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6步步紧逼6

 “哼，段德功（段勋）这是把我们两个人放在烤炉上。”


 镇江。


 江苏镇江，宫邦铎和熊炳琦两个人脸色都不好看。看着对面笑眯眯的陈调元，看着他一脸憨厚的样子，两个人都是怒目而视。如果是十几年前，大家都年轻的时候，两个人都恨不得揍一顿陈调元。


 无妄之灾。


 两个人真是无妄之灾。


 第二次直皖战争，江浙战争当中李纯失败，江苏军队大部分只能是接受卢永祥的整编，当然也有不少在苏北的部队北上投靠了山东的段勋部队。


 可是从数量来说，因为当时李纯的大部队都集中在苏南地区和卢永祥打仗。所以直系失败的时候，原江苏督军李纯的江苏部队百分之六十左右没能够北撤，只能是在苏南地区接受卢永祥的整编。


 当时投靠卢永祥的部队超过三万人，成建制投降的就有两万多人。这部分部队被整编为三个陆军师，宫邦铎担任江苏陆军第一师师长，刘玉珂担任江苏陆军第二师师长，熊炳琦担任江苏陆军第三师师长。这三个人都是当初李纯部队的顶级大佬。


 那个时候熊炳琦是李纯的总参谋长，宫邦铎是江苏部队第一路司令，熊炳琦是江苏部队第二路司令。都是李纯最倚重的大佬。


 因此投奔卢永祥之后，卢永祥对他们也是很给面子。虽然不是卢永祥的嫡系，但日子过得也不算太差。


 因为江苏部队还是有足够的实力，目前光是成建制的原江苏部队就有两万人，其他散编的原江苏部队也有一万多人。因此卢永祥也不好做的太过分。卢永祥在江浙皖地区没有绝对的实力压制所有势力，不可能扫平所有其他部队。因此对于其他部队，包括原江苏部队，包括原安徽部队，卢永祥主要是以安抚拉拢为主。以控制部队军饷，控制部队武器的手段来控制这些部队。


 因此日子过得还不算太差。


 可是看看。


 此次陆军部突然建议卢永祥，让宫邦铎和熊炳琦两个人担任长江巡阅使的重要职务，让他们成为更大的实力派，一下把他们拉入了漩涡当中。


 就算他们两个人现在拒绝，在卢永祥心中也会留下很大的裂痕。本来大家就不是一路人，当时只是无奈之下投奔了卢永祥。现在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卢永祥肯定以为他们和段勋，和陆军部有什么联系。人是一个很奇怪的动物，一旦怀疑一个人，那么看什么都会是怀疑，做什么事情都不会满意。这种怀疑很难结束，会持续很长时间。


 离间？


 陆军部此次动作是明晃晃的离间，但效果很好。卢永祥还没有说话，但宫邦铎和熊炳琦两个人自己已经开始着急。他们虽然不是卢永祥嫡系，也不怎么喜欢卢永祥，但并没有想过成为段勋的棋子，直接和卢永祥对抗。说起来在这个乱世，他们只是想随波逐流。段勋和卢永祥怎么打仗，他们真没有多少兴趣。最后谁胜利，他们就跟着谁混。


 并不想为卢永祥，和段勋打仗。可是也没有想过为段勋，和卢永祥决裂。可是该死的段勋，还是把他们拉到了这场战争当中。


 所以他们就把一切愤怒，都撒在了陈调元身上。


 陈调元目前是以警察部次长，警务督察主任的名义进入江苏，要在江苏警察系统成立督查部门。别看段勋和卢永祥目前打的热闹，可是陈调元在江苏依旧是大摇大摆，完全不在意，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卢永祥也不会对陈调元怎么样。


 因为卢永祥目前来说，还是极力避免和段勋发生直接冲突。陈调元怎么说都是警察部次长，是原江苏军队大人物，卢永祥又能对陈调元怎么样。


 “振声兄（宫邦铎）、润丞兄（熊炳琦），如果你们不同意，完全可以拒绝吗？”


 陈调元不急不躁。


 手指当中拿着烟，一边慢悠悠的抽烟，一边笑眯眯的跟宫邦铎和熊炳琦说话。看着陈调元这种似笑非笑的表情，配上他一脸真诚的憨厚面孔，怎么看怎么别扭。


 因此熊炳琦忍不住冷哼道：“雪喧（陈调元），你在笑话我们？”


 “我哪里敢。”


 “哼。拒绝，我们现在拒绝，那是往死里得罪段德功。而且就算拒绝了，他卢永祥会相信我们吗？肯定是时时刻刻防备我们，说不定就把我们当成是段德功的内应。到时候我们两个人就是两面不是人，两面都不容我们。段德功太过分，这是在逼迫我们做出选择。”


 熊炳琦对于陈调元的态度非常不满意。


 很生气。


 当然相比起陈调元，他对于段勋更加生气。因为现在的情况，段勋是逼迫他们做出选择，而且根本不给他们选择的机会。因为现在的情况，他们两个人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看到熊炳奇生气，陈调元才道：“老同学，既然你都如此清楚，那么现在的情况不是很明显吗？你们两个人和总理的关系，甭管你们怎么选择，卢永祥都是不会信任你们的，而且是永远不会信任你们的。再说你们和卢永祥本来就不是一路人，难道真的要为他卖命？我想这里面的轻重你们肯定很清楚。”


 “你倒是变得快，这么快就叫‘总理’。”


 宫邦铎撇了撇嘴。


 嘲笑一下陈调元，其实就是鄙视陈调元这种攀附。都是老同学，“总理”叫的这么顺口。


 陈调元看起来丝毫不在意，很平静地道：“振声兄，还有润丞兄，我们这些当初陆军学堂的学生当中，最有出息的就是总理了。他现在的实力和威势，就是当初的袁大总统都比不了。你们想想，连袁大总统都比不了总理，总理未来会是什么位置，你我更应该清楚。有这样的老同学，我们不应该是很高兴吗？或者说我们不应该感到庆幸吗？同窗之谊，这可是比什么都好用。所谓的同学关系，什么时候用，不就是这个时候用。有这样的老同学，我们未来才更有机会，不是吗？”


 是。


 在座的三个人是同学，是当年保定陆军学堂的同学。当时跟他们一届，也就是光绪三十二年（1916年）那一届的保定陆军学堂出来的大佬很多，特别是段祺瑞皖系大佬出来的最多。


 这里面有段祺瑞爱将，后来的北洋军第七师师长，担任过湖南督军的张敬尧。以及张敬尧嫡系大将，担任过北洋军第七师第十三旅旅长的吴新田。还有段祺瑞的小舅子担任过河南督军的吴光新，担任过国务总理的靳云鹏亲弟弟靳云鄂，蒋百里担任保定军校校长的时候一手策划赶走蒋百里的段祺瑞爱将魏宗瀚，都是那一届的毕业生。


 当然不仅仅是他们。


 还有段勋，商震，尤民，以及陈调元、宫邦铎、熊炳琦，他们都是一届的同学。所以宫邦铎和熊炳琦两个人更生气。


 为什么？


 因为他们和段勋是当年的同学。虽然是十几年前的同学，甚至已经好多年没有怎么联系过。可是有这层关系，此次陆军部又点了他们的名字，卢永祥怎么会相信他们。就算他们告诉卢永祥，他们已经很多年和段勋没有联系，卢永祥也不会相信。


 明晃晃的离间计，而且还非常有效。


 “段德功到底是什么意思？”


 生气归生气，宫邦铎还是问了陈调元。


 段勋？


 其实以前他和段勋的关系还真不错。因为当年他们念军校的时候，已经是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军校已经开始有革命党活动。就算不是革命党活动，也是革命党思潮开始泛滥。


 当时来说，有不少学生深受革命党的影响，传阅各种革命党书籍。如被学校开除的商震，当时就是非常活跃的革命党。但那里毕竟是北洋军开办的军校。里面还是有一大堆的北洋军出身的学生。


 不少学生都是从北洋军部队，推荐到学校学习。等毕业之后，就会离开学校，回到原来的部队。因此这些北洋军出身的学生会自己玩，同样那些革命党学生也自己玩。


 而段勋是正儿八经北洋军嫡系学生，是赵理泰的爱徒，因此和不少北洋军出身的学生关系不错。而宫邦铎是一个很另类的学生，别人都是毕业中国军校，然后念日本军校。可是宫邦铎是先去日本留学，念了士官学校，然后回国念了保定军校。他希望用这种方式进入北洋军系统。


 他不仅和段勋是山东老乡，又比段勋大了七岁。所以在学校的时候还是很照顾段勋。可是当年那个小不点，已经成为了内阁总理。


 至于熊炳琦就更不用说。


 如果说段勋和宫邦铎只是山东老乡，那么熊炳琦和段勋更是山东济宁老乡，关系更进一步。作为济宁老乡，在保定上学，那种关系和其他人是完全不能比拟的。


 因此上学的时候大家关系还是很好。只是后来段勋成为段祺瑞的皖系大将，他们两个人则是投奔了冯国璋，成为了冯国璋直系大佬李纯的大将。


 “振声兄，你明明知道，何必问我？”


 “段德功真的要和卢永祥开战？”


 “我不知道。”


 陈调元摇头。


 看到宫邦铎和熊炳琦一脸不信的样子，陈调元继续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样的事情总理怎么会跟我说。总理和卢永祥会不会打仗，什么时候打仗，我真的不知道。但我知道一点，那就是总理一定要解决卢永祥的，是不可能看着卢永祥占据江浙皖这样重要的地方不管的。而且时间不会超过今年，看情况今年之内一定要解决卢永祥。”


 熊炳琦听到陈调元的话，冷笑道：“你这说和没说一样。段德功要解决卢永祥，难道卢永祥是那种伸头等着被别人砍的人。卢永祥只要反抗，一定会打仗的，而且很快就会打起来的。”


 陈调元看着宫邦铎和熊炳琦是笑而不语。


 两个人瞬间也是无语。


 是啊。


 有什么可考虑的。现在的情况很明显，段勋在不停的打压卢永祥，一步一步的拿走卢永祥的权力。卢永祥是一个多年盘踞地方的军阀，在地方颐指气使、一手遮天的军阀。他在地方横行霸道惯了，他怎么会乖乖的把这样的诸侯权力让出来。


 到时候必然会打起来。


 他们怎么办？


 是支持卢永祥还是支持段勋？


 现在的情况他们还有选择余地吗？就算他们想要支持卢永祥，卢永祥会信任他们吗？而且现在的情况，段勋占据政府大义的名分，而且实力远远超过卢永祥。是个聪明人，都不会得罪段勋。


 “老同学，你们想想。他卢永祥有自己的部队，有自己的一套人马，你们硬挤进去，又能怎么样？你们在卢永祥那边的地位，还能高过何丰林不成？还能和陈乐山相比不成？不过你们要是支持总理，我们毕竟和总理是同学，我们当中终究还是有一份情谊的。而且总理怎么说都是掌控北京政府，是中央政府的负责人，未来的发展哪里是这里能够相比的。”


 宫邦铎和熊炳琦都是沉默。


 因为陈调元说的还是不错的。当年那一批同学，其实大部分都已经下野，或者退出军界。真正留在军队系统，或者是政务系统的并不多。


 怎么说大家都是同学，这绝对是一个好的资历。


 不过熊炳琦突然道：“雪喧（陈调元），不过段德功好像更喜欢那些革命党出身的人。不说他的部队，就说说我们同学当中，商震、尤民那都是当年在学校言论很激进的人，都是革命党出身的人。他们现在可都是身居高位。还有他的学生，以及其他的一些大员，听闻很多都是早年的革命党出身。而且从西南开始发迹的那个什么人民党的，我看了他们不少宣传的报纸，里面很多内容我看和孙中山之前发表的‘建国方略’有不少一样的地方。人民党的发展如此迅猛，我看就是段德功在背后支持的。我们现在过去，会不会？”


 “杞人忧天。”


 陈调元笑笑。


 很自信的道：“上位者最喜欢的是平衡。如果全都是革命党出身，他们要是抱团，总理怎么会高兴。在军队当中，总理肯定也希望平衡。而且我们再怎么说也是同学，比其他人更有一层关系，何必担心。我们过去，总理只有高兴地。”


 “你让我们想想。”


 “恩。不过要快，我估计平静的日子不会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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