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董事会（3）
这又是哪一出？高天明微微一怔，然后和顾德兴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睛里面看到了一丝忧色，是不是在问，要不要强行打断她。
高天明自己也觉得今天对方的表现不太对劲，毕竟之前虽然何淑静几次三番和他别苗头，但是表面上还是保持着一种冷淡的尊重，更加不会在董事会会议上连续和他唱反调，顶多是提出一些质疑而已，而今天她的表现十分反常——也许是因为已经被逼到了绝境，困兽犹斗殊死一搏，也许……难道真的有什么翻盘的依仗？
一想到这里，高天明顿时心里一沉。
可是，他又没有太好的理由去阻止对方发言，如果强行阻止的话，很容易被看成是心虚，而且也于事无补。
哼，那就看看你到底有什么能耐吧，这个娘们！片刻之后，他咬了咬牙，没有做任何表示。
“刚才，董事长先生说在现阶段，为了筹集足够的资金来执行集团的未来发展规划，必须使用上市作为唯一手段，其他办法不能满足资金需求，这一点，我认为是和事实不符的！”何淑静冷冷地看着高天明，一字一顿地说，“事实上，根据我的了解，有很多家非常有实力的金融机构都愿意为集团的发展提供必要的资金，我们需要多少就能够筹集多少！事实上，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我们已经培养起了足够的商誉，外界非常希望能够投资到我们这样的优质企业当中，帮助我们的成长。”
“这话怎么讲？”高天明皱了皱眉头。“哪家机构这么表态了？”
“不是一两家，董事长先生。”何淑静冷笑了起来，“事实上，经过我们的多次接洽和谈判，已经有多家金融机构愿意出资对我们集团进行融资，只要我们接下来达成意向，那么资金会很快到位，执行我们的新发展战略也有了坚实的保障。”
“多次接洽和谈判？”高天明的眉头皱得几乎拧在了一起，好不容易才抑制住了自己拍桌子的冲动。
他确实十分震怒，因为他没有想到，华家居然这么无视他的权威，私下里和别的机构进行接洽。
片刻之后，总算抑制住了心头怒气的高天明，终于以严厉的眼神逼视着何淑静，然后嘶声问，“是谁授权你们以公司的名义进行谈判的？”
在过去，虽然心里早已经厌恶痛恨不把他这个董事长放在眼里的华昊遗孀，但是表面上他还维持着董事长的风度，基本上是以礼貌的态度来面对她，但是这一次他的语气很不客气，几乎已经算是公开在董事会里面挑明自己和华家的冲突了。
作为董事长，维持公司内部表面的一团和气、不被外界干扰是当然的职责，公开和董事闹僵更是大忌，很容易被人认为领导能力不足，现在高天明这么质问，实际上也是心里实在发怒了，冲破了理智。
“作为公司的董事，又是公司的主要股东之一，我为了公司的发展和前途，代表公司和外界洽谈，这有什么不符合清理的地方吗？”他的质问完全吓不到何淑静，相反她反而冷笑着反问，“董事长，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与其我们争论我的做法到底合适不合适，倒不如我们先讨论一下，我们的谈判成果，值得不值得公司进行进一步的推进，您觉得如何呢？”
高天明一时没有说话，他知道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份上，他就算想要阻止对方也没有意义了，在董事会召开之前，她肯定已经和董事会里面的一部分支持者通了气，现在他不然对方发言搞不好会造成更加激烈的冲突。
而且，在愤怒之余，他也很好奇，华家到底准备了什么。
虽然华家确实是一个大家庭，而且在政界和商界都有精英人才，但是自从华昊死后，他一直认为华家已经是一盘散沙，各家人各自过自家的日子。结果没想到，他的遗孀居然在蛰伏了这么久之后，整合资源又暗地里给他来了这一手。
可想而知，既然要撕破脸，要取代自己的融资计划，那么何淑静肯定会动用华家的所有资源，拼了命地去洽谈融资，否则她也不敢当面跟自己造反。
高天明尽量维持着镇定，深深地吸了口气。
虽然情况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而且已经失控，但是，他绝对不是一个轻易就丧失信心的人。能够爬到现在这个地位，在狠辣之外他还有足够的坚韧。
好吧，倒要看看你们到底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好吧，大家都是为了公司着想，都希望公司能够走出一个更美好的未来，出发点都是好的，我只是有些惊诧而已。”他主动不阴不阳地笑了一下，给了所有人一个台阶，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在董事们面前报告一下吧。”
“谢谢董事长。”何淑静也笑了起来，然后站了起来，然后从自己的座椅上拿起了一个手袋，再从里面拿出了一些打印好的稿纸。
“这上面列举的，是我们和这些机构初步洽谈后讨论出来的投资条件和投资金额，而且都已经基本上谈妥了，只要我们确定意向，那么很快就可以进入正式谈判，融资也会很快到位。”
一边说，一份资料也被传递到了高天明的面前。
他顺手拿起来一看，视线很快就集中到了资料上的那些具体数据上面。
广兴银行，中泰信T，和易保X，格朗维尔基J……仅仅看到了上面列举的意向机构的名字时，高天明就已经心中一凛。
这些都是赫赫有名的机构和企业，算起来各个都是资金实力不俗，仅仅把这些名字聚在一起，就能够让人感受到金钱的威力。
可以想象得到，在私下里联络这么多金融机构进行谈判，进行这么大的投资意向，到底需要花费多大的心血和资源，哪怕就算是有华家整个出力，也不是那么容易完成的吧。
他们居然真的做到了这个地步，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不对，一定是背后还有人帮忙，他们到底是谁？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一时间，高天明的脑海里面充满了各种思绪，以至于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董事长，是不舒服吗？”还没有等高天明想出头绪，何淑静貌似关切、实则暗讽的话，就将他拉回到了现实世界当中，“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要我们接受这些机构的联合融资，执行新战略的资金压力就会基本上消除，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我们也不需要打破一直以来的规矩寻求上市……我觉得这一切都很好，您看怎么样？”
当然……不好了！
高天明在心里怒吼。
上市计划是他和自己的心腹们花费了那么多心力整出来的计划，一边是准备解决公司未来发展的融资，但是更重要的是借此一举扫清公司内部的反对势力，如果这个计划被废弃了，那么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准备，岂不是都变成了无用功？更为重要的是，如果按照华家的计划走，那么接下来恒正到底还是谁家的天下？
现在，何淑静的突然袭击打破了他们的既定计划，他必须面对一个事前没有想到过的局面。
“我认为这个计划不太可行，风险太大。”在片刻的迟疑之后，高天明开始收敛心神，努力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不管怎么样，他都必须表态否决这个计划。“我们所需要的融资十分巨大，即使这些机构的资金实力都十分雄厚，他们也不可能在短期内就拿出这么多的现金，而且一定会进行长期的研判，这就需要很多时间，会耽误我们的计划。更何况，刚才你担心上市会影响公司经营，我看这个计划才会影响公司经营！到时候我们稍微有个风吹草动，这些机构就会想尽办法干涉，我们还怎么经营？所以，我认为这个提案不能接受。”
“董事长的担心我认为并不成立，这些金融机构的投资，本质上都是为了夺取利润，他们和我们一样希望恒正的经营能够蒸蒸日上，这样他们才能够得到更多利润——所以，只要我们的经营正常而且稳定，他们根本没有动机干涉我们，我们需要担心什么？”何淑静根本没有退让的意思，反而继续咄咄逼人，“当然，要是我们的经营不正常，不稳定，影响到了发展，那么确实就应该好好检讨，然后做出应有的改进，不是吗？”
高天明没有回答，而是脸色一沉，然后他不动声色地把视线转向了顾德兴和自己的几位支持者。
何淑静的公开造反虽然在意料之中，但是拿出来的计划却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所以他们现在也有些慌了手脚，脸色都十分难看。
“我认为你这个理由完全不充足，不能采信。”为了让自己这边的人有些底气，高天明也站了起来，“这些机构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钱贩子，尤其是格朗维尔基J会，那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要是被他们渗透到恒正，我们辛辛苦苦培育大的公司就危险了！到时候资产被重组被贱卖，我们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华总？又该怎么跟国内的人交代？！不，我们不能让恒正落到他们手里！”
“真没有想到到了这个年头了还有拿这种说辞糊弄人的啊……哼，国外？国外怎么了？难道国外的投资就不是投资了？”何淑静有些愕然，进而失笑，“这些年来国外对中国的投资还少吗？我可以理解为，董事长是因为找不到什么其他理由来反对，所以临时找了个借口吗？”
随着形势正在倾向于她，她的态度也越发咄咄逼人，这让高天明心中的怒火更是难以遏制。
“这不是什么借口，芯片产业是国家未来重点扶持的产业，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政府才这么支持我们的未来发展计划，如果我们在这个当口却选择了外国投资，政府会怎么想？到时候这个责任，谁来承担？！所以，我反对！”
“那么既然这样的话，大家求同存异吧，也没必要有完全一致的看法。”眼看形势已经完全闹僵，何淑静终于拿出了最后的撒手锏，“我们两个人的方案，都提交给董事会表决，怎么样？恒正的未来，应该由大家全体来一起做出决定！”
一听到何淑静这么说，顾德兴连忙跟高天明使眼色，让他不要同意这个提议。
而高天明也阴沉了脸，根本没有接话。
在之前，董事会内部完全支持自己的一派和完全支持何淑静的一派大致相当，甚至可以说自己有优势，而且自己有董事长的职位和权威在手，完全可以牵制中立派，所以在董事会他可以镇压华家的支持者，让公司服从他的权威，何淑静纵然不服也只能忍气吞声。
可是今天形势完全不同了，自己的方案被质疑，何淑静那边则是处心积虑，而且也拿出了方案，中立派则态度摇摆不定，如果现在就付诸表决的话，他根本没有稳赢的胜算。
他不敢去冒险，因为如果赌输了，那不仅仅是融资方案被替换的问题，掌控局势的何淑静到时候借着融资方的撑腰，肯定会进一步提案改组董事会，中立派也会倒向她，到时候自己这个董事长是肯定做不下去了。
顾德兴是一个谨慎的人，不敢冒险，而高天明虽然胆大，此时也下不了决心。
最后还是拖一下，重振旗鼓，再把局势扳回来。
“今天既然大家意见分歧这么严重，那么我们还是不要再讨论投票的问题了吧，毕竟这么大的投资项目，一切必须慎重对待，不能冒任何风险，而且管理层的团结更是无比重要。”他放缓了语气，重新坐回到了座位上，“我认为，董事会会议先开到这里，大家先回去沟通下意见，等有一个全面直观的清晰认识了，下次会议再谈。”
“大家都是大忙人，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拖延的，况且我们应该尽快敲定融资方案，这样才能够进行接下来的规划。”何淑静却没有任何让步的意思，仍旧强行要求表决，“作为目前的最大股东，我有权……”
就在这时候，她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轻微地震动了起来，发出了一声轻响。
何淑静下意识地将视线往手机屏幕上偏了一点，然后骤然呆住了。
一秒钟之后，重新反应过来的她，马上接上了刚才的话，“我有权提请公司尽快召开下一次董事会会议，然后对融资方案进行表决！”
一道道惊愕的视线顿时集中到了何淑静身上，而她则微微低下了头，没有再做出任何表示。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何淑静突然让步，但是顾德兴还是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好，那就在下次会议进行表决吧。”他连忙站了起来，生怕何淑静又改主意。“今天的会议先开到这里，我们先散会吧。”
高天明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就这样，两派人的首领都选择了沉默，而他们各自的支持者则纷纷窃窃私语，而随着顾德兴，原本激烈的斗争也终于偃旗息鼓，确定了下一个董事会会议的日子。
这场原本双方都准备图穷匕见进行最后决战的会议，就这样突然草草结束了。
…………………………
在往常，每次董事会会议开完之后，饥肠辘辘的董事们都会来到位于楼顶的餐厅聚餐，有专门聘请的米其林高级厨师制作美食，他们可以用谈笑风生化解在会议室当中的争吵，不过现在，只有董事长高天明等孤零零地几个人聚集到了这里。
何淑静没有出席，似乎是直接下楼了，她的支持者当然也是如此，而那些原本的中立派，这次都选择了避嫌，怕被当成同党，所以也不来。
偌大的餐厅，显得有些空旷，每个人都黑着脸，让气氛显得更加凝重和尴尬。
高天明拿着一杯酒，走到了玻璃窗面前，心情烦躁地看着大楼下的芸芸众生。
“这臭……！”许久之后，他忍不住骂了半声。“真没想到她还有一手啊。”
“华家真是死而不僵啊……”旁边的顾德兴叹了口气，“没想到，到了这份上了，还有这样的能量……说起来，他的儿女也长大了，估计也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吧。”
“所以就要趁着现在他们羽翼还没丰满，早点在公司里面排除掉他们！”高天明捏紧了被子，差点让玻璃杯就此碎裂，“恒正不是他们家的私产，我一定要让他们明白这一点。”
“对，恒正不是他们家的私产，我们也不是他们家的奴才，一辈子给他们家打工。”顾德兴极为认同地点了点头，“老高，我和你一样，会和他们奉陪到底的。”
“我一定要解决了他们。”在顾德兴安慰之下，高天明心情终于好了一点，然后又放了句狠话。
接着，他又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过，很奇怪，刚才在会议室里面，那她为什么突然放弃了？她到底收到什么消息了？”
“一定是很负面的消息。”顾德兴笃定地说，“不然她的性格怎么会退。”
就在这时候，高天明的手机也微微震动了起来。
带着一种奇特的预感，高天明拿起了手机，然后很快，他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接着嘴角边露出了笑容，“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哈哈哈哈！”
“怎么了？”顾德兴连忙问。
“广兴银行的总经理被带走了，涉嫌经济问题。”高天明大笑着回答，“他如果被抓，广兴肯定要被整顿，所有对外投资项目都会暂停审查……所以对恒正的投资意向怕是要打水漂了！”
“原来如此！”顾德兴也大喜过望，“太好了！”
接着，他又叹了口气，“哎，那真是可惜了，刚才我们不知道这消息，放了她一马！”
“她现在肯定是去准备协调了，要让她的计划不至于被废掉。”高天明一字一顿地说，“不过这次，我们不是措手不及了，不管她想怎么做，我们都要让她做不成！你好好看着她，什么风吹草动都不要放过。”
“是，我明白。”顾德兴连连点头。
“哈哈哈哈！”高天明拿起了酒杯，痛快地一饮而尽，笑容里面说不清是幸灾乐祸还是嘲弄，“我就知道她做不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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