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6北京政府

 “廙（yi）公，好消息。”


 财政总长办公室。


 周自齐。


 看着一个人风风火火的进入自己的办公室，周自齐笑着道：“裕甫，你都是交通总长，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让人看了多么笑话。”


 “廙公，这不是有事情找你吗？”


 “怎么了？”


 来的是目前北京政府交通总长叶恭绰。


 靳云鹏此次接任内阁总长的位置之后，虽然很想大展宏图，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靳云鹏的很多想法都实施不下去。因为段祺瑞为了打仗，花了大笔的军费，段祺瑞宣布下野的时候国库只剩下三百万左右的资金。而当时龚心湛内阁倒台，内阁总长纷纷辞职离开北京的时候，把这三百万顺手拿走了。加上曹锟和张作霖围住北京之后，勒索北京政府两千万的军饷。


 北京政府目前穷的叮当响。


 靳云鹏环顾左右，根本就找不到从哪里弄钱。因为从袁世凯开始到段祺瑞，为了跟外国人借钱，把能抵押的东西全都抵押了。


 从海关关税开始，往下各种矿产，各种铁路，各种公路，各种盐税，反正北京政府自己能够控制的东西基本上压的差不多了。


 段祺瑞之前和日本借款的时候，想把江苏的铁路、矿产押给日本，被江苏督军李纯直接顶了回来。告诉段祺瑞别想好事情，江苏是不会同意的。可以看出北京政府的窘迫。北京政府也不是说想抵押什么就能够抵押什么的，因为地方军阀不一定同意。


 从袁世凯到段祺瑞，把北京政府这边能够抵押的，基本上都抵押完毕。


 以至于靳云鹏目前也很想跟外国人借钱，但一时半会还真是找不到能够抵押的东西。外国列强又不是慈善机构，你没有抵押品他们怎么会借钱给你。而且靳云鹏毕竟是没有办过这样的事情，在这方面并没有多少人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因此靳云鹏想到了一个办法。


 既然目前无法和外国借钱，就跟国内的银行和那些商户借钱。不过你就算是想跟他们借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毕竟发行国债容易，可是想让那些银行和金融机构购买就困难很多。毕竟目前能够在中国开银行、能够购买国债的那些商户，背后谁没有一些后台。甚至他们这些机构的大股东本身就是北洋军的某个大佬人物。


 你总不能强硬的逼着他们购买。


 那些小商户可以随意的欺压。那些地方军阀扩军的时候，把军费都分摊给那些小商户，让他们出钱养活部队。可是真正能够帮得到靳云鹏的银行和大商人，背后势力错综复杂，靳云鹏也得罪不起。因此靳云鹏想到了中国金融圈的大佬。


 交通系。


 新交通系目前名声太臭，全都被冠以汉奸卖国贼的帽子。陆宗舆、曹汝霖他们目前都已经下野，不知道在哪里猫着。反正目前风头没过去，他们是不会出来活动的。而且靳云鹏在他们眼中就是皖系的“叛徒”，皖系是不可能给靳云鹏效力的。


 所以靳云鹏想到了旧交通系。


 他们很多人因为参与了袁世凯称帝事件，后来受到通缉，全都逃离北京。不过旧交通系都是北洋系统出身，很快段祺瑞就取消了对他们的通缉，赦免了他们的罪行。因此他们依旧活跃在政坛。


 靳云鹏就找到了两个人。


 周自齐和叶恭绰。


 任命周自齐担任财政总长，任命叶恭绰担任交通总长。


 很简单。


 旧交通系势力最庞大的时候，控制中国大半的银行，控制邮电、控制铁路、控制水运海运，和外国借钱也都是他们操作。


 当时在中国，旧交通系真可谓是呼风唤雨。


 很多人评价袁世凯都说，袁世凯能够坐稳大总统的位置就是靠着两个东西。一个是强大的北洋军，一个就是筹钱能力强大的交通系。


 因此靳云鹏希望周自齐和叶恭绰能够发挥一下他们的人脉，希望他们能够从国内金融圈筹集资金，让北京政府渡过难关。


 “廙公，陈锦涛目前和外交使团谈判，要把段勋控制的几个省份海关关余转交给段勋。除了段勋的代表之外，还有浙江督军卢永祥、福建督军李厚基、淞沪护军使何丰林全都派了代表，参与了此次谈判。外交使团那边原则上已经同意把属于他们地盘海关的关余交给他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段勋要求这些关余要转存在西南商业银行，而英国人认为应该继续存放在汇丰银行。”


 “哦？”


 周自齐一惊。


 然后忍不住站了起来，抓住叶恭绰的胳膊道：“这么说他们谈的已经差不多，就剩下了一些小细节没有谈完？”


 “是。”


 叶恭绰点头。


 然后兴奋地道：“外交使团当中，日本鼎力支持段勋的主张，说既然已经要把关余交出来，存在哪里都一样，支持存在西南商业银行。因此我分析也就在这几天之内会有结果。廙公，你想想，只要关余被他们这么一分，他靳云鹏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束手无策。”


 靳云鹏？


 虽然靳云鹏把周自齐和叶恭绰请了出来，可是叶恭绰说起靳云鹏，一点好话都没有。反而是幸灾乐祸。你靳云鹏一个皖系“叛徒”，虽然混成了国务总理，但想要命令大家哪里那么容易。


 当年旧交通系在中国呼风唤雨的时候，你靳云鹏不过就是北洋军的一个将军而已。现在混得人模狗样，还混成了国务总理。


 一个武夫也想命令旧交通系这些人，痴心妄想。


 “是啊。现在北京政府连薪水都发布出来，大家就指望年末有关余的钱。如果年末没有想象当中那么多的关余，靳云鹏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光是那些索要军饷的军队，就够让靳云鹏头疼的。”


 周自齐微微摇头。


 为靳云鹏感到可惜。


 虽然很多人鄙视靳云鹏，说他是“叛徒”，扯了段祺瑞的后腿。可是周自齐却一点没认为靳云鹏怎么样，反而认为是段祺瑞处事不公。段祺瑞的性格很怪异。


 喜欢的人，往死里喜欢，往死里重用。如段勋，如徐树铮，如张敬尧，如吴光新，还有段芝贵、曲同丰、傅良佐这些人。


 段祺瑞是真的非常器重。


 看看段祺瑞怎么对待他们就知道。徐树铮嚣张跋扈，从跟着段祺瑞开始，得罪袁世凯、得罪黎元洪、得罪冯国璋、得罪张作霖、得罪曹锟、得罪梁启超，最后更是和靳云鹏闹内讧，可是段祺瑞从始至终一直都是支持徐树铮。甭管徐树铮闯了多大的祸，段祺瑞都支持徐树铮。包括徐树铮当年枪杀陆建章轰动整个北洋军，段祺瑞硬是维护徐树铮，甚至是逼迫冯国璋承认既成事实。


 还有张敬尧。


 张敬尧打仗就战败，做什么事情都不怎么样，而且更让人诟病的是，张敬尧的部队在北洋军序列当中是属于军纪最差的一个。像陆建章虽然被陕西人骂为“泸屠夫”，可就算是陆建章的部队军纪也没有张敬尧那么差。不仅军纪差，能力也一般，所以张敬尧被很多人批评为草包将军，可是段祺瑞就是欣赏他，就是喜欢他。张敬尧的官位是越来越高，最后段祺瑞宁愿得罪曹锟，得罪吴佩孚也要让张敬尧担任湖南督军。


 吴光新也是一样。


 别看吴光新在北洋军地位很高，其实吴光新也是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草包。可是谁让吴光新是段祺瑞的小舅子，段祺瑞把河南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了吴光新，任命吴光新担任河南督军。


 傅良佐也是如此，一步步做到了陆军部总长。可傅良佐绝对是一个猪队友。特别是府院之争的时候，傅良佐雇了一批地痞流氓大闹国会，把段祺瑞的计划全都搞乱。可是因为傅良佐很是忠心，段祺瑞对他是相当的宠爱。


 段勋更是如此。


 段祺瑞一手提拔段勋，让段勋在西南崛起。


 这就是段祺瑞。


 他对于自己的嫡系人马还是相当好的。只要你忠诚，只要你听话，那么段祺瑞就对属下非常好。而为了自己喜欢的属下，段祺瑞是谁都敢得罪。


 袁世凯活着的时候，对于徐树铮非常不喜欢，几次都想要处理徐树铮。可是段祺瑞却在袁世凯面前一力支持徐树铮，为了徐树铮连袁世凯都敢惹。


 这几年靳云鹏和徐树铮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不好，几次闹得大矛盾。虽然靳云鹏是段祺瑞四大金刚之首，可是论关系谁能够比得了段祺瑞和徐树铮。


 为了徐树铮，段祺瑞就几次敲打自己的手下重将靳云鹏。


 因此周自齐认为，靳云鹏叛逃是有原因的。既然段祺瑞支持徐树铮，靳云鹏这个和徐树铮关系非常不好的人，当然就开始和段祺瑞分道扬镳。


 “廙公，你还可惜那个靳云鹏不成。”


 “我倒不是可惜靳云鹏，只是说他生不逢时。好不容易当上了国务总理，却碰到了这样的问题。在曹锟和张作霖的夹缝当中，又没有筹集资金的能力，这个国务总理是做不下去了。”


 “就是这个。”


 叶恭绰非常兴奋。


 这东西叶恭绰早就发现了。曹锟和张作霖只不过一时之间谁也无法控制北京局势，所以就推出了靳云鹏这个皖军出身的军阀。


 但这只是过渡的。


 等到曹锟也好、张作霖也好，有足够的准备控制毕竟之后，谁还需要靳云鹏。特别是靳云鹏根本无法为曹锟筹集资金，对于曹锟就更加没用。


 因此叶恭绰兴奋的对周自齐道：“他靳云鹏不是想要发放国债吗？想让我们给他站台，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廙公，只要此次我们不帮他，到时候北京政府的薪水发不出来，全国军队的军饷发不出来。我相信靳云鹏内阁必然倒台，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我们等了这个机会多久。”


 叶恭绰一边说一边已经是手舞足蹈。


 太久了。


 自从袁世凯死了之后，旧交通系就分崩离析。旧交通系的大佬纷纷离开北京。可是旧交通系一直在等，等待重新崛起的机会。因为旧交通系在中国金融圈势力庞大。


 有能力筹集资金。


 在这方面除了已经消失的新交通系之外，还没有任何一个势力能跟旧交通系相比。


 现在这个世道，谁有能力筹集资金，谁就是大爷。要不是如此，靳云鹏也不可能让周自齐和叶恭绰重新出山。就是指望他们能帮助自己筹集资金。


 可惜靳云鹏想错了。


 旧交通系谋划的是，他们重新东山再起，重新恢复当年的辉煌。岂会帮助靳云鹏筹集资金。


 “的确是好机会。”


 周自齐脸上露出不可捉摸的笑容，不过很快消失。然后道：“裕甫，你认为现在应该怎么做？”


 “当然是快点联系梁公（梁士诒），让他做好北上的准备。只要我们不帮靳云鹏卖出国债，不帮他筹集资金，最多一个月靳云鹏手中会连一个子都没有。到时候……，呵呵。”


 叶恭绰看的很准。


 靳云鹏哪里有钱。


 如果没钱支付北京政府工作人员的薪水，加上无法给陆军部下属的部队拿出军饷，到时候全国都会逼宫。他靳云鹏的内阁根本就挺不下去。


 “翼夫（梁士诒）现在在哪里？”


 “梁公在香港。”


 “应该联系他。”


 周自齐点头。


 梁士诒是旧交通系的首领，在袁世凯活着的时候号称是“梁财神”。袁世凯当年坐镇北京的时候，所有的金钱都是梁士诒帮忙筹措的。


 很厉害。


 就算他下野，可是梁士诒的力量还在。梁士诒这个人现在如果出现在中国的金融市场，依旧是能够掀起大风浪。谁也不敢忽视梁士诒这个人。因为目前中国金融圈和梁士诒有关系的不是一个两个人，或者说中国金融圈大佬当年崛起的时候，不少人都是梁士诒一手支持的。


 这就是人脉，这就是实力。


 一旦靳云鹏内阁倒台，为了筹集资金，请出梁士诒这个旧交通系首领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那我现在就回去联系梁公。”


 “恩。”


 周自齐点头。不过很快道：“但告诉翼夫，不要着急北上，让他在香港和我们保持密切联系，先等一段时间再说。目前北京局势复杂，最好不要贸然北上。等到北京这边邀请翼夫的时候，让他风风光光的北上。只有这样，才能够回到北京拿到足够的权力。”


 “对，还是廙公想的周到。”


 叶恭绰连连点头。


 “去给翼夫打电报。”


 “好。”


 叶恭绰兴奋的离开周自齐的办公室。看着叶恭绰的背影，周自齐的双眼发出精光。喃喃自语道：“裕甫啊裕甫（叶恭绰），国务总理的位置近在咫尺，我也想坐一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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