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公开审判

 1918年11月22日，西安。


 又是一件大事情。


 井勿幕亲自负责的军事特别法庭，这一天第一天开庭。审判的是陈树藩的部队，也就是陈树藩的刘世珑旅。审判的就是刘世珑旅和郭坚的部队在凤翔的扶风地区作战时候劫掠地方的事情。


 陈树藩的部队和郭坚的部队在凤翔地区打了一个多月时间，牵扯的事情很多。今天只是扶风地区的事情。


 今天的事情牵涉的部队有两支。


 一支是刘世珑旅，一支是郭坚的部队。


 刘世珑旅在凤翔被郭坚部队击败，又在三原被胡景翼的人击败。好在刘世珑是陈树藩的同乡、同学，和陈树藩关系好的不得了。护国战争没什么功劳，可是陈树藩成为陕西督军之后，立马就任命刘世珑担任旅长。


 此次也是一样。虽然刘世珑接连吃了败仗，可是陈树藩依旧信任刘世珑，依旧让刘世珑率领陈树藩最好的部队。而且陈树藩不是一般的信任刘世珑，而是对他委以重任。让刘世珑的部队驻扎在周至、兴平、户县几个地方，看管这几个鸦片产地。在这里征收鸦片税。


 鸦片可是陈树藩的宝贝，交给了刘世珑保管。


 段勋在西安动手囚禁陈树藩，尤民也在周至和户县动手。


 火并。


 有火并，不过并不是大规模的火并，只是出现了小规模的冲突。那段时间段勋和陈树藩关系不错，陕西一直都在传段勋此次入陕是为了给陈树藩撑腰，因此大家都认为段勋的部队和陈树藩的部队是友军。刘世珑哪里想到段勋会突然翻脸，加上他的部队分散在好几个地方。


 被尤民的宪兵师和汉中过来的马晓军第二混成旅的一个团接连在周至和户县缴械了两个团的部队。好在尤民的目的不是要跟刘世珑真的火并，没有继续下去。不然说不定双方真的要干架。


 尤民的目的就是抓人。


 抓住名单上的人。其实除了刘世珑部队的人之外，郭坚的部队也有人上了名单当中。不过目前郭坚的部队在蒲城，也抓不到他的人。


 因此先审判刘世珑部队的几个人。


 人不少。


 因为很多人都听到了这个消息，其实是段勋自己放出的风声。坐在最上面中间的是井勿幕，井勿幕旁边的是段勋这边军纪处总巡官尤民，以及刚刚担任陕西警察厅临时厅长的喻培棣。他们三个人组成今天军事特别法庭的法官，井勿幕担任主官。


 段勋则是坐在下面的一个位置上。


 段勋两边坐着的是熊克武和郭希仁，以及有杨永泰、王樾、徐永昌、李梦彪、张孝慈这些人。都是段勋这边的高级将领和陕西省政府的大人物。


 井勿幕在上面看着黑压压的一片人，心中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在查案卷的时候，井勿幕是真的非常愤慨。甭管是刘世珑的部队，还是郭坚的部队，做的事情简直不是人干的事情，真的是人神共愤。这两支部队甚至出现过屠村的现象。说他们是兵匪一家，一点都没有冤枉他们。


 非常生气。


 特别是对于郭坚更加生气。井勿幕是陕西革命党领导人出身，清末陕西同盟会的主事人。此次陕西靖国军兴起，因为井勿幕身在西安，正好在陈树藩这边，所以没能够出现在陕西靖国军那里。


 井勿幕不敢有什么动作。


 因为陈树藩表面上不说什么，可是陈树藩的人每天都在盯着井勿幕。实在是因为井勿幕和陕西革命党关系太深，担心井勿幕跑到陕西靖国军那里。


 井勿幕没能够加入陕西靖国军。但内心当中，井勿幕是支持陕西靖国军的。


 可是郭坚部队实在是不当人子，怎么能做出此等事情。这种事情被曝光，一定会严重打击陕西靖国军的形象。毕竟郭坚是陕西靖国军的一面旗帜，是陕西靖国军第一路司令。你的部队军纪这么差，这哪里是陕西靖国军该干的事情，哪里是革命军该干的事情，完全是土匪作风。


 郭坚部队这样，让人怎么相信陕西靖国军。你陕西靖国军就算有再漂亮的口号，你的部队这样祸害地方，老百姓怎么支持你们。


 特别是井勿幕的目光来到扶风的代表团的时候更是恼怒，看着这些扶风代表团井勿幕就想到卷宗上的那些惨案。


 段勋是什么人。


 为了这次审判，亲自从扶风地区带来了二百多人。里面有扶风的很多村长，以及当地的族老等等。他们可是代表扶风十万人过来控诉刘世珑部队的。


 井勿幕又看了看段勋这边，然后又转过头看了另外一边。那边坐着的人都是阴沉着脸，因为那里有刘镇华这个镇嵩军统领，以及刘世珑、张宝麟、刘天佐这些原陕军的一些将领。


 “当当当——”


 尤民在旁边敲了敲锤子。


 “肃静。”


 虽然人多，但其实普通老百姓是没有几个的。今天来了这么多重量级人物，贺耀祖对于今天的安保情况哪里敢有任何的怠慢。能够进入这里的，都是有身份的人，都是能够查找身份的人。


 要不然出来一些控制不住的事情出现，谁敢负责。


 因此尤民大声喊“肃静”，大家都是静了下来。尤民继续道：“我们这里是段勋将军成立的特别军事法庭。这所法庭的责任就是处置那些违反军纪的人。我们特别法庭的宗旨非常简单，甭管什么级别的军人，只要违反军纪，坚决处罚。现在由特别军事法庭的负责人井勿幕庭长发言。”


 尤民说完之后坐了下来，把位置给了井勿幕。


 井勿幕慢慢的站起来，看了看下面的这些人，缓缓道：“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我们这个军事特别法庭是干什么的，大家也清楚。既然清楚，那么今天我们开庭的意思大家也明白，就是为了审判违反军纪的官兵。今天我们在这里第一次开庭，是因为扶风县高等学堂校长史积诚带着扶风县各村村长和族老，代表十万扶风百姓状告去年祸害扶风的军队。我们请史积诚校长递上诉状。”


 三十二岁的史积诚，是扶风学界的领头人之一。


 史积诚早年受业于关中大儒刘古愚，上过上海公学，精于理学和《说文解字》。曾经在南阳设馆讲学。期间，攻读西方哲学，注重研究教育学，也算是一位中西文化都有功底的老师。史积诚此人就算是在陕西学界名气也不小。


 民国元年（1912年）的时候，史积诚被选为陕西省署咨议员，陕西省教育局当时也想让他来担任职务。可是史积诚拒绝这些，回到了扶风县担任扶风县高等学堂的老师，校长。


 此次袁祖铭亲自出面，要求扶风这边派人告状。史积诚作为扶风学界领头人之一，自告奋勇带着扶风各村村长和族老来西安告状。


 “这是我们扶风各村记录的每笔血债。井勿幕庭长，这边的这些是我们清楚知道时间、地点，以及犯事的部队番号的，我们把它详细记录下来。这边这些是有些模棱两可，并不是很清楚时间地点，也仅仅知道是哪一方部队，却并不清楚番号的。最后这个是完全不清楚，可是后来发现的事情。”


 史积诚弄了三份材料，交给了在场的工作人员。


 其实这份材料，井勿幕早就看过。要是当庭看这些材料，那得审到什么时候。因此下面的工作人员接过这些材料之后，井勿幕就对他道：“这些材料当中，挑出控告刘世珑旅的文件，给大家念出来。”


 “是。”


 “扶风县峪村告：民国六年十一月十三日在峪村，陕军第三旅（刘世珑旅）第二团（张飞生团），要求峪村交粮。不够，第二团团长张飞生当场开枪打死村长等三人。”


 “扶风县峪村告：民国六年十一月十三日在峪村，陕军第三旅第二团驻扎，期间强抢峪村六名妇女。”


 “扶风县扶乾村告：民国六年十一月十六日陕军第三旅第一团经过扶乾村，硬是说扶乾村私通陕西靖国军，火烧扶乾村。”


 “扶风县下峪村告：民国六年十一月十七日…………”


 “扶风县费家村告：民国六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工作人员一笔笔喊出来的，有好几部分的部队。不过都是刘世珑的部队，因为当时陈树藩围剿郭坚的时候有很多部队，不过在扶风打过仗、驻扎过的就是刘世珑的部队。


 其他部队其实也有一些经过扶风，不过都是很快离开。


 可能他们部队也在扶风犯过案子，只不过扶风那边并不清楚这是哪里来的部队。因此有些案子扶风那边认为也是刘世珑的部队干的。反正他们就知道祸害扶风的是陈树藩下面的刘世珑旅。知道是刘世珑的部队祸害扶风。


 而且这都是指名道姓，连刘世珑部队的番号都记载出来。


 还有好几份控告，他们并不清楚是刘世珑哪支部队干的，但他们知道那是刘世珑的部队干的。一笔笔读出来，聚集在这里的西安名流，聚集在这里的西安报界的记者，聚集在这里的学生代表，听着都是咬牙切齿。


 这哪里是军人该干的事情。


 简直是土匪都不如。


 “嗡嗡嗡……”


 大家在下面开始交头接耳。甚至有些学生代表完全是沉不住气，对刘世珑指指点点。这让坐在一旁的刘镇华、李天佐、张宝麟这些将领都是感觉非常不得劲。


 甚至有些担心。


 这完全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搞臭他们部队的名声。顶着这样的一个名声，以后他们还怎么在陕西立足。


 坐在那边的陈树藩部队的将领，很多都参与过围剿郭坚部队。当时部队军纪的确是不怎么样。不过大家都没当一回事情。毕竟军队在打仗的时候，犯点军纪是很平常的。


 抢你点钱，要地方筹措后勤物资，这难道也有问题。说句实在话，全中国哪一个部队打仗不是如此，不是跟地方要钱。而且军队天天打仗，那些军人在外头十天半个月还行，如果是一两个月，都有憋不住的时候。抢几个女人暖暖被窝，也是常有的事情。


 平常这种事情都是大家睁一眼闭一眼。


 而且这些军队也是聪明的。他们就算反军纪，也是懂得分清对象的。不会真的去祸害那些大地主，或者是那些名望很高的人家。因为这些人都不是好惹的。除非真的不想继续在本地混下去，不然他们是绝对不会打他们的主意。真正打他们主意的，都是外来的，经过这个地方的军队。他们才不管那些，该抢就抢。毕竟真正有钱的还是这些人。


 陈树藩的部队毕竟是陕军，不好得罪那些陕西名流。因此在凤翔欺负的都是那些没什么根基的小老百姓而已。


 以前谁也没有搭理过这样的事情。


 要不是段勋这么重视，在打仗的时候在乡下打死几个人，抢一些东西，睡个女人，这算什么事情。不过把这些全都翻出来，陕军有几个部队是可以幸免的。


 “张飞生，这些罪名你可承认。”


 井勿幕突然大声质询张飞生。


 其实段勋抓了刘世珑下面的两个团长，一个是张飞生，一个是张丹萍。不过扶风那边交出来的控告当中，张飞生是几次出现，而且是指名道姓。而张丹萍的部队虽然也有牵涉，但牵涉不是很深，血债也不太多。更重要的是没有直接指向张丹萍的，因此张丹萍目前还只是扣押。


 “认。”


 张飞生没有辩驳。


 到了这个时候，张飞生知道自己否认也没用。因为他本人就抢过女人，而且还不止一个两个。当时在峪村要粮食的时候，也是张飞生一生气，亲自开枪打死了不配合的村长。


 这都是无可辩驳的。


 早在此次审判之前，张飞生就见过苦主。所以知道自己辩驳也没用。如果真让那些苦主出来执政自己，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看。因此张飞生很痛快的点头。不过张飞生立马道：“部队打仗，本来就是如此。我倒是想问问井先生（井勿幕），在凤翔祸害地方的又不是只有我们，他靖国军第一路司令郭坚的部队可比我们的军纪还要差，做过的事情更加骇人听闻。他的部队可是做过屠村的事情。凭什么今天就我一个人接受审判。”


 反正都这样，张飞生才不怕把事情搞大。


 军纪？


 军纪是个什么东西。陈树藩和靖国军连番交战，打了一年的时间。这中间祸害地方的部队多了去了。陈树藩的部队，刘镇华的镇嵩军都是不讲究军纪的部队。靖国军那边的郭坚、高峻部队的军纪也是非常差。就算是在陕西来说军纪还不错的胡景翼的部队和曹世英的部队，也祸害过地方。


 大家屁股上都有屎，谁比谁干净。


 “咳咳——”


 段勋站起来轻轻咳嗽一声，上面的尤民就“咣咣咣”又拍了一下桌子。段勋对尤民点了点头，道：“你的问题我来回答。这里有人可能认识我，有人还不认识我。我就先自我介绍一下，鄙人是川滇黔藏四省边防督办，也是此次入陕解决靖国军问题的总司令段勋。”


 随着段勋自我介绍，很多人都是看向段勋。


 甭管认不认识段勋，对于段勋的大名大家都是如雷贯耳。这可是敢于炮轰英国军舰的主，那段时间段勋的大名轰动整个中国。


 “张飞生，我在这里可以直接回答你的问题。只要是祸害地方的部队，甭管他是隶属于谁的部队，我段勋在这里给大家保证，我一定会找出来，不让任何一个坏蛋逃脱审判。不仅仅是你们，包括靖国军，当然也包括我的部队。只要是谁敢违反军纪，祸害地方，忘记军人的职责，一个都别想跑。老天不收拾，我段勋亲自收拾。因此张飞生，你也不要觉得冤枉，你只是因为做的太过分，第一个被抓住而已。而且你也不要觉得寂寞，因为很快会有很多人跟你一样接受审判。”


 “井先生，很是抱歉，打扰你审判。请继续。”


 段勋说完之后，对井勿幕鞠了一躬，坐了下来。井勿幕立马道：“张飞生，既然这些罪名你都认，那么我现在就宣判。张飞生以及他的团，作为陕军正规部队，本该是保境安民，却如土匪一般祸害地方。一件件一桩桩惨案竟然出自军队之手，简直是丧尽天良。如不重罚，天理难容。我今宣判，张飞生、霍连进、金宝等陕军第三旅第二团的二十九名军官，以及张阿白、李口等一百四十多名士兵，是扶风这些惨案的直接责任人，全部枪毙。第三旅第二团就地解散。”


 “陕军第三旅第一团第三营的李国宝、田大头等二百九十七人参与了火烧扶乾村，全部枪毙。第三旅第一团就地解散。陕军第三旅旅长刘世珑治军不严，撤职查办。第三旅剩下的部队，先交给西南边防军第四混成旅旅长贺耀祖临时管理。陕军第三旅的重新整编工作交给陕西督军府。”


 这不是正常的法庭审判程序。


 就算这是军事特别法庭，也不应该是这样。但这是段勋要的一种效果，所以很多方面就简化很多。井勿幕也没有太过详细的询问，直接就审判。


 “井先生，你不能这样。我抗议！！！！”


 张飞生想要说什么，可是在井勿幕的话落下瞬间，全场就掌声雷动，直接淹没了张飞生要说的话。


 “万岁！”


 “万岁！”


 扶风的一些老人直接来到段勋前面给段勋跪下。有一个人，就有两个人，很快哗啦啦上百人跪在段勋这里。他们感谢段勋给他们主持公道。


 “段将军，万岁！”


 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立马就有不少人跟着喊。刘镇华、刘世珑这些人都是脸色一暗，以及陕西不少大佬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井勿幕看了一眼段勋之后，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而王樾看到这样的场面，喃喃自语道：“陈督军该出来了。哎……”


 出来又如何。


 也就是半个月的时间，段勋已经打击了陈树藩的人，收拢了多少民心。陈树藩出来，又能如何？不仅仅是收拢了民心，段勋利用此次审判肢解了陈树藩一个旅，顺便完全抹黑了陈树藩的部队。


 大势已去，大势已去。


 所有人都看到了陈树藩大势已去。就算重新出来继续担任陕西督军又如何？有段勋在，他还能翻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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