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找上门来
苏明看了看李嘉文发来的地址，有些诧异，因为这不是那种平常人眼里富二代们喜欢聚集的地方，而是一座书城——
不过，也不用管那么多了，苏明对了一下位置，发现这座书城离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并不远，他打了一辆车，向那边赶了过去。
很快，他就来到了一座夹杂在各个大厦之间的、只有几层楼高的灰白色建筑之前。
这栋建筑其貌不扬，看上去没有任何可以让人留下印象的地方，里面的藏书倒是挺多，只是来来往往的人很少，用来见面的话倒也相当合适。
他很快就在图书馆二层的走廊上找到了李嘉文。
今天的李嘉文依旧和往常一样，一身休闲西装的花哨打扮，眼神和表情也和往常一样令人敬而远之，虽然他现在站在一堆书中间看书，但是也许是因为气场太过于鲜明的缘故，旁边竟然没有一个人靠近。
“中午好。”苏明走到了他的面前，“我来了。”
“嗯。”李嘉文抬起头来稍微扫了他一眼，然后马上又沉了下去，只是嗯了一声当做打招呼。
“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在这种地方。”为了缓和下气氛，苏明开了个玩笑，“我还以为你一般会在那些娱乐场所散心呢。”
“最近要考研，不买点书看看不行啊。”李嘉文随口回答，“再说了，我要是叫你去那种地方，你呆得自在吗？”
“这倒也是……”苏明笑了笑。
和黄梨一样，李嘉文也是他在学校里面认识的，不过相比黄梨，李嘉文相处起来要更加棘手得多，也许是从小就被父母娇惯了的缘故，他的性格一向傲慢，行事颇为高调，说话也经常尖刻不留余地，所以要小心应对——尤其是现在有求于对方的时候。
两个人在学校里面认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虽说苏明认为两个人是朋友，但是对自己在李嘉文心里面是什么地位，他却没有什么信心。
不过，只要这次对方肯帮自己的忙，那就够了。
“你叫我过来，是有什么发现要告诉我吗？”寒暄过后，苏明进入了正题。
“有是有，不过……这件事，我劝你还是放手吧，不是每个人都能碰的。”李嘉文将手中的书放回到了书架里面，然后转过身来，表情严肃地看着苏明。
“嗯？为什么这么说？”苏明有些猝不及防，“是碰到了什么事情了吗？”
“我听到了一些风声。”李嘉文平静地回答，“这桩杀人案，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现在看来，肯定是跟恒正集团内部的斗争有关系……苏明，大家相识一场，我劝你还是不要再为了好奇心去给自己惹祸了，这真的不是闹着玩的。”
“这怎么说？”苏明渐渐地冷静了下来，他回避了李嘉文的劝解，径直地问。“有人劝了你吗？”
“是啊……”李嘉文叹了口气，走到了墙角边，又重新拿起了一本书，哗啦啦地翻了起来，“我找了那个记者哥们儿，还有跟警察有关系的朋友，他们都跟我说了，这件事水太深，叫我别掺和——就连警察那边现在都没有什么动静，大家好像就准备把这事压下来了，苏明，你应该能够想象得到这代表什么吧。”
“恒正施加压力了？”苏明低声问。
“是啊，你想想，那么大的集团，在政府内部该有多少靠山，多少朋友？他们想要压下来的话，还真没什么问题。”李嘉文叹了口气，“恒正这两年内斗特别厉害，局外人掺和只会让自己倒霉。你懂不懂，越是内斗，越不愿意家丑外扬，唯恐让外人也占了便宜。”
“既然恒正主动插手，那反倒说明这事更加不寻常了……”苏明却没有什么害怕的意思，反而沉吟了起来。“嘉文，能告诉我有关于内斗的具体情况吗？”
“还有什么好说的，内斗夺权呗。”李嘉文冷笑了起来，然后随口回答，“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吧，恒正前任董事长华昊是意外死掉的，因为飞机失事。他死了以后，现在的董事长高天明接位——”
“可是你不知道，当时华昊已经着手安排让他的孩子开始接班了，他把他送到外国留学毕业的儿子放进了公司，委任要职，然后让他接触各方的人，完全就是当做自己的继承人来培养。”他把声音放得更低了，“可是就是这个时候，华昊就这么死了，你说着能不惹人怀疑吗？”
“是啊……”
华昊死亡的时机这么微妙，也难怪有人会怀疑。
“当时就有人怀疑，这不是意外死亡，飞机失事是有人动了手脚，可是当时折腾了好久也没有查出来什么东西，大家只好当做意外来处理了，管理层也大换血。”李嘉文继续说了下去，“你说，这样的事情，华家的人能忍吗？本来安安稳稳就准备继承公司的，结果却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们能不恨吗？”
“肯定不甘心吧。”苏明点了点头。
“所以，华家为了夺回原来的地位，又开始向现在的管理层开炮了。”李嘉文继续说，“前几年还好，因为华昊死掉他们群龙无首，但是这几年他们站稳脚跟了，所以这两年恒正内斗特别厉害，大家都估计接下来还会有更多事情发生，所以尤其不能去掺和浑水。”
“也就是说，恒正现在就是支持华家一派和支持高天明的一派在斗？”苏明总结了一下，“那个女孩子的死，跟两派人有关？具体是哪一派呢？你有消息吗？”
“具体哪一派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不管是哪一派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网和势力，绝对不是一般人可以去碰的。”李嘉文摇了摇头，“所以，苏明，我只能说，我到此为止了，并且我劝你也到此为止，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吧，别再和他们惹上关系了。”
“真没想到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苏明先是一愣，然后苦笑了起来，“嘉文，我一直以为你是胆大包天、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没想到你竟然还这么有分寸。”
他的话里面有一点激将法的成分，要是平常的李嘉文大概会生气，可是现在，对方只是撇嘴一笑。
“苏明，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在外面租房，非要留在学校的宿舍里面住吗？”
“不知道。”虽然不明白李嘉文为什么突然问到这个问题，但是苏明还是老实地摇了摇头，“说实话我挺好奇这个的，你又不缺钱，干嘛要住在条件不好的宿舍里。”
“因为安全。”李嘉文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是得罪过的人也有，而且我平常这个性格，也肯定得罪了不少人——所以我有自知之明，为了自己的安全，我宁愿住在学校里面，学校就是我的护城河，是堡垒，我觉得很安全，为此忍受一些不便，也没什么问题。苏明——你大概明白我的意思吧……？”
他的笑容更深了，“没错，我平常很傲，让人不舒服，但是那是因为我知道，我可以让哪些人不舒服，我更加知道，我不能让哪些人不舒服。得罪同学们，甚至得罪老师是一回事，掺和这种事情，得罪恒正高层或者华家，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知道我实力的上限，所以超过了我上限的东西我绝对不会碰，我会老老实实地认输，然后避开，二话不说。”
李嘉文的话，直白而又不留余地，以至于苏明一下子怔住了。
他没想到，李嘉文平常那么飞扬跋扈的人，在这件事情上却直接就打了退堂鼓。
“看来我还是不够了解你。”他只能苦笑，“不过我能够理解你的想法，而且我觉得我没有资格指责你，不管怎么说，谢谢你之前的帮助了。你今天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的吗？”
“是的，就为了说这些。”李嘉文点了点头，然后继续翻阅着自己手中的书，“那么苏明，你呢？你怎么打算？”
“我还是要坚持下去。”苏明没有经过什么犹豫，直接就回答，“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说明我的猜测是对的，既然这样的话，我还有什么理由半途而废呢？”
李嘉文转过头来，一直看着苏明，表情很奇怪，似乎又像是嘲讽，又像是不解。
“其实我也知道你会这么说，你确实不像是个半途而废的人。既然这样的话……”他长叹了口气，“我再告诉你一点东西，就当是我为了退出而给的赔偿吧。”
“什么？”
“是我那个记者朋友告诉我的——恒正那边，就在出事的当天晚上，董事会秘书顾德兴亲自给他们报社的社长给打了电话，请他们淡化报道晚上的事件，以免影响到恒正的形象和正常经营。”李嘉文的视线完全放在了书上面，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一样，“据他所知，好几个地方都是这个人打了招呼，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看来还真是牵动了不少人啊……苏明暗想。
“好的，我记下了，谢谢你！”苏明朝对方道谢。
“不用谢我，这件事上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你以后自己小心吧，我再也不管了。”李嘉文将这本书收了起来，放进了一个购物袋里面。“我最近要准备考试，所以应该挺忙的，以后如果有什么事情再找我吧，不过这件事你就不用找了，我绝对不会再插手。”
苏明倒是知道李嘉文这不是借口，他最近准备留校考研究生，学业肯定挺忙碌的。
“好，没关系。”虽然有些失望，但是苏明当然不会因为李嘉文的退出而生气，反而伸出手来和他告别。
当苏明离开这个书城的时候，李嘉文还留在里面淘书，看来是准备一次买够考研的参考书目，而对苏明来说，不打算留校的他，已经没有什么兴趣再和这些书籍打交道了。
自从昨天晚餐开始，他还没有进食，现在十分饥饿，于是在街道上临时找了一家快餐店，囫囵吞枣地开始吃起东西来。
今天是假日，所以快餐店里面人很多，人声鼎沸，而且店子里面还在用音响放着一些流行歌曲和儿歌，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实在让人脑子迷糊，绝对谈不上什么好的进餐体验，苏明原本就已经很疲惫的身躯，此时更加难受了，脑子一片混沌，只是机械地吃着面前的食物，浑然不觉周围发生的一切。
他当然不会注意到，有个人也端着盘子，向他的座位坐了过来。
同时被饥饿、疲惫和嘈杂所折磨的苏明，满腹心事，但是脑子里却好像生了锈一样，好像什么想法都无法持续，只能在这个乱糟糟的环境当中暗自忍受，只打算快点吃完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候，他发现自己桌子的对面好像多了一个餐盘，里面摆放着一个汉堡包，鸡翅以及冰镇饮料。
虽然现在脑子迷糊，但是他知道这不是他点的餐，于是愕然地抬起了头来。
然后，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手中的汉堡落到了桌子上。
坐在他面前准备用餐的，是一个大概三十岁左右年纪的青年人，穿着淡黄色卡其布休闲外套，里面套了一件毛衣和衬衫，身材瘦削，留着分发，五官清秀长相十分斯文。
他的手指，修长而且白皙，正将番茄酱包撕开，准备将里面的酱汁挤出来。
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这都是一个相当俊朗的青年人，神态温和，却又有一种令人无法轻视的气度，不像是那种会去轻易给别人添麻烦的人。
他友好地看着苏明，然而苏明却如坠冰窟。
因为这个人他之前见过——就那天晚上，就在那栋大楼里面，在他闯入到了大楼的管理处的时候，这个年轻人也接踵而至，差点坏了他的事。
昨天晚上，他见到了跟在这个年轻人后面的那个人，今天，他直接见到了他本人，而且看上去对方还是有备而来的——这到底是缘分，还是说明自己被人盯上了？
我被认出来了吗？他是来教训我的吗？各种思绪纷至沓来，以至于他一瞬间有些目瞪口呆，迟迟说不出话来。
也许是体谅到了他的惊愕，这个青年人友好地笑了笑，然后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紧张。
“猥琐猴先生，中午好。”等到苏明的情绪波动稍微平复了一点之后，他伸过了手来，似乎想要同苏明握手。“很高兴能见到你。”
虽然他的语气极其平和，但是被人这么叫的时候，苏明仍旧感到有一种讽刺感。
突如其来的遭遇让他有些惊慌失措，但是那种骨子里的冷静，很快又让他恢复了神智。
事已至此，慌乱也没有用。
如果真的是最坏情况的话，那也只能接受现实，再想想办法。
对方还对自己伸着手，苏明冷静地用纸巾擦了一下手上的油渍和汗渍，然后和对方握起手来。纤细修长的手指感觉十分柔软，看上去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体力上的劳动。
两个人稍微摇晃了几下手，就重新松开了。
“我觉得我们挺有缘的，应该能够做朋友。”他微微笑着，一直盯着苏明，视线让人无法摆脱，“所以，干脆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华宇，华夏的华，宇宙的宇。”
“很好听的名字。”苏明忍不住赞了一声。
但是在内心里，却是一声轰然巨响。
华宇……华……难怪！
他突然发现，自己豁然开朗了很多东西。
虽然这个青年人没有说明自己的具体身份，只是说个名字而已，但是这已经够了——他就是华家的人。
而如果是华家的人的话，那么介入到这一切里面，就很容易合理解释了。
这时候，他突然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仍旧停留在自己的脸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该不该说实话呢？苏明小小地犹豫了一下。
但是他又觉得说在这个问题上假话毫无意义，所以放弃了。
“我叫苏明。苏州的苏，明天的明。”他闷闷地回答。
“好名字。”华宇随口客套了一句——不管苏明说什么，他都会这么回答的。
两个人在报了姓名之后，又陷入到了短暂的沉默当中，谁也没有开口。
周围的音乐声、交谈声和小孩的嬉笑声，在苏明的耳中都在渐渐降低，仿佛他们被隔离到了另外一个空间一样。
“其实你不用这么惊奇的，你应该想得到，我们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直接就甩手交出去。”片刻之后，像是在安慰他一样，华宇温和地说，“昨天晚上，小武在离开了你们住的公寓之后，就一直没有离开，一直都在下面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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