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破船
这个傻女儿啊……高天明忍不住暗暗摇头，都这时候了还要讲什么过去，女人终究只是女人而已，他知道在这个时刻，女儿做出了这个觉悟已经算是不错了，总比偏向那边要好得多。
不过，既然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知道自己再逼迫也无计可施，好在他原本就没有打算冒风险让女儿去找上华宇，这个混账小子，当然是他亲自来处理。
“好吧，既然这是你的条件，那我接受，我不想强迫你做什么。”高天明叹了口气，重新转回头来，“你对付不了华宇，那他的妹妹呢？”
“华宵？”高洁稍微怔了一下，然后微微低下了头来，小声地回答，“我跟华宵是好朋友。”
“曾经是而已，现在她还把你当朋友吗？”高天明不耐烦地打断了女儿的话，“你说你不忍心去对付华宇，好，我理解，可是连华宵都不肯去面对，那你未免也太拎不清了吧？我是你爸爸，她只是一个过去的朋友而已，孰轻孰重，还用问吗？”
高洁仍旧没有抬起头来，只是表情开始出现了细微的变化，片刻之后，她似乎下了决心。
“好吧……爸爸，你说得对。那你告诉我需要怎么做吧。”
爸爸说的很对，现在已经没有了她继续置身事外的空间了。而且，她已经三十多岁了，再也不是过去的小女生，这个年纪还拎不清立场的话只能是个笑话了。
看到女儿终于服从了自己的意志，高天明心里终于松了口气，看着女儿的目光也越发柔和了起来。
“他们是挑战者，是他们在出牌，那么我们要做的就是以静制动，看他们准备怎么出牌，再一一应对就好了。我现在最纳闷的就是这个华宵……”
“华宵怎么了？”高洁有些奇怪。
“你恐怕不知道吧，广兴银行的下任总经理来我们公司总部了，而负责接待他的就是华宵。”高天明不紧不慢地对女儿说，“按理说来，以对方的级别，应该是何淑静亲自来接待的才对。”
“这……怎么了？”高洁有些不太明白了，“华宵虽然级别不高，但是她是何阿姨的女儿，何阿姨太忙抽不出空的话，让自己的女儿代为接待也名正言顺吧？我感觉没什么问题呀？”
“你不了解何淑静。”高天明冷冷一笑，似乎是在笑女儿想得太简单，又像是在笑那边机关算尽，“她，我已经共处几十年了，我太了解她了，她这个人没有什么远大的目光，但是做事极端谨慎，条理分明，而且异常注重小的细节，可以说就是个标准的娘们儿……”
高天明这话听得高洁直皱眉头，不过并没有出言打断。她知道，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争辩也没用，还不如当做没听见。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安心让自己的女儿去接待这么重要的客人？”高天明继续说了下去，“别忘了，现在广兴银行可是一个关键因素，他们就指望着广兴银行来帮忙打倒我呢？何淑静再蠢也分得清主次，所以就算再忙也会抽出时间来见人的，更何况根据我现在得知的情况，她根本就不是很忙，她的日程表不至于抽不出时间。所以，很明显，她这是刻意安排的。”
“刻意安排？那是为什么呢？”高洁稍微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神仙。”高天明摇了摇头，“不过很明显其中必有深意，而且何淑静看来是打算把她女儿推出来当个代理人了……至于其中到底是为了什么，那就要好好地探究下了。”
“我明白了……”高洁点了点头，“爸爸你的意思，就是要让我挖掘何阿姨和华宵做出这种安排的动机，对吧？”
“对，凡事反常必有妖，何淑静既然做了不合她平常行为习惯的事情，那一定就有她的目的，而广兴银行对我也很重要，所以我必须要弄清楚其中的原委，没准还可能就此找到他们的破绽……”高天明的笑容越来越深了，“小洁，你就按照广兴银行和华宵这两条线去找吧，看看华家到底和广兴银行之间还有什么勾当，爸爸就靠你了。”
听到“爸爸就靠你了”的时候，高洁骤然动容。
父女之间多少年来，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容得下她推托吗？
当然不行了。
虽然她跟华宵是旧日的朋友，但是现在，正如爸爸说的那样，哪里还有退让的余地？
现在两个人已经是敌人了，对敌人是没有办法仁慈的，只有分出了胜负之后才有可能宽大为怀。
她的底线只是华宇而已，华宵并不是什么不敢去面对的存在。
“我明白了。”最后，她又点了点头。“我会尽全力去完成你的任务的。”
“那就太好了！终究我们还是父女同心啊！好，很好，小洁，爸爸没看错你！”高天明长舒了一口气，似乎颇为兴奋，还搓了搓手，“人手我会给你找的，你就负责指挥，记得，不要给其他人留下把柄，很多人都在盯着我们。”
兴奋了片刻之后，他终于慢慢地恢复冷静，然后满怀复杂地看着女儿，“小洁，你的能力，爸爸其实是很清楚的，正是因为对你有信心，所以才会把你叫过来让你帮忙。我已经考验过你很多年了，你的表现虽然称不上完美，但是让我挺满意，爸爸相信你一定能做好。”
高洁又呆住了。
她这些年来正常在公司上班，虽然很多人都知道她是董事长的女儿，但是她几乎没有和父亲有什么瓜葛，父亲看上去也是对她不闻不问，工作上也没有打过任何招呼，她原以为自己根本不受注意，没想到，原来父亲一直都在注视自己。
到底该是庆幸，还是该悲伤呢？她也不知道。
“我知道，你也在怪我这些年来对你关注不够，可是这也是我不得已为之。”高天明突然又长叹了口气，“没错，你有能力，但是你不是帅才，所以我也没打算过让你继承我的位置……那不是你能胜任的地方，如果我一直关注你，提拔你的话，那只是平白让你成为众矢之的而已，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安安静静地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其实对谁都是好事。哎……如果不是现在逼不得已，我真的不想让你掺和到这些破事里面去，只是女儿，现在爸爸也只能对不住你了，你就给我鞍前马后一段吧，回头你就可以继续安心做自己的事情，没人再会干涉你了……”
父亲的道歉，倒是让高洁有些措手不及了。
虽然父亲说她不是帅才，不配继承董事长职位，但是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继承董事长职位，所以对此并不感到有什么愤怒的。
相反，她反倒感到有些解脱。
这些年来她一直对父亲有些怨怪，现在得到了一个解释，虽然未必是最完美的解释，但是这就足够让她心平气和不少了。
“谢谢你，爸爸。”她发自内心地向父亲躬了躬身。
“华昊什么都好，就是太自私自利。恒正是大家的心血造出来的，不是他们家的私产，我们也不是他们家的奴才，他就是想不通这一点。”高天明抬起头来看着天花板，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样，“他只想着把恒正传给自己的子女，又何曾想过我们，想过公司的利益？”
华昊怎么想的，高洁并不清楚，但是父亲的意思她是明白的，他并不打算把自己培养成继承人，去当公司未来的掌舵者，哪怕自己这次表现再好，也不会这么做。
其实这也挺好的，这样一来两个人纯粹只是为了父女之间的亲缘而携手，没有掺杂什么别的特殊目的，和顾德兴那帮人截然不同，高洁反而更加高兴一些。
“好了，时候不早，早点休息吧，还得养足精神做接下来的事情呢。”高天明以罕见的温和态度对女儿说，“今天就在这儿休息吧，你的房间一直都有佣人照顾的，很干净，随时可以入住。”
“好。”高洁点了点头。
父女就这样互相道了晚安，但是两个人都知道，今晚注定一夜无眠。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风口浪尖当中的苏明，依旧在习惯的时间点上起床了。
他草草梳洗了之后，就赶向了离公寓不远的地铁站，然后混在拥挤的人群当中，随着人流浩浩荡荡地向市区内各个办公楼集中的地区冲了过去。
和第一天上班时的忐忑和兴奋不同，第二次去上班的他要平静得多，毕竟，在知道了自己工作的内情之后，他对恒正这块金字招牌，现在已经有了不同的看法，至少一切都不再有梦幻的金色，只有属于现实的灰色。
进入那座恢弘的大楼之后，他沿着昨天记忆当中的路线，乘坐电梯然后一路走到了自己部门的区域当中。
仍旧没有人跟他打招呼，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不过这种沉闷压抑的气氛他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所以倒也不像之前一样觉得难堪。
他找到了自己的座位，然后坐了下来，周围的卡板屏蔽了旁边的视线，为他留出了一个个人的空间，他一天的工作，就将主要在这里展开。
因为还没有申请到网络的账号，所以他暂时只能使用葵姨给他的账号上网，不过考虑到上网记录在公司内部的后台都可以看到，所以他也不敢乱点网站，只能粗略地浏览一下公司内部网站和培训资料，简直无所适从。
很快，苏明就干脆拿起手机上网看起了新闻，在这样的闲散部门，固然冷清和无聊，但是也有一点好处，那就是没有人会管他做什么。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聊天软件里面出现了一个提示，有人在加自己的好友，他点开一看，发现对方留下的认证只有三个字“付清明”。
他连忙通过了认证，然后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啊，明哥。”
出乎苏明预料的是，在聊天栏里面很快就出现了一条回复，显然对方也和自己一样在玩手机，这倒侧面说明了部门内部现在的状态。
“早上好苏明，有空吗，到楼道去吹吹风去？”
虽然一大早就这么做似乎有些不妥，但是既然老员工都这么说了，苏明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再拒绝了。
“好。”
接着，他收回了手机，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走向了洗手间旁边的楼梯道口，而当他到那里的时候，付清明已经站在那里了，手里还拿着一根点燃的烟。
虽然现在是早晨，但是付清明给苏明留下的印象还是不太好，他的神态萎靡，眼睛半睁半闭，眼睛也有些浮肿，让原本就不好看的脸变得更加阴气十足，纵使穿着一件还算高档的正装，但是整个人看起来还是萎靡不振。
看到苏明来了之后，他强打起了精神，笑眯眯地看着苏明。
“怎么样，兄弟，干坐着无聊吧？”
这个问题让苏明有些尴尬，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如实回答，不过看到对方充满了戏谑的笑容，他觉得自己也没必要说谎了。“确实有点没劲……关键是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能干等着。”
“哎，也算是你倒霉啊，分配到我们这里来。”付清明苦笑了一下，似乎在为苏明抱不平，“你要是去了别的部门啊，一开始就会给你入职培训，有专门的流程和工作文件让你学，够你学很久，可是我们这里，大家要么自身难保，要么就忙的要死，谁有空去管你呢？也只有我这种上面交代了任务的，才肯出来带带你啊……”
苏明当然知道，对方故意这么说，就是要营造一种自己只有他这一根救命稻草的感觉，可是对方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不耐烦，毕竟他可不认为自己是个孤立无援的菜鸟。
当然，纵使心里是多有不满，但是表面上苏明当然还是只能唯唯诺诺。
“谢谢明哥了，还请明哥你以后多教教我啊，不然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他满怀热情地看着对方，看上去相当感激对方的帮助，“实话跟你说吧，我前两天问了一下认识的朋友，他们都劝我尽快想办法转个部门，不要在这里荒废青春了。”
“嘿，转部门，真那么好转，怎么会变成这样？”付清明的嘴角微微抽动，露出了一个颇为不屑的笑容，“你想想，你是华家手下出来的，别的部门会不会接收？就算接收了，他们会重用你吗？还不是一样要打杂。”
“说的也对啊……”苏明恍然大悟，然后点了点头。
“所以，脑子想清楚点吧，小伙子，都已经上了船了就别想着下去了，下不去的，真要能下去就不会走了这么多人了。”付清明叹了口气，然后拍了拍苏明的肩膀，好像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一样，“真的，除非你走了，离开恒正，否则现在你就只能在这里趴着了，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运气不好，上了这么一条破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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