着又怕伤着，索性就将她们都打发出去。”


 萧青林累得直喘气，脸上却是开心笑容，拿过帕子在脸上擦了一通：“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早？可是有事？”


 “倒还好，依然似乎有事，你发现没有？”


 萧青林点点头：“也看出来了，不过她没说，那咱们也不必问，等她开口就是。”


 薛明珠抿嘴笑：“你就不怕是她遇见了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很快就要离开王府？那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啊，当真舍得？”


 “这话说得，是你舍不得吧？”萧青林斜晲她一眼：“依然走了，这王府许多事务就要你担负着，你能舍手？”


 “看紫云碧雨她们都是能干的，到时提拔起来做的膀臂，就能顶王府半壁江山，另半壁……”


 薛明珠眼睛一转：“就交给太妃打理，不然她每日里无所事事也是寂寞。如何？聪明吧？既换了自己清净，还赚了个知人善任的好名声，而太妃有了管家权，知道不是跋扈专权的人，心里说不定会对改观，这是一石三鸟……”


 不等说完，就听屋外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本宫谢谢你了，本宫清闲惯了，不愿再管这些琐事，你如此能干，会一石三鸟之计，王府中事，就还是偏劳你吧。”


 薛明珠：……


 萧青林捶床大笑，只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薛明珠站起身，囧囧有神看着太妃：再没什么比背后说话被当事人抓个正着更尴尬的了，太妃是当真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啊。


 太妃在床前坐下，瞥了儿子一眼，萧青林立刻正襟危坐。


 她又看向薛明珠，冷笑道：“看你急切地很，不如趁现在就把王府事务接手吧，反正虽然没成婚，看你也是天天往这里跑，和成婚没什么两样。”


 “娘娘，求您口下留情，不然真要表演掩面泪奔给你看。”


 薛明珠难得的红着脸，嘴上却不肯认输：切！要真泪奔而去，你猜下人们会怎么想？姐可是很得人心的，大家就算不敢明面上说，背地里你这恶婆婆的黑锅可就背定了。


 “哼！巧舌如簧。”


 太妃冷哼一声扭过头，萧青林连忙对薛明珠道：“不管怎样，依然也得先把咱们婚事忙完，才能功成身退，这且有些日子，不忙，你刚刚说你的事还好，是什么事？”


 薛明珠见太妃大刺刺在那里坐着，屋里也没个丫头，于是亲自倒了杯茶水递过去，一边对萧青林道：“昨晚回家，听父母说起一些事……”


 因把昨晚听来的两桩事说了。太妃从来只在王府中高高在上，何曾听过这些家长里短，听到汪氏说瞎话逼死人命，不由眉头一皱；听到店里寡妇以薛明珠为例劝慰友人，她不由横了对方一眼，暗道：还能有这样作用？虽然王府名声经此一事，定会被传得不堪，但若真能救人，倒还有几分值得。


 及至听到葛家女儿，想到这世间多少女子被休弃，下场都是饮恨自尽，连自己年轻时身边都发生过这样的事，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萧青林也听得很认真，一边听一边点头：“也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那葛家娘子得了这么个差事，能养活自己和女儿，即便将来家里人不待见她，她也完全可以独力生活。”


 “就是这样想。”


 萧青林总是能够最快理解到她的点，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样的知己更令人动心呢。


 薛明珠兴奋起来，完全忘了一旁太妃，开心地画起了蓝图：“就想着，家附近，不过弹丸之地，就有这样的事，整个京城又有多少这样可怜的女人？甚至到整个天下，又有多少走投无路下场惨烈的可怜女子？世道如此，一时间们不能扭转乾坤，但集合你之力，能帮一个是一个，你觉着呢？”


 萧青林知道她对天下女子向来是同情的，这种做法毫不意外，他倚着床柱，一边脑子里飞快筹谋，一边轻声道：“你说得对，但不知你打算如何操作？”


 “就想给那些走投无路的女人一条活路。”薛明珠捂着心口：“能力所限，其他被家庭束缚住的女人，咱们也管不了，可是很多寡妇，或是被吃绝户，和儿女生活无着；或是被赶回娘家，求救无门。但凡这样的，又是自由身，只缺人给指点一条活下去的明路，咱们是不是可以救一救？”


 “你想救她们，教她们做工。可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收容她们的地方呢？珠光宝气阁目前在京城也只有两家，可这偌大京城，似你说得寡妇，怕不下上百人。”


 萧青林摩挲着下巴思索，薛明珠道：“不止珠光宝气阁。其实绸缎庄，裁缝铺，纺织染布等等，这些行业更适合女子来做，盖因她们心灵手巧。想着王府那么多产业，涉及这些方面的也不少，何不先试试水？看看效果如何？”


 “你想得太简单了。”


 忽听一旁太妃插话道：“这些女子，深受三从四德的束缚，你让她们做工，便是叫她们抛头露面，即便解了一时燃眉之急，可天长日久，流言纷纷，你当谁都能像你一样坚强，抵挡得住这些流言蜚语。到那时，意志不坚定的，也不过是一条绳子的事。”


 薛明珠都恍惚了，只觉自己是做梦，她看着萧青林，喃喃道：“仿佛听见太妃娘娘在夸坚强，是不是听错了？”


 “噗”的一声，萧青林喷笑出声，偷眼向母亲看去，只见太妃面沉如水，但不知为何，竟未拂袖而去。他连忙咳了两声，正色道：“胡说什么？母亲不过随口说一句，不是夸你，你别往心里去。”


 太妃：……


 薛明珠：……


 “是这样的太妃娘娘。”


 薛明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只恨不能扶额痛哭，然而亡羊补牢尤未晚也，因忙耐心解释道：“昨晚翻来覆去，就想着咱们女人为何如此孱弱，那是因为，这世间没有给女人发声抱团的地方，每一个受害的女人，都是孤零零的，自然经受不住风吹雨打。这就像朝堂上的大人们，一个人势单力孤，但抱成团就不一样了，所以历朝历代，都不缺乏党争，其实都是深谙抱团力量大的道理。哦，重点歪了，的意思是说……”


 “明白你的意思。”


 太妃眉头跳了几跳，淡淡道：“所以，你想给这些孤零零的女人一个抱团的机会？”


 “对。”


 薛明珠一拍大腿：“就想让她们知道，这世上和她们一样的女子很多很多，她们不是可耻，而是可怜，大家都一样。太妃娘娘，您可知道？人都有从众心理，当大家都是这么个活法儿，再苦的日子也就有了曙光，但凡有人说三道四，一个人不敢反驳，可是大家手挽手站在一起，喷回去第一句，剩下的便顺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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