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朋友
顾云珺走近纪长婧，一条薄毯子轻轻披到她身上，小小的动作，却显得体贴入妙，纪长婧睁眼瞧他。
顾云珺正弯着身子拉毯子，见她睁眼，神情一怔道：“可有吵醒你？”
纪长婧轻轻摇头，见他一身墨青色长衣是好几天前的，正皱皱巴巴穿在身上，整张脸也瘦掉一圈，不及说话，眼眶一丝灼热。
顾云珺此刻心情舒畅许多，直身站到一边道：“瞧你身体好些，我心口的大石头才落地。”
一副放下千斤担子的轻快，以及发自内心的关怀。
纪长婧做错事般的低下头。
顾云珺观她神色，坐到床沿道：“你小时候到我府里吃饭，我夹了筷鲢鱼给你，鲢鱼好吃刺却多，鱼刺卡在你喉咙，你又是哭又是闹，我只好背着你到处找大夫，可大夫都说卡的位置不好，弄不出来，我那时跟你一样，也觉得自己做错事。”
纪长婧微微抬起头。
“可你应该知道，我是无心的。”顾云珺稍默道：“你和顾晏的婚事，我何尝没有错，咱们两家这些年的交情，沾泥带水，牵丝攀藤，早就分不出来。”
“我既答应纪将军要照顾你，自然会照顾到底，你不必觉得局促。”
纪长婧抹抹眼角，百感交集地“嗯”了一声。
顾云珺起身道：“好好休息，有事只管叫我。”
说完，便去到长桌前，办理起公务。
纪长婧眄着他墨青色的衣角渐去渐远，对顾云珺的认识不断刷新，一下一下又一下刮到她心坎最深处。
那片墨青色的衣角在她前几天昏沉的时候总是不断出现，她难受时、疲惫时、无措时，总见到这般的颜色。
正如前世，每每她支撑不下去的时候，除了父母，只有顾叔叔会站在她这边。
顾叔叔这个人，就像是河畔的一缕风，温暖里渗着清凉，清凉里渗着温暖。
而她这只涸辄之鱼，对他，很感激。
等纪长婧适应了船上的生活，已经是半月后的事。
她开始跟着顾云珺去甲板上走走。
船上的生活很枯躁，半个多月在河上航行，非常气闷。
纪长婧女扮男装，她不想给顾云珺添麻烦，人多的地方基本不去，省得露出破绽。
她在甲板上吹了会风，正打算回舱内，却被人拦下了。
拦她的男子轮廓铿锵明亮，朗朗如日月，目光在纪长婧面上睃巡几圈道：“你是顾大人的远房亲戚？”
纪长婧有点心虚地道：“是的。”
男子问：“你姓什么？”
纪长婧迟疑地道：“姓，姓纪。”
“你既是顾大人的远房亲戚，怎么姓纪不姓顾？”男子挠挠头道：“莫不成是八杠子也打不到的亲戚！”
只有缺心眼才会这么说话吧！
纪长婧骇然。
“看来，几只船上就你和我是开后门去北蛮的。”男子爽快地道：“顾大人再清廉耿直，也免不了有几个关系户，比如你，比如我。”
纪长婧抚额，犹犹豫豫开口道：“阁下是哪里的关系户？”
男子哈哈笑道：“你个傻子，连我也不认识，我是六王爷的小儿子，公孙无忌。”
纪长婧一脸黑线。
这二货，说谁是傻子，他才是个傻子。
公孙无忌道：“我老爹管不住我，才让我跟着顾大人去北蛮的，听说北蛮的人都很懒，不爱干活，就喜欢骑马打猎，实在太对我味口。”
真是物极必反！
六王爷那么精明的人，生的儿子过于耿直，完完全全是一根筋。
纪长婧欣欣然道：“来北蛮是要吃苦的，六王爷舍得让你来？莫不成，你在京都惹出事非，六王爷才让你跟过来的？”
公孙无忌拍着大腿道：“你真牛，这都能猜到。”
纪长婧黯然。
像她和公孙无忌这种关系户，有钱有势有老子罩，要不是惹出祸事，干嘛吃饱饭没事干跑到北蛮受苦受难！
他们又不是顾云珺，心怀天下、心怀万民。
她最近闲的发慌，随口问了点八卦：“你得罪谁了？”
公孙无忌火冒十八丈地道：“当朝太子公孙阙。”
纪长婧心里“咯噔”一下。
这哥们倒是跟她同病相怜，连得罪的人都是一伙的……。
难怪，跟她一块跑到鸟不拉屎的北蛮去避难。
纪长婧看他的目光就有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觉。
真的，看到跟自己一样惨的人，特别亲切。
她心情开阔地道：“你怎么就得罪了公孙阙？”
公孙无忌早在船上憋坏，顾云珺的手下个个跟木头人似的，除了练功就是练功，也不聚在一起谈谈人生、谈谈未来，好不容易见到个能搭上话的，立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道：“公孙阙前几年看中工部侍郎府的二小姐，不惜诟冤工部侍郎谋逆，将工部侍郎府几百条人命拿捏在手里威胁二小姐，偏偏工部侍郎是个少有的烈性子，领着府里百号人一夜间全上吊明志，就连囚在公孙阙别院的二小姐也在当晚抹脖子赴死。”
纪长婧听到这出，不禁打了个机灵。
公孙无忌道：“我和工部侍郎府的大少爷交好，又佩服工部侍郎和二小姐的刚烈，进宫就跟皇上告了公孙阙的状，他就不依不饶整天跟我后头找事端，我倒是不怕他，可我老爹不放心，就让顾大人把我带来北蛮。”
纪长婧嘴角抽动几下，终没多说什么，只在心里叹口气：“这北蛮，还真是避难之良地！”
公孙无忌啧啧两声道：“只是天天窝在船上，实在无趣，咱们得找点事打发日子。”
纪长婧听得直冒汗，她可不想没事找事干。
公孙无忌却是一副按捺不住的样子，眼光溜溜转过几圈道：“离河近，就离河鲜近，咱俩自制些工具钓鱼、抓虾、抓螃蟹，再弄个十几条水蛇上来，拾掇好，晚上加餐如何？”
纪长婧抚了把汗，忐忐道：“我晕船，得回去歇着。”
公孙无忌好不容易见到个能说话的伴，岂肯轻易放过，一把拎住纪长婧的领子道：“兄弟，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既然你晕船，事情我来干，你就坐在一旁陪我说说话……。”
纪长婧被他拎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正当为难之际，身前传来熟悉的声音，顾云珺正皱着眉头道：“无忌，还不把手起开。”
公孙无忌是个不开眼的，手没起开，还兴高采烈地道：“顾大人，我正打算和纪兄一块弄点新鲜河产上船……。”
话没说完，手腕被顾云珺轻轻一敲间便失去知觉，眼瞅着被松了领子的纪长婧垂着头跟在顾云珺屁股后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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