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相见
比起京都城的暗潮汹涌，将军府这些天的日子分外平静，纪长婧以为，大概这就是——暴风雨前的黎明。
小厨房内，纪长婧亲手做了些槐花糕，正打算拿去给纪简和贺氏尝尝，一转身看见绿绮喘着粗气从外头跑进来，扶着门槛道：“小姐，顾大人已回南郡，在正堂跟老爷夫人说话。”
纪长婧听完，抱着槐花糕就往外走。
顾叔叔从京都城回来了，把公孙无忌送回六王爷府后，肯定也去刑部问过孟府的事。
孟府的事解决没，孟老爷会不会有事？
纪长婧的步子越走越疾，到正堂门口果然听见顾云珺的声音：“府上没有能作主的家长，定亲小贴的落笔是六王爷。”
又续道：“我思量再三，结亲必须走正经流程，省得日后太子府找麻烦挑刺……。”
纪长婧听到此处，脚步不由地一顿，站在门口向屋里张望，见桌子上摆着顾云珺送来的紫檀匣子，纪简从里面拿出帖子，压帖的是块云纹白玉，缀长青色罗缨。
纪简怔了怔，半晌道：“云珺，这块云纹白玉，可是你母亲的遗物？”
纪长婧远远看着很是眼熟，转念一想，正是顾云珺平常挂身上的那块，都说“君子无故，玉不去身”，不过是假结婚，顾叔叔干嘛拿这么重要的东西压帖！
贺氏也很愕然，吁口气道：“走个过场而已，还是换个东西压帖为好。”
“以玉缀缨，结百年之好。”顾云珺目光若有若无地眺向门外，缓缓道：“罗缨系于腰间，以示人有所属，云纹白玉又是我母亲遗物，挂在长婧身上再合适不过。”
好一个——人有所属！
大抵意思是，长婧已有归属。
归属何人？自是南郡顾云珺。
贺氏听完，多少有点不自在，说好是一场假戏，被顾云珺弄得倒像真的。
若是真的，贺氏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长婧和顾云珺差着辈份不说，顾府里还有个跟长婧谈过婚、论过嫁的顾晏，嫁过去简直是一团乱麻，理都理不清。
纪简和顾云珺素来以“兄弟”相称，长婧和顾云珺要是真成亲，顾云珺要叫纪简一声“岳父”，要叫贺氏一声“岳母”。
这样的事情，贺氏想也没想过！
还好，只是假结婚；还好，一切都是假的。
贺氏想到此处，方才微微松口气。
纪简没有贺氏的心思，比起一块玉，他更担心刑部地牢里的孟远，开口问道：“云珺，你去见了六王爷，孟府的事可想出办法？”
顾云珺道：“六王爷府将有喜事，长孙无忌月底会迎娶延郡王长女唐颖，延郡王过几日会到京都城。”
“先皇当年在西部平乱，是延郡王护其左右、舍身拼命，当今圣上对延郡王甚为看重。”
“延郡王也一直深感先皇大恩，为使先皇平生事迹流传千秋正打算著本别史，别史犹正史之别支，是正史的重要补充部分，著者需对正史十分了解。”
“要写书就要有著者，翰林院学士本为著者的最合适人选，只是此次《长史论》事件牵联过广，为书编序和撰写的名士都被牵连，著写过先皇正史的官员诸多被牵连而遭到灭门之祸，眼下也只有一人十分了解正史，且尚活人间。”
顾云珺正要往下说，纪简已抢在前头道：“我知道了，你要说的那个了解正史，且尚活在人间的人是孟远。”
说完，纪简拍着桌子起身，独自嘟嘟囔囔地道：“真是好主意，实在是好主意，这是要借撰写别史把孟远兄从刑部捞出来，法子实在是太妙！”
顾云珺握住一只釉下彩的瓷杯，指尖摩挲着茶沿，思虑片刻道：“孟远将功赎罪跟着延郡王去西部著别史，孟家上下感恩圣上网开一面，自愿随孟远迁去他乡。从此山高水远，太子心里再不愿意，也不会隔着山高水远下绊子惹事端，毕竟西部是延郡王的地盘。”
简直是算无遗策！
站在门口的纪长婧心里赞叹——顾叔叔实在是太牛，不动声色中退敌于千万里。
贺氏坐在旁侧没有吱声，心里却转过无数弯。
孟家要是不出这事，长婧已经嫁给孟浩从，年龄相仿，男才女貌，说不出的般配。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明明就差最后一步，还是错过了……。
贺氏大发感慨的时候，顾云珺已起身告辞。
顾云珺迈步走到门口，果不其然，看见纪长婧怀里抱着一大碗槐花糕伫在门角，遂笑了笑道：“早来了就进屋，站在门口听墙角不成？”
除了父母，纪长婧最熟的人就是顾云珺，虽说要成亲，虽说她和他是一对，那是旁人眼里的，在她这儿，他就是她最亲的叔叔。
纪长婧带着笑，伸手取出一块槐花糕递过去：“顾叔叔，吃不吃槐花糕，我亲手做的。”
又顿了一下道：“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吃，对不对你的胃口？”
顾云珺闻到清淡的槐香，看着一身素衣、笑容分外灿烂的纪长婧，突然间晃了神。
很久以后，顾云珺是这样回忆的。
他说，有个特别清爽的少女站在阳光里，笑起来比阳光更盛，素衣没有颜色，只有手里的槐花糕上显出两粒淡淡青豆色。
他说，见过很多绚烂的颜色，都不曾留意；唯有那一瞬，明明什么也没有，却记住了。
他那一刻想跟她说，槐花糕好不好吃不要紧，反正他要和她过一辈子，以后慢慢做，总会做出他喜欢吃的。
就算做不出来，他也并不在意。
但顾云珺并没有说，甚至连容色也没变，表情若一泓碧水般平常，依旧含笑道：“你放心，孟府的事我会处理好，公孙阙若是暗处使绊子，我也会护住你。”
纪长婧心里一热。
顾云珺又道：“压帖的云纹白玉你记得带上，我母亲过世时交待过，是给未来儿媳的。”
未来儿媳？
顾叔叔指的是她！
纪长婧不由地抬脸，顾云珺正俯首望过来，窗檐处透过一束光，好似落进他的眼里，一晃一晃地让她心神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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